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5章

楚岫心情压抑、神情恍惚,直接出了太师府,也不想坐马车,便直接步行回府。

三月的晚间,空气清透冰凉,楚岫也不在乎身体的冷热,一直向前走去,只希望前路没有尽头,可供他一直走,一直走下去,他以为自己对这儿的父母是没有感情的,但是知道他们都死了,为了爱情,或是为了他而死,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很难过,知道静姨死了,都没有这么让他难过。

他站住脚,祁锋就在他的身边,他看向祁锋,祁锋的脸在月光下有些模糊,不过,那上面一定是让他安心的温柔。

楚岫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活着,不仅为了别人,也要为了自己,因为他的父母为了他而死去了。

“祁锋,我要进宫去。”楚岫上了马车,车夫赶车,向宫门行去。

让皇帝对他揣测怀疑,或是等皇帝知道真相来向他问罪,还不如自己去告诉他,即使不告诉他,也应该去探测他的意思。

今天他被太师叫进书房密谈,说不定现在皇帝已经知道了此事。现在去说,才是最好的时机。

已近亥时,楚岫坐在毓龙殿偏殿暖阁等皇帝前来,本以为要等很长时间,没想到坐下没多久,皇帝就来了。

“皇上!”楚岫起身要行礼,却被皇帝扶住了。

“弥润说你有要事相奏,这么晚了,是要说何事?”皇帝坐到一边暖塌上,看楚岫眉头轻皱,眼神微敛,神情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清愁,为他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一股赢弱的风情。

“今日太师寿宴,臣前往赴宴,有幸得太师相邀书房相谈,太师给臣说了臣的身世,以前皇上对臣身世有疑,然臣自己也对此不知,所以无法对皇上相告,今日得知了,便觉得应该给皇上解惑,所以,臣就进宫前来给皇上说这事。”楚岫声音压抑,听得出来他的悲伤。

皇帝点点头,看着楚岫,脸上露出怜惜之情,“易卿,朕对此事并不特别在意,你不讲也无不可。”

楚岫看向皇帝,皇帝脸色没有难看或是怒气,听皇帝这话的意思,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但是,知道了又不在意这就让他疑惑了,只能说皇帝知道的并不全,“皇上,你早知道了吗?”

“你从小居住的庄子虽然是一位姓于名静的寡妇所有,但是要查到那是廉太师所置并不难,廉太师曾在里面养过几个美人,虽然过了二十多年,这也并不是查不到的,里面有个美人曾经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但他一直没将那个孩子接到太师府住下,太师所娶是李家千金,再没有立过侧室,其专情之名在当年极盛,为了爱惜这个名声而隐藏那个儿子的存在,倒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端着茶杯,语气虽然平和,但也有一股说不出轻嘲和蔑视。

楚岫倒是知道了,由于廉太师掩护的太好,皇帝所查的结果是把他当成了廉太师的儿子。只是他不知道,当年那个庄子里的确有几位美人,每位都各有风情,只是长相无一不和易蕤之相似,其中一位美人生过一个儿子,和楚岫年岁相当,由于长得也和蕤之相像,廉太师当年对他很宠爱,但是害怕易蕤之看出端倪,却不敢抱回家中教养,后来易蕤之要廉太师救自己的儿子,廉太师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便将自己的儿子抱来和楚岫做了交换,当年,他就眼看着先皇将自己疼爱的儿子摔死在地,孩子死前还不断叫着爹爹,却不是叫的先皇帝,叫的是他,当时他心痛难忍,却不得不忍,这无疑也是廉太师痛恨楚岫的又一个原因。

楚岫知道,廉太师在外置宅养美人皇帝心里虽看不上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也一定是感到欣慰的,有弱点的臣子才好控制,廉太师对名声的这种执着,绝对是让皇帝安心的。

楚岫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脸色不好,皇帝以为他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被父亲当作礼物送进宫之事耿耿于怀,但是要开解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说道,“今儿有人送了南方的樱桃进宫,路上用冰块冷冻着,被送来的时候还是好的,你喜欢吃水果,就带一些回府!”

