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吕美琳。”颜朗揽着我的腰, 对我介绍道。
葱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干燥发裂的嘴唇像几百年没喝过水,倘若不是生病没什么精神, 我想她那双杏眼应该会更大更圆更亮。
“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我尽量装成大度的样子, 就像从来没看见过她和颜朗一起吃牛排似的伸出手来, 主动去和她握手。
平时我们握手都该伸右手才对, 然而她却伸得左手,我正要在心里暗骂她太没有礼貌,眼睛却不小心瞥见她微露出白色被子外面的手背, 插满了输液针。
尽管我不太喜欢她,但心却突然抽搐了一下。我又想起颜朗说的那句话:肾癌晚期。
“嫂子, 早就听颜哥说起你, 早就想见见你了, 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世事难料, 没想到今日在我病危之际见到了你,百闻不如一见。”吕美琳压根儿不像个病危的人,一口气说上一连串的话,精气神挺好?上来就称呼我为嫂子,这么的懂事, 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勾引别人老公的人。应该是我多虑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十分惭愧, 我觉得之前我把生重病的她想得那么过分真的太过分了, 太差劲了。我心疼道:“美琳, 你别说话了, 好好休息。”
我放下包包,过去搀扶她, 并找来枕头竖放,方便她倚靠,谁知伤害来的猝不及防,她当着我和颜朗的面,笑嘻嘻地说道:“嫂子,你和颜哥说得有些不一样,没颜哥描述的漂亮。”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望一眼目瞪口呆的颜朗,讪笑问道:“是嘛?他怎么说我的?”
“他说你长得像明星韦萌萌,甚至比她还好看。现在我看你本人,不过如此。”吕美琳上下打量我,鄙夷说道。
当初看见她和颜朗合照,我猜想她那样长发飘飘有些清熟气质的女孩子,应该是知性而优雅的。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确是这样的口无遮拦,甚至丝毫不分场合,不留情面。
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她一般计较,于是我故意笑说:“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吕美琳咕哝腮帮,不再看我,想必是被我的话给压抑下去了。沉默三秒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越过我的身体,冲颜朗笑道:“欧巴,人家肚子有点饿了,想吃巧克力蛋糕呢,欧巴你可以去帮人家买来嘛?人家现在好想吃的。”
颜朗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说:“好。乔乔,快要中午了,你要吃些什么?”
“随便,你吃啥我就吃啥。”我说。
“行,你在这儿陪陪美琳,我等会儿就来。”颜朗对我说完,转而更加温柔地对吕美琳说:“美琳,你要乖乖的,哪儿不舒服要及时告诉医生呦。”
“会的啦,欧巴你真贴心!”吕美琳甜甜地说。
当着我的面对颜朗撒娇,还叫他欧巴!这女人真是太过分了!巧克力蛋糕,真会吃,难怪会得肾癌!颜朗也是奇怪了,平时不是情商挺高的嘛?不是挺正经的一人嘛?竟然对她用“乖”这个字,如果我没记错,他还从来没用那种超级温柔的语调对我说过话。两人绝逼有问题!都不拿我当外人,到底谁和谁是夫妻?!
颜朗出去了,我瞅着吕美琳那绿茶样儿顿时不想鸟她了,刚刚还因为她是病人有些同情心疼她,现在想来我真是闲得腚疼!
我坐在她对面病床上,一声不吭地玩开心消消乐。闯关游戏真的好恶心,不知道小晶晶怎么有耐心玩下去的。对于这种游戏我真的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好几次都卸载了,然后又被小晶晶催着送精力再次下载了。
小晶晶曾看过我玩开心消消乐,她说我玩游戏时从来不动脑子,而且眼光局限,只看手下的,所以不过关是很正常的。万一哪次过关了,那真是踩到狗屎了。
三分钟不到,精力已经被我用完了,完败。这关我已经卡了两个星期了。
“嫂子,我有点渴,可以帮我倒杯热水么?”
我收起手机,走到床头柜边,拎起水瓶,端起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
“谢谢嫂子。”吕美琳仰视我说。
“不客气。”我说。
“嫂子,我肩膀有点酸,你可以帮我捏捏嘛?”她扭动肩膀,葱白但好看的脸扭曲,看上去貌似真的很难受。
我默不作声,拐到她身边坐下给她揉捏。她脸蛋略圆,看起来有不少肉,但揉捏肩膀时我却发现她瘦得可怜,双手按上去全是骨头。
这么多骨头,肩膀还会酸?酸得是肉还是骨?
