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2章

我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要是你养不活,我死了到了九泉之下没法对我爸交代。毕竟他是秦家的独苗,到了你这也就这一脉香火。我这才忍着夺父之仇杀母之恨把你拉扯大。她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说她没死,这他妈是故意拿我人生当笑话呢?现在老娘好不容易要摆脱你了,你他妈还要给我下药,让我连床都下不了,你是故意要逼死我?”

秦飞泫紧紧地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我:“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去哪我去哪,死都会黏着你。”

“去你妈的!”我恨得扑过去打他,拼尽了力气,拳头还是棉花团一样落在他身上。真他妈怀念当年一把就能把他踹倒在地的日子!早知道有今天,小时候就应该加倍地虐待他,虐死他也好过今天好端端把他送给那死狐狸精母子相认。

秦飞泫一把抓住我的手,被我怒喝一声:“你他妈放开老娘!”他吓得一哆嗦,手松了松,旋即又攥紧了,“我不放开,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爸爸的儿子,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不可以不要我。况且我是你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们注定是要在这世上相依为命的……”

我浑身的血液轰的一声都涌到脑子上了,冲劲儿大得我眼前一片眩晕,我晃了晃身子,指着他的鼻尖儿子说道:“去你妈的亲人,去你妈的相依为命,我亲人早就死光了,我爸死了,我妈死了,我姥姥也被你累死了!我哪来的亲人?在这个世界里我他妈去和谁相依为命?和你吗?我眼睁睁看着你和那个狐狸精欢欢喜喜母子团聚,然后和你高高兴兴姐弟相称吗?”

秦飞泫的眼圈更红了,泪珠就在眼眶里面打转。他哽了好半天,看得出来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不在我面前掉眼泪。

“对了,”我忽然又想起来,“你不是还有个哥哥么?你这么想找个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你去找卓越啊!你们才是一奶同胞,你们才是亲兄弟啊!你还在眼前晃悠什么?”

“秦沫雪,你的世界里面有太多的人。无论爱恨,他们都比我要来得重要。”秦飞泫终于开了口,声音都变调了,“可是在我的世界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从小到大,都只有你一个人。从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走过那条巷子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的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只是声音好像被眼泪泡了太久,不由得的哽咽:“可是你的眼睛从来落不到我身上,你的心也从不在我身上。你的心里塞着你爸妈,塞着我妈妈,塞着姥姥,现在,还塞了一个卓越。却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

秦飞泫坦然地注视着我,眼里的诚实的忧伤一览无余。他默默地站起身,径直往外走。

当当望着秦飞泫的背影,汪汪叫了两声,见他头也不回地从身后带上了门,只好蹭到我床头边上。我弯下腰把它抱起来,伸手握住它的小爪子。它噌的一下把爪子抽了回去,我看了它一眼,它拿乌溜溜的眼珠瞪了我一眼,居然把头别过去了。

我这段时间对它不好,它心里知道。

我这段时间对他也不好,它心里也知道。

我把当当抱起来,把脸深深埋进当当的毛绒绒的身体里,泣不成声地自言自语:“如果我心里没有你的位置,那我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呢?”

接下来的日子,秦飞泫一直没有再露面。居然是小林来照顾我,我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子非常不好意思。好在我基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小林除了每天帮我带来一保温桶煲好的汤,陪我散散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他自己还常常笑着说相当于沾我的光放了个大假。

跟小林在一起的日子轻松很多,所谓眼不见心不乱,我不必去思考那些纷扰的爱恨情仇,我只负责把他带来的汤水乖乖喝光,把每天制定好的复健完成好,剩下的就是躺在床上跟小林聊聊天,或者抱着当当逗着玩。小林也很知趣,从不谈起卓家的事情,只是没我有一搭没一搭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那天早晨小林带着当当散步回来,一边看我吃早餐一边逗着当当玩,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秦小姐,当当是从哪里买来的?长的跟泫少爷真像。”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是么?”

小林边笑边止不住地点头:“是啊,眼神,表情,动作,真是一模一样。果然是谁的狗狗像谁么?”

我低头喝了口水,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秦飞泫已经搬到卓家去住了吗?”

小林一愣,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口误:“不好意思秦小姐,卓少爷吩咐过,不要向你提起家里的事,好让你安心静养。”

我摆摆手:“还养什么,早就好了,我早说出院,还不是你横扒拉竖挡着不让,我每天熊胆汤甲鱼汤的补着,早就能跑百米冲刺了。”

小林干巴巴地笑笑,低下头继续逗当当。

“秦飞泫,他已经回卓家住着了吗?”

小林顿了顿,还是抬起头说:“嗯,泫少爷已经搬到卓家了,和夫人住一起。卓先生长年在美国,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卓琳呢?她有没有欺负他?还有那个卓远?”

