也许是因为“李湄”这个名字的原因,小宝宝生下来以后,接连着好多天都在下雨。
夏日的雨向来是阵雨,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李湄的洗三半点也没受影响。
李湄洗三那天是按照家里生男丁的规格办的,信国公府大部分亲朋好友人家的女眷都来了,没来的人家也送来了贺礼。
虽然李湄是女儿,但信国公府快十年没有添过人口了,哪怕是个女儿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李茂又处在事业的上升期,自然是无数人趁着这个机会来巩固关系。
至于李茂,这几天走路都带风,对谁都笑盈盈的。
朝堂上遇见政见不合的老臣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年轻无知,他也只笑着说“是是是,在下年纪是轻了点,以后定向老大人多讨教”。
这倒引得别人不好意思起来。
皇帝知道李茂为什么这几天这么乐,他也常常感慨李茂家的人丁稀薄,但对于满门都是壮丁的信国公府,皇帝在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能多几个女孩的。所以这一胎虽然不是个男孩,可女孩对于这样的人家也宝贵的很,楚睿便让皇后赐了一些女孩子用的玩意儿下去。
这样的殊荣,是宫里许多小公主出生时候都没有的。宫里的孩子容易夭折,东西给多了怕压不住福。
李湄洗三,德阳郡主也带着万宁郡主来了,在添过盆,吃完“收生果子”后,德阳郡主站在抱着孩子的花嬷嬷旁边看了孩子一眼。
孩子才出生三天,听说生下来时也颇有波折,她不敢抱。
她本来是想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的,结果伸头一看,愣是没好意思说。
这小李湄长得颇似其父,李茂那长相在男人中都不算俊秀的,更别说这是个女孩子了。
所以她改口夸道:“女儿像父,这是富贵如意之象啊。这女孩以后必定过的很幸福美满。”
对于顾卿来说,幸福美满比貌美如花的祝福好多了。
“那就借郡主吉言了。我们家也不求湄儿如何富贵,能过的和郡主一般幸福就行啦!”顾卿也在旁边逗弄着李湄。
李湄胆子极大,见人也不害怕,还会对人挤眼睛。
方家老太太也特意过来添了盆,顺便主持了这场“洗三”,但她毕竟更担心女儿一些,等“洗三”结束了以后告了个罪,就去了方氏坐月子的房间去找女儿。
孩子还小,抱出来完了礼就抱回去了,一屋子太太夫人和丫头们坐在一起聊天,女孩子们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玩着邱老太君府里的各种新奇游戏。
招待这些孩子们的是张媛,信国公府女儿才刚出世,方氏又在坐月子,能出来招呼女眷的除了邱老太君就是下人。
对于女孩子们,有许多夫人太太把她们带出来就是让邱老太君看一看的。
如今信国公府两位嫡孙都没有定亲,身份前程看起来都很不错,信国公府对于纳妾的“家风”让所有主母都羡慕,信国公位当一品,都没有半个通房妾室,怎能叫她们不为女儿谋划?
是以除了几乎亲戚人家,以及对侄女婚事做不得主的德阳郡主意不在此,竟是大半都带了嫡女或者侄女过来的。
邱老太君身份高,她亲自招呼众人难免让众人有些受宠若惊,气氛也不是十分自在。
好在顾卿虽然穿的是邱老太君的身子,却拥有着年轻的灵魂,为人又风趣,没一会儿气氛也好了起来。
女孩子们那边更是欢呼声不断,嘉云和磬云两个精通各种游戏的丫头带着一群女孩子们玩着各种棋牌,张媛熟悉大部分女孩,照顾着所有人的感受,自然是很快就玩成了一片,呆在信国公府都不想走了。
万宁县主在得了顾卿的同意以后去了小宝宝的屋子。
李钊、李铭两个孩子都在屋子里陪妹妹,屋里还有花嬷嬷和一屋子下人看着,顾卿对万宁县主去李湄的房间不是很担心。
万宁到了屋子,一看李钊果然在,开心的拍了拍手。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有小宝宝很稀罕吧?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呢!”