“右边右边,靠左一点,上上上,再下一点。再右,嗯对。”吕美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揉个肩而已,忒烦人了些。想着她是病人,又是颜朗的老朋友,我应该体谅她,于是我耐住性子,将她那皮包骨揉捏了许久。
“嫂子,你力气能大点不?”
“哎呦,嫂子,你太用力了,我肩膀骨都被你捏疼了。”
嫌力气小是你,力气大也是你,到底要多大力气?我感觉这女人是纯心找碴。
我说:“美琳,你这一身皮包骨捏的我手都酸了,可以歇会儿不?不然呆会儿吃饭筷子都拿不住了。喏,这有个小锤子,你自己锤锤吧。”说着,我拿起桌上的塑料充气锤子递给了她。
“嫂子,你真矫情,这才一会会儿手就酸了,还是颜哥好,给我捏一上午都不嫌累。”吕美琳盯着我说得意味深长,刻意将“颜哥”,“一上午”两次咬得很重,就像是在我面前炫耀似的。
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嘛?再说了,作为一名泌尿外科医生的家属,我们的心态早就炼得坚如磐石。揉捏肩膀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我说:“正好,呆会儿颜医生要回来了,我让他给你再捏捏。”
我故意将颜朗说成颜医生,就是要告诉她,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作为一名优秀医护人员的家属,定是要心胸开阔,善解人意的。此时我对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到很满意。
“颜哥哥,你终于来啦,人家好想你,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吃了。”吕美琳双手握拳顶住下巴,看颜朗的眼神里泛着光,声音甜腻。
“小美琳,你的巧克力蛋糕,里面有加很多彩色巧克力豆呦。”颜朗和她说话的语气满是宠溺,就像是大哥哥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话。我听着感觉有点反胃。
那吕美琳和颜朗是校友,颜朗比我大三岁,怎么算她也是个成年女子了吧,而且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止三十。一个老女人还撒娇,也是让人反胃。
两个人都让我反感,午饭是没心情吃了。我起身要走,颜朗一边帮她打开一次性筷子一边朝我说:“乔乔,吃午饭了,你去哪儿?”
“没胃口,你们吃吧,我想出去走走。”我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春天悄悄地来临了,妇幼保健院的湖泊边的垂柳冒出了嫩黄的芽儿。迎春花一茬一茬地,娇艳欲滴,一朵朵鹅黄的花骨朵儿像一个个暖宝宝,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就在前方的垂柳下,迎春花旁,我遇到了赵大仁和张荷婷。
赵大仁扶着张荷婷坐在垂柳下的木椅上,他时不时地俯身贴近张荷婷平坦的小腹,侧耳倾听,脸上荡漾着温暖的笑容。这架势,这一套动作……他们前几天刚结得婚!这么快就有了?
绝逼未婚先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怀孕不结婚嘛?想我和颜朗……算了,就我吧,新婚夜之前都不晓得男女之间会做些什么,纯洁的就像一张白纸。
瞅着赵大仁他们一家三口正甜蜜呢,我本想绕道而行,不去打搅他们。谁知张荷婷看见了我,远远地叫住了我。我扯了下嘴角,走了过去。
“乔老师,你也来妇幼保健院呀?是不是也有喜事儿?”张荷婷侧仰着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机灵的盯着我。
“没有,我从外科住院部过来的,没事儿过来散散步。”我尴尬地笑笑说道。
“你可真会散步?家里有人生病了还是?”张荷婷问。
“颜朗在这儿工作嘛,我顺便过来瞧瞧。结果就碰到你们了,真有缘。话说你们这是有小宝宝了嘛?好快。”我可不想让我的同事们知道颜朗那么温柔地对别的女人,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快嘛?是你和你丈夫太慢了吧?你们结婚也有三四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家里有个小孩子不是挺好玩的嘛?像我们家大仁可会照顾人了,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是不,粑粑?”张荷婷微笑地望着赵大仁。
“你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的麻麻~”赵大仁蹲在张荷婷面前,仰视着她,眼里波光流转。
之前我一直觉得孩子应该是夫妻二人感情升华到一定境界的产物,现在看到如此恩爱的赵大仁和张荷婷,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以后他们的宝宝会在一个温馨有爱的家里长大,一定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要说意外之下得来的孩子,总让人感觉十分可怜,就好比我那弟弟,他就是我那临近更年期的老母和老当益壮的老爸意外的产物,现在被放在家里没人管,只好来麻烦我这个“没事人”姐姐。幼儿园里小朋友们已经够我烦得了,又多个弟弟,我哪有什么心情去要小孩。
砰的一声,我甩门而出,别问我经历了什么,真是日了武大郎,闪瞎了我的狗眼,没错,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非常怂,只能夹紧尾巴的丧家犬。
“乔乔,乔乔~”颜朗小跑追着我。
“乔乔,你听我说……”他抱住我,转过我的肩膀,低头直视我,装作很认真很真情的模样。
“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好说的?姑娘很漂亮吧,怀抱很舒服吧,她的嘴巴是不是又软又甜,亲完了还想再亲一口?”尽管我很恼怒,但不知为何说着说着我眼泪流了下来。心里十分委屈。
我不过是出去逛了一会儿,回来时就看见颜朗同吕美琳抱在了一起,吕美琳甚至亲吻了他的脸,他都没有拒绝。
“你听我说,你别看美琳和你差不多大,其实她心理特别不成熟,就是个小孩子,你是大人,甭跟她一般计较了好吗?”颜朗解释道。
我说:“我不是计较她,她一个肾癌晚期的病人我跟她计较什么?颜朗我就问你一句,她亲你时你为什么不拒绝?你当时脑海里有想到我嘛!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愧疚?”