“二小姐因为白起海的事情,早就已经三少爷撕破脸,一个月前就已经回欧洲了。至于大少爷,他人一向城府极深,况且他一个人住在远郊,对家里的事情很少过问。”

我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那,卓越呢?他现在好吗?他和秦飞泫,他们相处得好吗?”

“少爷很好,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现在依然一个人住,不过会经常去夫人那里走动些。至于他和泫少爷,他们刚刚重逢,总归要有时间磨合吧。”

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自从出事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卓越。我被困在这个病床上,被困在这间病房里,可他是自由的。我出不去,他却从来不进来。这一切的一切,他究竟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对于我的人生,对于秦飞泫的人生,他当年又是做出了怎样的涂抹,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解释。

那枚戒指还戴在我的手上,每次看见它,心里总会浮起隐隐的酸楚。那曾经的一抹惊鸿,如今忆起,恍若隔世。我真的为了他飞蛾扑火过,只可惜再怎样的奋不顾身,都只不过追到了一个开始,就没有猜到结局。他欠我一个解释,欠我一个结局,却胆小得躲开,吝啬得不肯给我。

卓越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我出院前一个晚上。我躺在病床上想事情,闭着眼睛一直睡不着。忽然听见门被轻轻打开了,紧接着传来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我没有睁开眼睛,屏住呼吸静静地分辨着声音。我知道那个脚步声,在我被浇了满身的汽油浑身湿黏,被捆在码头仓库的时候,黑暗里传来的就是这个脚步声。他静静地站在我的床边,我能感受到他带着温度的身影投射在我的身上。

一只手轻轻伏在我的额头上,小心地触碰着,滑动着,反反复复在我的脸庞上勾勒着。他应该是俯下了身子,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以为他要吻我,但是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抚摸我的额头,我的眉骨,我的眼睛。他修长温润的手指滑到我的脸颊和唇边,流连了很久。当我的呼吸都有点不均匀起来,终于听见他轻轻叹了一气,把手抽回去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他刚转过身去的背影。我伸手一把拉住他,急急地喊了一声:“卓越!“

他的身形一顿,居然没有回头,他居然想甩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我看穿了他的意图,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喊道:“你不用急,我有两句话要问你,问完了你就走。我不会缠着你。”

隔了个两三秒,卓越转过身子,低头看着我。借着医院走廊里那点微薄的灯光,我看不清卓越的表情。是心疼的,是怜悯的,还是面无表情的,我统统不知道。

我拉着卓越的手臂坐起来,他站得笔笔直地低头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开口。我张开嘴,这才觉得嗓子眼儿里面哑哑的,说话都是困难的:“我只问你两件事,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求你千万不要骗我。”

卓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望着他墨玉一样的眸子,费力地咽了下口水,仰着脖子问他:“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蒋教授的家宴上,那个时候,你知道我是谁吗?”

卓越被我紧紧拽着胳膊,低头默默地看着我,我拽得更紧了些:“告诉我,你那个时候,知道我是谁了吗?”

卓越点点头,依然没有开口。

可是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下巴轻微的上下浮动,一瞬间已经敲碎了我的心。我几乎真的有错觉,觉得我的心似乎真的是玻璃做的,不仅被卓越一下一下轻而易举敲破,四分五裂的碎片都还如同刀片一样锋利,横七竖八地刺进活生生的血肉中。

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和卓家是什么关系,我和秦飞泫是什么关系。他一直知道,他一直在骗我。那天我那些举动,在他看来是什么?小丑表演,还是伶人风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一直都是故意的。他夺走了我的第一次,非但不是无心,反而还是有意。那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他那是要惩罚我什么?

我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犯了个愚蠢而卑微的错误,愚蠢到从不去思考这个错误的真实性,卑微到从不敢怀疑这个错误的合理性。我自然而然地承担下来一切,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愚蠢冒失的主动造成了卓越的误解。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早有预谋。

如果他想要回他弟弟,他大可以明目张胆来索取,他要的亲情,他要的骨肉,我统统二话不说还给他。他为什么还要来害我?

那之后的一切,他都心里有数,他隔岸观火,他冷眼旁观。他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落寞痛苦和挣扎,怪不得,秦飞泫一出事他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急急忙忙赶回去善后。他死都不肯放过白起海,连卓琳都以为他是为了我,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弟弟。

“好,我明白了。”我松开他的手,轻轻瘫倒在床头,也学他那样微微点点头,“那我再问你,如果你妈不去学校找秦飞泫,你预备到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想知道他准备骗我多久?他究竟是在出演一场怎样的戏码?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中途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我以为,他也和我一样,陷进去才发现遭受了命运多大的捉弄。我以为,除夕夜,情人节,或者大海边,总有一次,他对我是真心相对的。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我迷失得无比滑稽,他却一直置身事外。他握着真相看着我一点点在谎言中深陷,这是一种怎样残忍的优越感,怪不得让他如此无法自拔。

卓越俯□子,安静地看着我,他清瘦而俊朗的脸停在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温热的呼吸又一次爬上我的脸,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沫雪,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