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打死金国王子的少年端的何人,他便是十年前在孙二娘在曹州地面失散的孩子张国祥,当时张青夫妇拼命保着武松的马车,一时未曾顾到国祥,国祥毕竟七岁孩子,见金兵杀来,吓得从车下爬出来跑了好远,待见不到金军时,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幸亏遇到梁山好汉金毛犬段景住,带了他去往蒙古。段景住远远差人打听,得知菜园子张青战死,孙二娘下落不明。其余好汉都在冷艳山落脚。怕国祥年幼伤心,便说张青夫妇都是下落不知,让国祥只管好好练习武艺,有朝一日返回中原。这一年段景住病重,临终前便把国祥叫道床前,嘱咐他去江南冷艳山找林冲,或许能知道父母下落。又派了几个老成伙计护送。国祥办了段景住后事,痛哭一场。便出发到了中原。
然而这张国祥毕竟十七岁,江湖历练太少,又性情憨直。刚入山东境内打抱不平便惹祸了,那一日打死金国王族,被官兵追赶,同伴都跑散了。国祥只记得一路南下,这一日已经来到兖州地面。国祥哪里敢过关隘,只得找那僻静路走,远远树林前却有家酒店。国祥便停了马,早有伙计上来帮牵了马。张国祥见店里没几个客人,倒也放心,便建个僻静座位坐了。张国祥问道:“可有羊肉?”,伙计道:“小店有猪牛肉,鸡肉,鱼虾也有些”,国祥道:“店家,你自家吃的羊肉也可拿些来。”伙计道:“你怎这般纠缠不清?说没了便是没了。”国祥跑了几日正在窝火,也怒道:“我不过问上一句有没有羊肉,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争吵间店里出来位妇人,头发雪白,身形粗大,声音敞亮,一见国祥笑道:“小客官,小店这里确实没羊肉,休说小店没有。便是城里大店,包括百姓家里都没,当真没处搞到。你若不嫌,先点些牛肉吃?”国祥一见这位妇人,不知为何觉得亲切的很,便说:“婆婆我听你的。”,那妇人笑道:“你叫我婆婆么?也好。”
那婆婆给国祥端来牛肉,坐到对面道:“小客官休要计较。这山东地面但凡活羊也好,羊肉也罢都被官府征去,说是金营兵丁要吃。”国祥问道:“那他们给钱不给?”婆婆笑道:“给是给,比草料钱差不多。”国祥道:“那也怪不得那位大哥动怒了,我刚来中原,真不知金兵这般欺人。”婆婆笑道:“小客官你住在金国吗?”,国祥笑道:“我这身是蒙古打扮,可能在中原人看是一样的,我自小住蒙古,虽然是汉人,但和叔叔一直贩马,吃惯了羊肉,真是几日不吃便觉别扭。”婆婆问道:“小客官今年多大年纪?”国祥道:“十七岁。”,婆婆又笑:“看你这个头都二十的样子,毕竟吃羊肉长大的孩子就是比中原人强壮。”国祥也笑道:“婆婆,那蒙古和中原真的不同,草原上要是谁不会骑马,射箭,摔跤这三件活那就不算男人。而且我们草原上汉人,蒙古人,西夏人,女真人都一起过日子,谁也不欺负谁。”婆婆点头道:“那你为何一人来这里?做生意么?”。