万宁挤到顾卿特制的婴儿床边,待她看到小宝宝盯着头顶上垂着的许多挂铃,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感慨地说:
“这小妹妹还真好命,这样的小床我可从来没见过。看着连我都想偷偷进去躺一躺。”
一边的李铭好奇的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小姐姐,摇着头说:“太小啦,又硬,不好睡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床就已经偷偷进去睡了一下,也幸亏这床做的极其扎实,不然李铭睡进去摇啊摇,怕是会把床板都睡断了。
顾卿说小孩子脊背还没长好,床不能睡得太软,所以这床是没有李铭自己的床软的。
“我只是说羡慕这个床的形制,我家里的床虽然又大又舒服,可是顶上却没吊这么多玩意儿,旁边也没圈着这一圈棉布做的花草,真是让我羡慕。”万宁摸了摸小床四周缝制的藤蔓和喇叭花,好奇的揪了一下。
“这下面的大抽屉是做什么的?”
“那是个小箱子,里面可以放水或者银丝炭,外面包着毡布,是冬天给我妹妹暖和床的。”李铭把床下面的抽屉抽出来给万宁看,“这是我奶奶想的。”
“邱老太君可真了不起,能想的到这么多主意。”万宁摸了摸那抽屉箱子,原来上面有一个盖子可以打开来放热水。
“那是,我奶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奶奶!”
李钊吃味的看着李铭和万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撅了撅嘴对万宁说:
“万宁,你要喜欢,等我长大了,我做个一样的给你。不,我做个比这个还漂亮的床给你。也围上幔子,挂上吊铃,床上全是布娃娃。”
“堂哥好不知羞,哪有男孩子给女孩子送床的?除非你要娶万宁姐姐做新娘子,不然你送她床会让她被家里人骂的!”李铭嘲笑着这位小堂兄。
“没事的,我等你送我漂亮的床,我家里不会骂……”万宁笑着张嘴。
“娶就娶!”李钊一句话打断了万宁的救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憋出这么一句来。
这下,满屋子都笑了起来。
“钊少爷,娶媳妇不是你想娶就娶的,你得让双方家长都同意啊。”花嬷嬷笑着摸了摸李湄的脖子,确定小主子不热以后满意的把小毯子盖了起来。
七月的天已经很闷热了,一旁一直都有仆人给这几位小主子打着扇子。
“我爹娘肯定同意,他们要不同意我就不回家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嘛!”万宁再怎么大方也是女孩子,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娃娃,一听李钊的话,红着脸就跑了。
“咦?万宁!万宁!你别跑啊!我还要带你去看刚孵出来的小鸭子呢!”李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真心话”说完之后,万宁捂着脸带着丫头们跑出了房间。
李铭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堂哥,你是不是想做大官?”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想啊!”他的庶兄都当了官,若是他没有个一官半职,他娘这辈子在宋姨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就算为了他娘,他也得当个官才行。
“可是你要娶了那位县主,你就当不了官了。”
“啥?”
李铭见李钊懵懵懂懂地问他为什么,着重强调了“县主”二字。
“她是位县主啊!”
“我知道她是县主,她和我见面的第一天就和我说了。可是县主和不能当官有什么关系啊?”他们县令的女儿就嫁了一个大官!
“万宁县主是皇帝陛下的侄女,是宗室之女,娶宗室之女就意味着不可掌重权,又怎么能让你当上大官呢?”
“什么?皇帝的侄女?”李钊瞪大了眼睛。
皇帝老爷的侄女?侄女?那不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为什么叫县主这么难听!
“她的封号是县主,县主比公主低好几级呢。”李铭摇着头,“但是县主和公主是一样的,宗室女的夫君不能掌权。”
“那我就做不掌权的官好了。”李钊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当官本来就是给我娘争口气的,管它掌不掌权,当上就行。官有好多个可以选,万宁就一个啊!”
“你这话说的,好似许多个官任你挑选一样。你比钧堂兄厚脸皮多了。”李铭伸手扭了扭李钊的脸皮,“厚脸皮,还不要脸!”
“我哪里厚脸皮了,我这不是看你不是外人,和你说实话嘛!”
“你才比我大两岁,就知道想媳妇了,不要脸,厚脸皮!”
“万宁是朋友,不是媳妇。等我娶了她,才是媳妇……”
щшш⊕Tтka n⊕c○ 两个孩子乱七八糟的说着童言无忌的话语。
官位、媳妇、前程,这一刻就似世界摆在他们面前的玩具一般。
只有等到他们长大了,才会知道大人们都想要的官位、娇妻和前程到底代表着什么。在那之前,这一切的符号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如同小床上悬浮在头顶的床铃,充满着梦幻和幸福的憧憬,填充着他们的梦境。
李钊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他认定了什么,就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围着这件事在转的。如今他知道万宁并不是什么县官的女儿,而是他最敬仰的皇帝老爷的侄女,心中那股好感就更盛了。
他准备回头就去问问堂兄,要想娶一个县主,到底该怎么做。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问什么都懂的李铭?