颜朗沉默不语。
如果他愿意用个善意的谎言来欺骗我,我也不会说些什么。但长时间的沉默不语让我抓狂。
“她心理不成熟是小孩子,那我呢?我就应该大度一点原谅她原谅你嘛?心理不成熟还知道知道亲你拥抱你?那心理成熟起来得是什么样?是不是上了床才叫成熟!”这儿是妇幼保健院,大都是些有了宝宝,沉浸在幸福甜蜜中的小俩口。我这一嚷嚷引来不少围观群众。而医院是颜朗的地盘,这边铁定有不少他的同事,我大喊大叫也算是毁了他名誉。于是爱面子的他扬起巴掌准备打我。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未动,只睁大眼睛瞪着我。我说:“颜朗你行,我算是看透你了,你特么就是一渣男,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渣男,连一个要死之人都不放过!你牛逼!离婚!”
当初和他结婚我也没有想太多,只希望能好好过些安稳日子就行。并且结婚三四年来我也没有看到他任何不良的行为。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有点喜欢我的。现在看来我真的是想多了,女人的直觉总不会错的,他就是一个浪够的人,而我就是他浪够后的归宿,老实人。
结婚之前我老母对我说:做一个女孩子是很难的,尤其是结婚后更难,婚后为了家庭要放弃自己的事业,做个黄脸婆家庭主妇。如若不想做家庭主妇,继续一心一意的工作,那样又会被婆婆公公说不顾家。想一边工作一边顾家又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心思。所以说做女人十分难,有了孩子之后会更难。到时候丈夫再有个外遇什么的,更难了。理性的女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尽办法挽回。不理智的人去现场捉奸,当街打小三,最后丢得是自己的脸。还有亘古不变的婆媳关系,细碎的事加起来能把人烦死。
当时我不以为然,天真的说:“大不了离婚呗。”
老母说:“离婚,你以为婚好离得嘛?二婚的女人大打折扣。你以后甭给我瞎搅和,我看颜朗这孩子不错,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你们以后好好过,有事好好商量,别动不动就闹离婚。真要是离婚了,娘家不欢迎你,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如今又想起老母的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儿。颜朗哪里像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了?他跟以前的老同学,现在的病人死灰复燃了。
颜朗紧捏我的肩膀,我吃痛挣开。
“什么意思?你是认真的?”颜朗问我。
我说:“当然,能好好过日子就过,不能好好过趁早离,大家好聚好散,早日找得意中人。”
长这么大以来,我就只有颜朗这一个男人,算起来真的挺亏的。我才26岁,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还是可以寻找真爱的。他也年轻,男人三十一朵花,他29,刚好可以再次寻觅佳人。大家两不耽误。
我没有理会颜朗,撂下话转身就走。他刚刚还想打我来着,我跟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兄弟,你咋又来我这儿呢?我是开武术学校的,不是什么妇女收容所。”王洛萌见到我来,显然十分不开心,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说:“你都叫我兄弟了,咱俩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容我在你这儿住几日。”说话间,我将王洛萌推到一边,跑进他办公室,关起了门。
要说王洛萌这办公室,装修的真有特色,一楼二楼都是武术教室,三楼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个暗格,打开直接通往自己的家。瞅着他卧室墙面上硕大的海报我就不爽,这人真是自恋狂。话说他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呀,什么时候开始性情大变的?
想起王洛萌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床,我便在他家沙发上坐坐。心里十分烦躁,总想喝点小酒,但又想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异性家里喝酒不太好,便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