国祥道:“唉,叔叔上月病故了,托我中原来认亲,本来五个人一起来,那日经过济南,正遇个女真富户拦住人家汉人结婚花轿,竟逼着新娘当场改嫁他。那家人又急又求他高抬贵手,他竟然说女真习俗就是如此,我用女真语告诉他不对。女真没这风俗。”婆婆忍不住笑道:“他必是不听反而骂你。”国祥道:“开始他问我是谁,我说了,他便骂我是养不熟的鞑靼狗,还要拿马鞭打我,我一生气就把他从马上掀下来,他趴地上不动,他手下竟拔出马刀要杀我,幸亏同伴们挡住,我才跑了,同伴们现在也不知在哪?”,婆婆微微变色道:“可是五日前的事?”,国祥道:“正是。”。
婆婆唤个伙计过来道:“你把前日官府发的榜文给我拿来。”,那伙计拿来婆婆一看榜文。叫国祥来到酒店内堂。说道:“小客官你惹了祸,那人被你摔死了,你打死的是金国王族,官府正在画影图形追你呢。你说投亲戚,要去哪里?”,国祥道:“不瞒婆婆,我要去江南冷艳山,正想问问您如何过得去。”婆婆惊道:“你去冷艳山么,投什么亲人?哪里早被梁山占了地盘。”国祥道:“我看婆婆是好人,实在告诉您,我父母是梁山张青,孙二娘,我叔父是金毛犬段景住。叔叔临终前让我找冷艳山,说父母下落也许能知道。我七岁那年这里打仗,和父母失散了,叔叔才带我去的蒙古。”,那婆婆大惊,把张国祥从头到脚看了,半响道:“你就在这等我,我来想办法。”,说道这,那妇人来到后面马厩。看旁边无人,不由泪如雨下。
看官大约也猜的中,这位妇人正是母夜叉孙二娘,当年她在曹州路上死了丈夫,又失了爱子。心中万念俱灰,不愿再去冷艳山,带几个老兵在兖州僻静处开了酒店。那孙二娘早年桀骜不驯,因恨人间阴暗,开了人肉包子铺,和丈夫一起无论善恶之人都下的手,只晓得对武松,鲁达这样江湖兄弟仗义;后来在梁山久了,懂得不欺百姓的道理,心中时常后悔。失去丈夫儿子之后,常自己觉得是昔日作恶之报,这十年来酒店都是正经买卖。也未去和梁山兄弟们联系。只是听说鲁达坐化六和寺,武松出家这才去远远看了一眼武松,趁无人祭拜了鲁智深牌位。故此冷艳山山寨之人不知她踪影。孙二娘这十年每日佛前忏悔,心中悲苦化作了一头白发,因此国祥认不出母亲。
那孙二娘哭了一会,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唤来伙计老吴,见到老吴,二娘跪倒在地,吓得老吴忙跪地道:“大姐何故如此?”二娘笑道:“谢你,当年丢了孩子,我已经不想活,你说看见那孩子被人救走,这些年我就为这句话活着;有时也想你们是不是哄我骗我,今天总算神佛慈悲,让我孩子回来了。”老吴惊喜道:“就是刚才那小相公,真的一表人才。”二娘笑道:“他可是惹祸的人才,现在说不得许多,你帮我把这孩子送到河间岳家军营中去。听说董芳,阮良都在那。”老吴道:“何不送到冷艳山?”二娘把国祥被通缉之事说了,道:“几年前武松兄弟泰安杀刘猊,真大义。官府必然防备他是梁山派来,你只管把这孩子往河间送安全些,盘缠我准备给你。到了军营,你再和冷艳山林冲头领联系。”老吴道:“大姐何不就一道去呢?”二娘道:“这傻孩子杀了金国王族,毕应元定然亲自出动,你看这几年凡是反金好汉、宋军探子被那疯狗抓了多少?这傻孩子连服装在路上都不知道换了,只怕那疯狗没半日就会追来。我切挡他一阵,然后去追你们。”老吴道:“那大姐可把真相告诉这孩子?”二娘道:“不可,这孩子一看就牛心实性,若告诉他,他必然哭着不要走;就算硬让他上路了,他半道后悔了要回来,你拦得住?”老吴只得叹口气答应了。