他才不要给他笑话呢!
汾州,灵原县。
“你的脸怎么了?”听着李钧汇报着工作的左少卿看了一眼李钧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我记得你上次也长了,可是水土不服?”
“并非水土不服。下官从小有个毛病,一被女人碰过就长疹子。这疹子来的快走的也快,少卿大人放心,不会耽误下官办差的。”李钧生怕左少卿以为他水土不服就把他送走了,赶紧摆着手连连否认。
“一碰女人就长疹子?那你日后如何娶妻?”左少卿扫了李钧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有二十了?”
“惭愧,下官虚度了二十个春秋,等今年秋天过完生辰,下官就满二十了。”
‘嘿嘿,我可是成人了,不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上官你有什么差事尽管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办好。’
李钧心里喜滋滋的想着。
“二十岁,还有这个隐疾……”左少卿戏谑的笑着,毒蛇技能再次发动。
“莫非你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童子?”
李钧怎么也没想到上官会冒出这么一句不正经的话来,那张长着疹子的脸红的不能再红,有些慌乱地说着:“在下之前一直勤于苦读,那个,那个……实在是无暇顾及……在下……身边都是小厮……”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总之窘迫尴尬都有就是了。
齐煊难得好心情的一笑,摇着头逗弄自己这个下属。
“你有这个毛病,你家里人都不急吗?当了再大的官有什么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便是再有权有钱也无后人可留。”
齐煊对这位信国公府的堂侄很感兴趣。这是裴寺卿亲自相中的人选,而且准备着力培养的人才。可是他除了看起来勤奋些,并没有特别过人的特长,甚至他都不知道他这个二甲传胪是怎么得的,莫非是皇帝看他家的关系给特点的?
不过好在他看起来并没有京城子弟的纨绔,对这份差事也很满意。
他侄子齐邵和李家的大公子关系也挺好,想来信国公府家教不错。
“下官只是个庶子……”李钧的眼神略暗了暗,“我爹的香火自然有我弟弟去接的。”
齐煊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自己上进总是没错的。你日后要在这里管理胡市,胡女并不如汉人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西边有些异邦甚至是女人当权的,你还是趁早把这个毛病治好,省的以后有失国体。”
“下官……尽量吧。”
这毛病跟着他十来年了,要是能治早就治好了。他堂祖母说这是心理上紧张引起的毛病,什么时候他不紧张了,这毛病也就好了。
可要他对女人的碰触不紧张,那也实在是困难。
李钧和左少卿商议了一会儿羯人的事,羯人再过一阵就要走了,草原上夏季是最繁盛的季节,这些使者的身后通常都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苏鲁克的部族也要回去整理羊毛,准备制造毛衣,以供秋冬出售。
更何况这次谈判的结果还要回去反馈给各部族的首领。
他们下次来,就是秋天了。
想来秋天的时候,朝廷已经定好了政策,互市很快就会建立起来,而那时候,李钧的羯语也会变得流利起来吧?
……也许,大概,会吧?
李钧走出大帐,呼吸了一口郊外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连鼻中的气息都是甜的。
啊,等那该死的羯女走了以后,他再也不用顶着这一张脸到处晃了!
这半个月,每个人见他都会偷笑,偏偏那羯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他躲在哪里都能给她找到,逃都逃不开。
他不太懂羯语,那豆铃不会汉话,两个人鸡同鸭讲,他每次扯着嗓子喝问她,也只能换来她一个莫名其妙的歪头。
语言不通什么的,连吵架都吵不赢!
和能用几种语言交替不带歇的骂人的左少卿比,他简直就是个渣。
他发誓他一定要学好羯语。
到那时候,他非指着她鼻子好好痛斥她一通不可!
“(*&*&……7%%……#¥%#”(我总算找到你了,你从那个一天到晚板着脸的大官那出来了吗?)豆铃从李钧身后突然冒出,轻轻拍了拍李钧的背后,成功的让他转过了头来。
“*&……¥¥#?&……¥!”(你怎么这个表情?看起来好像见了妖怪一样!)