楚岫听皇帝这么说,原来就低着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好半天,他才说,“皇上,你这般对我,我并不能像你想的一般回报你。”

楚岫知道皇帝一向对他很好,那是超出了君臣界限的,他一向很享受和利用皇帝对他的心思给他带来的这种便利和恩惠,他觉得自己只要好好做官,为皇帝分担政务,不谋私,不专权,不对皇帝构成任何威胁,这些就够了,但是,今天去听了廉太师的话,看到人前严肃端正的廉太师在他面前的疯癫,对他父亲的痴狂,现在再看皇帝对他的照顾,他就觉得心内有悔,很内疚很不是滋味。

本来听到皇帝并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皇子,他感到很安心庆幸,现在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他依然忧心忡忡,脸上的哀伤一点没有减少。

利用别人的感情是不对的,楚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皇帝拥有君臣之外的感情,但无疑,即使是有,他也是一直在从皇帝那里得到关爱和照顾,他从没有付出过任何感情,原来,让他安心享用的因为皇帝感情而来的特权,现在让他感到不安和后悔。

有一瞬,他是想将自己真正的身世说出口的,可是,理智还是让他压下了他的心里的冲动。

皇帝听了楚岫的话,脸上表情变了变,脸色变得有些沉,但是看到楚岫这般神色,他的戾气并没有发作,只是沉声道,“你将樱桃带回去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看楚岫抬起头来看着他,清透的眼睛里居然是歉意,这让他烦闷,但习惯性的关怀之语他又不自觉说了出来,“你的身世你也不用介意,朕不在意这些。天晚了,快回去吧!”

楚岫看皇帝出去了,才慢吞吞站起来,出门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眼里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不舍,跟在皇帝身后的弥润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道,“又是何必!”

第十五章送酒

这个时代的樱桃并没有现代的良种种植,樱桃粒小籽大,但是味道却比现代的好,酸酸甜甜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酸到牙缝里,最后却甜到了心底。

在这个年代,樱桃本就是稀少之物,并且只有南方才有,在没有攻下南方锦国之前,要吃到樱桃是极难的,即使现在,要吃樱桃,也要以冬天储存的冰块将其冰冻上,一路快马送到琼英,吃到的时候也因为过了几天并非新鲜的,而有些微变味,并不如新鲜的爽口。

看着这一大盘红得剔透的玲珑果实,楚岫拨弄着拿了一个吃,让给易明致主仆拿了一部分去,府里的下人们也沾了光,尝到了宫里的御用品。

这种水果并不能用来做主食,楚岫看着,便让伺候的仆人去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坛子来,之后又要了米酒、冰糖,将樱桃去蒂洗净放到坛中,之后加入冰糖,又倒了米酒进去浸泡着,密封,便将坛子放在书房的多宝架子的最底层。

想着等樱桃酒做好了便给皇帝送去,这样他心里也就好受了些。

四月的殿试,易明致以最小的年龄参加,出门前,楚岫对他关爱地说了很多话,让他不要紧张,皇帝也是普通人,正常地发挥就好。

易明致这段时间以来,也把楚岫当成了哥哥,对楚岫很敬重仰慕。听了楚岫的话,点点头跟着别的贡士一起进了宫。

这次殿试的题目一部分由吏部和礼部的几位大人出,另一部分由皇帝亲自策问,楚岫没有去参加却也能很快知道结果。

这次的贡士一共有五十多人,皇帝亲自考了春闱中最好的十几个,剩下的人就有指派的大臣考试。第二天便出了结果,易明致入了二甲,楚岫为易明致感到高兴,派人回家给他报喜,并到天福楼去破费了一次,殿试之后几天,皇帝摆宴皇家园林,请各位进士吃一顿荣恩宴。这之后便会根据进士们在殿试中的作答,下放到各个部门去,对他们进行审核考察,之后正式授官。