于是二娘和老吴一起回来,对国祥笑道:“小客官,那冷艳山你去不得了,我差人打听,官府正在关卡等着拿你;我有一个计策,你一会换了汉装,和这位大叔一起去河间岳家军军营,那里有冷艳山朋友,然后再改道去冷艳山可好?”国祥大喜,急忙去把衣服换了,二娘牵出两匹好马,又道:“你这马人家也认得,留在我这里,你骑了这匹去;盘缠我都给了吴叔叔,你一路就和他叔侄相称,有人问都是他回答便是,你这孩子太实在,今日幸亏你是遇到我,后面万万不可和生人再说你的实在身份。”国祥道:“还有我那几个同伴怎好?”二娘道:“婆婆地头熟给你问着,再者说官府追查的是你,没你他们倒是好脱身。”国祥忽然下拜哭道:“婆婆,国祥虽然人傻,但心里明白,我父母可能早没了,叔父也走了,世上没了亲人,您非亲非故竟对我这样好,大恩大德后当图报。”听到这,那老吴先忍不住落泪,假装背过身整理马鞍;孙二娘更是一阵心酸,却忍住了泪,用手拍拍国祥头笑道:“傻孩子,婆婆没那么好,你但记住,这一世为人不可怕恶人,也不可害好人,就是对得起婆婆了。”国祥道:“张国祥谨记婆婆教诲。”
老吴带张国祥向西走了,二娘直到望不见他们,转身回到酒店,先叫年轻伙计们上来,只说这几日有事,让他们先回家歇歇,都发了银两。又把当初老兄弟们找来,说了原委道:“估计毕应元那厮随后就来,今日哄得走他便罢,哄不走他便是拼命了,几位弟兄和我多年,不值当连累你们。这店里所有银两在此,大家速速分了,找地躲开。”众人道:“大姐哪里话?我等都是多年出生入死过来的,谁怕过死?”二娘道:“既如此,只听我的暗号,不让你们下手,万万不要莽撞。”众人都听了,把暗藏的药酒兵刃都挖了出来。二娘返身来到柜台坐着,只管等候毕应元。
不多时天已黄昏,远远看到北面大路上烟尘,大约五十余人骑马而来,近了,二娘定睛一看打头之人正是毕应元,原来当年梁山与官军鏖战,二娘夫妇主要守寨,故此毕应元不认得孙二娘,而这几年二娘却暗中见过几次毕应元;见毕应元带住马在酒店前不走了,二娘出来笑道:“官爷们来此可是有何吩咐?”毕应元点头道:“那妇人,你可看见有个蒙古人打扮的小伙过去?他骑一匹红马。”二娘道:“回官爷,咱们村里人也不懂什么蒙古衣服,到时上午有个骑红马的小伙过来,穿的不是中原人衣服。”毕应元立刻叫人拿过国祥的画影图形给二娘看道:“可是此人?”二娘道:“倒是有点像。”毕应元问:“他何处去了?”二娘道:“官爷,此事也正奇怪,这小伙来到店里吃些酒肉,问我们江南冷艳山如何去,又拿出点银两和我们小店换了衣服,马匹。饭后便往南去了。”毕应元急忙要出国祥的衣服马匹看过,又从队里唤出一个金人,那金人看了连连点头,毕应元喝道:“你好大胆,不曾看官府告示么?此人是通缉要犯。你给他换了马匹衣服,该当何罪?”,二娘吓得忙跪下道:“官爷冤枉,小店都是乡下人,谁都不识字,那看得懂告示?且这人一身装扮,我们以为是大金客商,他要换哪敢不依。官爷你们远道来也累了,不如店里休息,小店好酒好肉招待,只当赎罪如何?”毕应元看天色晚了,点头道:“也罢我们先先歇歇,明日捉得到那厮便罢,捉不到那厮也饶你不得。”二娘急忙请众军士入店。五十余人坐满,有的便在店外树荫下坐地。二娘特请毕应元和几个将领,金人亲随坐到内室。大家坐下,那毕应元问道:“老板娘,你在这里多少年了?”