豆铃娇笑出声。
李钧看到又是她,脸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全身都瘙痒了起来。
“见鬼!又是你!你怎么一天到晚跟着我!”
李钧声音忍不住高了几分,都有些破音了。
“&*……%(**……。”(你又叫起来了。你真有趣。你就不会正常的说话吗?你天天这么吼,嗓子不会疼吗?)
豆铃从来没见过这种对着她一直叫一直叫的男人。
她是他们部族的“火女”豆铃,人人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小伙子们更是温顺的像是羊羔一般。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就不能饶了我吗?”
李钧看到一旁走过的王译官,连忙把他拉了过来,指着豆铃对他说道:“王译官,你帮我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一天到晚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王译官见又是这对欢喜冤家,微笑着传达了他的意见。
豆铃张嘴吐出一大串羯语,王译官听了一愣,竟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王译官?她说什么?”
“她说,她喜欢你。”王译官表情古怪的说,“她想和你做朋友……”
哈哈哈哈哈,他快憋笑憋死了好吗?这个鸿胪寺新进的老实人听到胡人大胆豪放的告白,肯定会吓死吧?
哈哈哈哈,这出戏真好看啊!
上次西域某小国的使者进京,还强吻了左少卿大人呢!结果左少卿只是一句“你身上好臭”,就让那女使者羞愧的哭着跑掉了。
李钧,你还有的学呢!
“你说什么?”李钧半天没缓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我说什么,我又不是断袖。豆铃姑娘说她喜欢你,想要和你欢喜的相处。”王译官用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李钧的肩膀。
“是不是觉得受宠若惊?你也不必太有负担,番邦女子都是很豪放的,羯人女子的地位又高,也有不少是自己选婿的。她若想和你……”
“王译官,麻烦你问问她,她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还不行吗?”李钧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如临大敌”来形容了,说是“灭顶之灾”都不为过。
“这不好吧。”王译官憋笑着说,“会破坏两族和睦的关系的。何况人家喜欢你是人家的事,她又没强迫你喜欢她,她姑且说之,你就姑妄听之呗。我还有事,我走了。”
“王译官,你别走!”李钧连忙出声阻止。
出人意料的是,拉住王译官的居然是豆铃。
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拉(其他)男人的胳膊!
还说喜欢他!
真是不知羞耻!
“&……&%……¥#,&%……¥#!”豆铃只是轻轻拽了一下王译官就松了手,又说出了一大串羯语。
王译官点了点头,和李钧转述道:“豆铃姑娘说,过几日他们部族的使者都要回去了,她也要跟着使者返回草原。她想买点东西回去送人,让你陪她去买。”
“王译官,我语言不通,还是你陪他去吧。”李钧木着脸说道。
“李行人,你才是负责沟通联络的行人,在下是译官,专司翻译之事,如今还有大量文书需要在下传达给羯人了解。如今鸿胪寺人人身上都有许多差事,这陪同的小事,该是最闲的你做才是。”
王译官肚子里快快要笑开花了,可还要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教训他。
这李钧怎么这般搞笑,啊哈哈哈哈!
“邦交无小事,豆铃乃是羯人部族的‘火女’,是传承部族火焰的地位崇高之人,你要好好招待与她。”
王译官的话让李钧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他是被鸿胪寺特点来的,来的目的原就是借用他和苏鲁克一族熟悉的关系缓和两方的气氛,做好睦邻友好之事。他还在学习当中,身上自然没有什么任务。
这么一想,他确实是所有同僚中最清闲的。
想到这,李钧拱了拱手羞愧地说:“是在下任性了。只是我和这豆铃姑娘无法自由的沟通,我若带她进城……”
“没事,买东西嘛,比划就好。”王译官对他笑了笑。“我们去异邦很多时候也是比划的。”
鸿胪寺哪里有那么多译官啊,还不是都靠比划!
“这可是我们鸿胪寺必学的技能,无需语言,心意相通!你还有的学呢,在下告辞!”
王译官又一阵风的跑远了。
李钧看着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豆铃,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一来,他叹的气比他在嫡母膝下的时候还多。
他抬头看了看天。
乌云压顶,空气中还有一股水气,想来是快要下雨了。
这姑娘这个时候想要去逛汉人的城镇,真是难为人啊。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遇见这么一个以折磨她为乐的姑娘?!
