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我挣扎着下床,奔过去推开架住丹碧的两名宫人,返身跪下,垂泪道:“母后,儿臣知错,请您饶恕了丹碧罢。”
徐皇后定定望我半响,挥挥衣袖,“都给本宫退下。”
众人应声是,无声退了出去。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徐皇后坐下,不咸不淡问。
我沉吟着,摸不清母后究竟知道了多少,遂决定装糊涂:“儿臣不知,还请母后明示。”
徐皇后拍案,“你居然说不知!堂堂皇家公主,金尊玉贵,为了一个男子,居然去挡剑,你不要命了么?你这般不管不顾,又置父皇母后于何地?”
原来是为了昨日御花园一事,我不由松口气,伏首喊:“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了。”
手腕一暖,我被徐皇后扶起,到一旁坐下。她以手扶额,面色忡忡,叹声气道:“皇儿,母后膝下只得你一人,如何不疼你?这些天为了你的事,父皇母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你就不能体谅些么?沈沐昕虽好,可他无心于你,你又何苦执意?”
惹得母后这般忧心,我心下歉然,略过沈沐昕一事,只问:“父皇和母后可是为了夜帝调兵一事烦心?”
徐皇后惊讶,“你如何得知?”
不待我说话,她已拂袖起身,“不管你从何得知,此事你都不得再过问。为了堵住夜帝的嘴,不至于为你一人伤了两国的和气,你父皇与我已拟旨两日后在凤台为你选婿,晋国所有适婚的少年才俊那日都会奉旨进宫。你这两日只管待在宫里安心养病,不许外出。你若不听话,整个紫宸宫的宫人都得跟着你受罚。你且放心,凤台选婿那日,沈沐昕绝无机会到场。好了,你歇着罢,母后先回去了。”
“母后……”
我探身向前,徐皇后的衣袖一角从我手心滑过,终是什么都没有抓住。无论如何,我不能被禁足,情急之下跌下床,竟喊:“母后容禀,儿臣昨夜梅林遇刺。”
若非被逼得没有
办法,我绝不愿吐露昨夜之事,但如今为了那人,我只得如此。
徐皇后诧然回眸,失声道:“你说什么?”
凤台,是历朝公主选婿之地。建于皇宫西南侧,台高十余丈,以汉白玉筑成,四面垂以两层鲛绡纱幔,以珠帘相间,以防起风时凤颜露于人前。而选婿的公主则坐在高台上,俯瞰台下诸生的样貌。待内侍一一唱诺诸公子的姓名,家世,官衔,籍贯,诸公子上前参拜公主,如有中意,公主则可让内侍唤其近前问话。如此既可让各位公主亲自挑得合意的驸马,又不会轻坠了半分皇家金枝玉叶的端庄气度。
这天一大早,我就被宫人们唤醒,梳妆绾髻,换上徐皇后特命内务府裁制出来的霓紫流纱曳地宫装,别上珍珠面帘坐轿一路往凤台而去。
我到的时候,诸位应选人已候在台下。我扶着丹碧的手从左侧拾阶而上,坐定,听内侍高唱:“七公主到。”
台下乌压压跪了一大片,呼声震动屋檐落灰,“臣等参见七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如此浩大的声势,可见此番应选的人势之众,大抵晋国上下所有符合选婿条件的年轻儿郎都来了。如此,也足见父皇母后对我的疼爱之心了。
我抬手,内侍则唱诺:“公主口谕,各位大人请起。”
“臣等谢公主。”
台下诸人皆锦衣盛装而来,规矩地排列站着,隔着纱幕,我着实看不清沈沐昕站在何处。给身畔的丹碧递了个眼色,她当即福身道:“是,公主。”
丹碧向前,掀开帘幕一角,内侍知她必是奉我命令而来,忙喊:“都低头,莫冒犯了凤驾。”
诸人自是慌忙垂首,目不斜视,惟恐给我落下了一个不庄重的印象。
丹碧巡视一周,回到我身畔,摇了摇头,脸上颇有失落之色。
我不由急了,“看仔细了么?当真不在?”
丹碧恭敬答:“公主,丹碧仔细地看过了,就是没见着沈侍卫。也许,是沈侍卫临时有
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就到。”
此时内侍站在帘外试探唤:“公主……”
我听闻沈沐昕不在,早已失了心情,无甚表情道:“开始罢。”
“是。”
如此叨叨絮絮地过了十数人,眼看日影渐上,纱幔后却是无甚反应,余下诸人不由面色惴惴。
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宫女喧哗了一声:“快看,有一只大风筝往这儿飞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大的风筝。”
“肃静!凤驾面前,岂容尔等喧哗?”内侍呼喝众人,见一袭碧影走来,忙堆笑道:“丹碧姐姐。”
丹碧“唔”一声,以手撑额,仰首望去,转身欢喜禀报:“公主,您快看,真是好大一只风筝。风筝上似乎还有人呢。”
心念一动,我忙掀帘而出,拾阶而下,立在距凤台不远处。阶下众人陡然见我出现,皆欢喜得怔住,半响方记起跪下行礼:“公主金安。”
我只是望天不语,也不知那只偌大的彩凤风筝上,可有我的希冀?
离得越来越近,那风筝陡然向下朝我呼啸而过。
“公主小心!”
腰间一紧,众人的呼喊离我渐远,耳畔风声呼啸,墨发飞扬,衣袂如仙举。头顶是蓝天白云的淡泊宁静,飞越脚下的红墙高瓦,我雀跃不已,侧脸而望,男子暖若春风的熟悉笑颜映入眼帘,他深情脉脉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墨迟,你可愿意嫁沈沐昕为妻?”
我抱紧他,欢喜得落泪,使出全身气力大喊:“我愿意。”
那一声“我愿意”那样响,如池塘落石溅起的一圈圈涟漪般回荡在整个皇宫上空,直插云霄。自然,也入了藏身凤台附近的某人耳内。
彼时的我,并无法预知,年少轻狂时的情动,竟会成就一段日后流传千古令无数后人艳羡的爱恋传奇。
只是年轻时的我们,都未曾参透一个道理。这世间的事,往往开头美满,却未必都能有一个如意的结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