已经过了二十多天,楚岫看那小坛中的樱桃酒颜色粉红,非常漂亮,酒香中混着一阵淡淡的樱桃香,楚岫闻着自己都想喝了,不过最后还是将樱桃用漏勺舀出来后包好坛口,将它送进宫里去。

“这是什么?”皇帝看楚岫抱着个小巧的白瓷坛子,便好奇一问。

楚岫脸上露出笑意,呈给皇帝之后说,“皇上看了之后不妨猜猜。”

皇帝看楚岫笑颜如花,是很少见的轻松愉悦,也不扫他的兴,便揭了上面的油纸封,一揭开便是一股清香夹着酒香,这清香味特别,他以前一定闻过,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不过里面是酒确定无疑,只是不知是什么酒。

让人拿了白瓷杯子来倒了一杯,在细白瓷杯里,这酒粉红剔透,说不出的诱惑漂亮。

皇帝看向楚岫,楚岫浅浅地笑着,脸上的那个梨涡一现一现的,而这酒就像楚岫的红唇,皇帝看看酒又看看楚岫,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发热,其实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酒了,却想逗逗楚岫,于是道,“这酒倒像胭脂,不知里面是不是撒了胭脂进去。”

楚岫听皇帝一说,脸上现出愕然,他实在没想过皇帝会将它和胭脂联系起来,至少楚岫就没想过,不过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心里想的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这个道理楚岫还是懂的,不知怎么,就因为皇帝的这个答案他心里便起了丝烦闷,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原来那般明朗了。

“难道有哪位娘娘用此种味道的胭脂么?”

“还要尝过才知道。”皇帝举杯轻啄了一口,抿唇回味,说道,“和胭脂还是不同的。这个清甜带酸的味道还好,不过,里面糖放得多了点,下次,不要用米酒,用烈酒朕更喜欢。”

楚岫心里恶毒的想着,古代吃美人脸上胭脂吃死的皇帝说不定都有好些,你假如也吃胭脂吃中毒了,倒是死得其所。

虽然心里闷起来,他还是整了表情说道,“不知宫中胭脂是怎么制的,不过,这个酒是用上次皇上赏赐的樱桃浸泡的,想来和胭脂还是有所不同。皇上要是喜欢,这酒倒可以让在南方樱桃种植之地做成了酒再送上来,那样樱桃是鲜的,只怕酒也更好些。根据喜好不同,用酒不同,用糖多少都可控制,这样做出许多品种来,想来皇上会更喜欢。这酒性温,美容养颜,用来赏赐给宫里的娘娘们想来也是不错的,皇上,你说是吧!”

皇帝听楚岫说了一大段,语气里怎么听都有一股酸味,他心情便越发好了,温柔道,“这酒你要是喜欢,朕便让他们去做。那樱桃本就少,你用来做了这酒实在是浪费了。”

楚岫心里更加不爽,心想着浪费了你就不要喝了,嘴里却说道,“都是皇上的赏赐,能够让皇上喝得开心就好。”

皇帝又倒了一杯酒,他看那酒红若胭脂,却不敌楚岫唇上的一抹颜色。

楚岫坐在椅子上正看着皇帝让他看的户部上来的今年农耕情况,就见眼前阴下来,他抬头,正好对上皇帝的眼睛,楚岫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吻了个正着,想推拒,一口酒却度到了自己口中,这酒虽和饮料差不多,但还是有酒精的刺激性,一颗圆圆的东西被皇帝的舌卷着到了自己口中,楚岫想用舌头把它推出去,却被皇帝托着后脑加深了这个吻,那颗在酒里浸了二十多天的樱桃就被皇帝的舌挑着在楚岫的口腔里扫过去滚过来。

“呜……呜呜……”楚岫没有办法,被吻得眼冒金星,觉得就要窒息,只好伸出双手去推拒皇帝,却被皇帝抓住了左手按到一个滚烫的事物上。

终于结束了这个酷刑似的吻,楚岫仰靠在椅子上喘气,手被皇帝抓着挣也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