“豆铃姑娘,既然你要逛集市,那就随在下走吧。”
灵原县。
豆铃高高兴兴的跟着李钧走在去灵原县城的路上。随行的原本还有两个她的侍卫,但出于各种原因,豆铃把他们喝退了。
李钧也不觉得只是去买个东西要带多少人,豆铃一个羯女已经够显眼的了,再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羯人武士,灵原县的百姓不知道会不会围观他们。
若是买的东西多,叫商人送到城外的帐篷区就是,商人逐利,只要有生意做,才不管你是汉人还是羯人。
王译官还是跟来了,而且一脸的不情愿。
他一点也不想来,可是李钧去和左少卿报备自己要陪羯人购物的时候,左少卿便唤来了王译官,叫他陪他们同去。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李钧。
豆铃身份贵重,若两人有了争执,为人圆滑的王译官还能制止一二。
三人就这样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往灵原县走着。
最前面的是大步流星,走的头也不回的李钧,后面是一直追着李钧走,但比李钧个子矮一大截一直追不上的豆铃。
最后是离前面两人很远的王译官,他无精打采的慢慢走着,离那两个人大约有二十步的距离,只是勉强不掉队的范围罢了。
拜李钧匆匆的步子所赐,三个人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进了城。
羯人进城是比较麻烦的,好在豆铃有朝廷颁的使者文书,王译官和李钧都有鸿胪寺的印信,守门的城管见这羯人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而且又有负责接待外宾的鸿胪寺官员陪同,好声好气的放了他们过去。
“听说如今城外羯人聚集的很多啊,鸿胪寺的上官们都辛苦了。”城门官笑着还回了印信。“我们灵原县很欢迎羯人的朋友,但是大楚的律法还是要遵守的,两位大人请务必‘照顾’好这位姑娘,不要让灵原县难做。”
灵原县自汪志明救了李茂以后,对羯人都持有不热络但也不排斥的态度。但毕竟羯人并非汉人,长相也和大人大不相同,总是引人侧目的,偶尔也有摩擦。
“*&……%#¥?”(他在说什么?)豆铃好奇的看着王译官。
“没什么,你跟好我们就行。”王译官对女儿家一向很宽容。
到了集市,豆铃看到什么都想买,什么都好奇。
李钧无奈的抚着额角。
这一点,莫非所有的羯人姑娘都一样?
李钧只能开始无奈的阻止。
“这个不行,这个制作的太粗糙了。什么?要一两银子?你抢啊!这搁在京城也就卖个十几文!”李钧把豆铃手上的小木雕丢到了摊子上。
“那看看这个,这个可是京城信国公府上传出来的好东西,这是射玦,拉弓射箭必备,草原上不是人人都能开得了弓吗?这个卖给……”
李钧用凶恶的目光瞪着老板。王译官则是好奇的看着李钧。
他们都不知道李钧在忌惮什么。
他是信国公府的亲戚,莫非信国公府不准别人卖射玦?
不对啊,这东西卖的人可多了。
“大楚禁止贩卖一切武备给胡人,老板是想被杖责吗?”李钧沉着脸。
他穿着官服,又带着羯人,这摊主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是陪着羯人出来买东西的官员。自古民不和官斗,这店家讪笑着解释:“这就是一个扳指,怎么能说是武备呢,我又没有卖刀剑……”
“射玦能提高拉弓的速度,还可以保护手指,对草原民族来说,这无疑于一件利器,让他们如虎添翼。老板牢记我的话,下次若是再有外族来买东西,千万不要主动推荐这个。”李钧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用,但还是提醒了一二。
一旁的豆铃好奇的看着拿着射玦的老板,又看着一直和老板说着什么的李钧,伸手拿走了那个难看的戒指。
“&**%##?”(这是什么?戒指吗?)
李钧劈手就从豆铃手中夺回了戒指。
豆铃被他不友好的态度和脸上沉重的神色吓了一跳,眼眶一热,泪珠子在眼睛里转啊转的。
李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凶,当下歉意地对豆铃一笑。只是他满脸都是小疙瘩,就连路人见了他都皱眉,更别说此时笑起来有多“面目狰狞”了。
李钧见豆铃伤心之色更甚,把那扳指丢回摊子上,转身就走了。
“&……&……%¥#!”(这是什么人嘛!欺负了人就跑!)