二娘道:“算算十年了,小妇人那年死了丈夫,他本是商人,那他留下的本钱开了家店。勉强度日。”毕应元道:“为甚在这么偏僻地方开店?一天到晚没个客人。”二娘笑道:“如今好地面开店哪有那般容易,不认识人就算开了也会被赶走,当初能在这生根就算不错了。”毕应元点头,二娘道:“官爷您看,小店正好有牛肉不错,索性每位军爷一大盘,还有水酒奉上。”毕应元道:“我等公干不需要,每人发几个烧饼,来碗菜汤便好。”二娘道:“军士们如此,几位军爷上点酒肉?”,毕应元道:“也用不着。快去办吧。”二娘立刻答应。
原来毕应元甚是警觉,几年前就凡是地面上酒店都派人暗暗寻访,二娘这家他也知道,今日见二娘说的都对景,心里便放心,对那几个军官笑道:“这小厮自作聪明,以为换了装束就无事了,前面关卡便是有完颜赤王爷亲随混在兵丁里,他们都见过那小厮,可笑他往南去投冷艳山,明日我们兖州府衙审这厮。若不是那几个随从分道跑,这样的小厮当日就捉了。”几个部将纷纷拍马说毕相公英明。一人道:“既如此,不妨让他们端些酒食上来。”毕应元道:“不可,平时怎么说的?为贪这点酒食,多少做公的撒手路上?”那人给毕应元使个眼色,原来那金人是完颜赤总管,跟着一起来捉国祥。毕应元知道金人便是家奴也慢待不得,便使个眼色让那部将后面看看去。
那部将一看,所有官兵都发了烧饼菜汤;那孙二娘招呼伙计们吃饭,道:“把今天卖不出的肉食拿出来吃了吧,要不明日也坏了。酒也拿出来。”那部将看到伙计大盘鸡鱼,牛肉往屋里送,又有伙计搬了几罐泥封酒坛去屋里。早就咽口水,厚着脸皮推门一看,二娘和伙计们正大口喝酒吃肉,二娘道:“军爷什么吩咐?”那将摆摆手出去了。回到屋里一说,大家也道:“这店十年了,真有事早出了,何况酒肉他们自己也吃了。”毕应元笑道:“如此让军士们也过过荤。”,又暗暗嘱咐那将道:“咱们这屋酒只要开过封的。”那将去了,对二娘说:“造化你们,毕官人说让你们给军士们上酒肉,款待的好,你们给那要犯换装之事不提了。”二娘欢喜答应。这下伙计们忙起来,每个士兵牛肉一盘,每十人一大坛酒;毕应元里间更是大鱼大肉一桌子,大家推杯换盏敬那总管,不多时醉倒一片。毕应元猛然惊觉,如何全醉了。一起身便觉无力。
好容易推开內间门,毕应元叫声苦不知高低。军士们竟然也个个昏倒。孙二娘也和伙计们冷笑看着毕应元道:“你这厮也算得鬼,吃了老娘洗脚水。老娘今日让你死个明白,咱就是梁山母夜叉孙二娘!”,原来那肉没事,那尴尬都在酒里。二娘和弟兄们事先含了解药喝了自然无事。说那迟那时快,毕应元自知必死,拼命拿出袖弩发射毒箭,孙二娘那麻药和解药多时不用,药力慢了。二娘也兀自头昏躲闪不及,这一箭正中二娘肋下。伙计们大怒,一起上前不知砍了毕应元多少刀。二娘拔出箭看了知道是毒箭。先让大家杀尽官军,再和伙计们说让大家一起去投奔岳营。伙计们大哭下拜,都走了。孙二娘点燃了酒店。
二娘又走到内室,里面便是菜园子张青牌位,二娘点香道:“你这厮睁眼看看,老娘念了十年佛可算把儿子要回来了,你这厮暗中可要保佑这孩子,还有告诉段景住兄弟,大恩只有来生报答了。”说罢,跪在地上一心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