她站在摊子前,委屈的哭了起来。
王译官手足无措的安慰她,不停的承诺等回去了就教训那小子一顿。
没过一会儿,李茂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
他不自在的扭过脸,把手中的布囊递给豆铃。
“那戒指不好看,这个送你,你不要再看那个了。”
豆铃擦了擦眼泪,神色迷糊的接过布囊,打开一看。
一枚扭成花型的银色戒指躺在里面,上面还镶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豆铃惊喜的掏出戒指,往手指上戴。
戴到无名指刚刚好。
原来李钧见豆铃快要哭出来了,连忙跑回刚才路过的某个摊子随便买了一枚戒指过来赔罪。他想着草原民族大概没见过珍珠,所以买了一枚珠子的。
这种银子做的戒身,又是小颗珍珠做戒面的戒指并不贵重,大部分是给小女孩玩的玩意儿,豆铃带的话只能戴到无名指。
“*……*&……¥#a?……¥%¥!”(这是给我的?谢谢你!)
她总算破涕为笑了。
一旁的王译官总算松了口气。
“你小子看不出啊,哄女人有一套!”
李钧苦笑。
他哪里是哄女人,这明明是哄小孩的法子。
豆铃既然已经忘了那个扳指,三人转身就要去其他的摊子上闲逛,那老板见这三个人在他摊前又哭又笑,他还莫名其妙被训斥了一顿,对方却连个毛都没买,不由得焦急地推销自己的产品。
“看不上那木雕的话,这把木梳怎么样?上好的桃木所制,雕的也漂亮!”
豆铃眨了眨眼睛,从腰间拿出一枚金珠子。
“*(&*……&……¥!”(这个我要了。)
多亏了老板卖那破戒指,她才得了李钧一枚戒指呢!
李钧见她一出手就是金子,顿时觉得自己穷的不堪入目。
谁说羯人穷苦的啊?谁说羯人没钱的啊!
他们那么辛苦口口声声说“没钱交税,你要羊腿还是围巾”是为哪般啊!
这一出手就是金子还叫没钱吗?
他却不知这金珠子乃是皇帝所赐,羯人部落各部族都分了一部分。
豆铃受宠,所以也得了几个。
“王译官,让豆铃把金珠子收回去。”李钧觉得心力交瘁。他长到这么大,还是去信国公府得到祖母给的金锞子,才第一次得到金子。
这豆铃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是个羯人,出手都是一个金珠。
“这梳子多少钱?”李钧认命的掏出钱袋子。
“八十文。”
“虽然是桃木,但材质不是很好,雕刻的也不是很仔细,也就小姑娘梳梳头,不值这么多,二十五文,卖不卖?”
王译官和豆铃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钧和这老板讨价还价。
王译官不动声色的往后面挪了挪,想和他划清界限,向旁人表明自己和这个像是女人一样讨价还价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开口就还了一半还多!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
做生意的赚个钱多不容易啊!
豆铃则是带着星星眼看着一脸严肃着在说着什么的李钧。
会还价的男人什么的,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
“二十五文,小的连木头钱都赚不回来啊!五十文吧?”
“你也就卖个木头钱,你看着花雕的,忒俗!也就羯人姑娘不讲究会买。三十五文,卖就卖,不卖就走。梳子这东西满大街都是。”
李钧在家里月银有限,想买什么都要节省着花,而且他说话一向能噎着人,是以养成了颇会还价的本事。
“三十八?”
“……好吧,看老板做个生意也不容易,就多给你三文买杯茶喝吧。”李钧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串钱,然后数出三十八枚给了老板。
那老板接过钱拿了木梳的时候,简直是热泪盈眶。
就赚了六文钱,这绿衣小官还说给他买杯茶喝……
这是哪里来的官儿啊?抠门成这样!
“给你梳子。还有这串钱,你也拿着。若是再买小东西,就用这串钱付。”李钧将两百文串在一起的钱串子和梳子一起递给豆铃。
“若是有买贵重东西的时候,就在我这先拿银子花用,你那金珠子太大,拿出来太惹眼了,回头我们再算账。”
还好他出门家人给的以前多,金珠子化开找银子也容易。
王译官把李钧的话翻译给可豆铃听。也不知道羯语和汉话语法之间有差距,还是豆铃的理解有问题,亦或者是王译官恶作剧,豆铃听完了以后,以为李钧的意思是:
“你敞开来买,这集市上的东西钱我都包了!”
她顿时觉得李钧的形象无比高大,简直高大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
会还价,还替你付钱,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如意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