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涌向身体的寒气让凤倾澜手中的剑几欲脱手,这时,肩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差点儿昏厥过去。
红色的血水在周身蔓延开来,他紧咬牙关,积聚丹田之中的内力,将之全部灌于握剑的那只手,随后一举刺向巨蟒离他最近,也是最柔软的下颌。
巨蟒吃痛,顿时将他松开,又长又粗的身体扭曲着沉入了水底,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晕厥。
没有巨蟒的支撑,凤倾澜的身体也在缓缓下沉,被巨蟒咬得那一口,再加上遍布全身的寒气,已经让他脱力了。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他恍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冲他微微一笑,“倾澜……”
……
陌瑶怔怔地看着那时不时翻腾起波纹的寒潭,只觉得自己浑身比那潭水还冷,仿佛赤脚踩在冰天雪地里,寒冰刺骨的冷。
“啧,这寒潭水下的温度最起码在零下四五十,他不会被那巨蟒缠死,也会被冻死。”
寒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事不关己。
仙姑子说着,再看那潭水,心底却有疑惑。
若在以往,单凭她一人,就算杀不死那赤红巨蟒,也定能将它牢牢制住,可今儿也不知怎么的,那巨蟒竟狂躁至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对付。
只怕……
那位太子殿下要凶多吉少了。
陌瑶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目光依旧执拗地紧紧盯着那不知有多深的潭水,心脏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垂在身侧的双手将五指一根一根的收拢,拽紧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
见她脸色苍白,仙姑子目光一凝,大约看出了什么。
对于她,她终归有些不忍,不由出声安慰,“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
话未完,便听水中发出“哗啦”一声,一道绛紫的身影飞身跃出水面,落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
还未站稳,身形便一阵摇晃,凤倾澜一手捂着肩膀,单腿跪了下来。
捂住肩膀的指缝间溢出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身下的麒心草上,显然受了伤。
心下一颤,陌瑶一个箭步,便冲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你、你怎么样?”
见他脸色苍白,肩上、胸前一大片衣衫都被鲜血染成暗色,她的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
“你受伤了,我先帮你止血。”
陌瑶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那手忙脚乱的动作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担忧和后怕。
倏地,凤倾澜抬手制止了她,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很是虚弱,“先别管我,去把麒心草弄到手,我们赶紧离开……”
“可是……”
陌瑶想说什么,却见原本归于平静的潭水再度掀起了层层波浪。
仙姑子一惊,“不好!那巨蟒又要出来了!”
陌瑶顿时分出轻重,再不迟疑,手脚麻利地连根拔起周身十几二十株麒心草塞进包袱里装好,便扶起凤倾澜,由仙姑子断后,率先从寒潭旁的通道匆匆离去。
刚拐过一个转角,便听巨蟒发出一声暴怒的嘶鸣,它似乎又在横冲直撞,直撞得这条通道都跟着微微摇晃,石壁上的碎石纷纷掉落。
陌瑶当真庆幸,那巨蟒离不了寒潭,虽然不知是何原因。
通道内的路七拐八绕,所幸并无岔路,等到了一个安全的空旷地儿,陌瑶扶着凤倾澜在墙边坐下来,从包袱里翻出金疮药,准备给他上药止血。
凤倾澜肩上的伤口是两个狰狞的血窟窿,显然是被那巨蟒咬的,几乎咬下一块儿肉来,伤口深可见骨。
心纠成一团,陌瑶垂下眼睑,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眼底的惊慌与不安,她伸手想要撕开他伤口边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停,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不知所措,又焦急不已,却越是担心,越是撕不开那衣衫。
忽然,她的手被他宽厚的大掌按住,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她眼睑微颤,下意识地抬头,便撞进一双幽静深邃的黑眸里。
那眸子里亦带了安抚的意味,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即便他手上的温度也因为在寒潭水下待得过长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冷,陌瑶却还是从中体味到一股安心的力量。
心安定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帮他上了药,再包扎好,一旁的仙姑子也调息好被巨蟒撞乱的内力,一行三人便继续朝麒麟山外走。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条看起来像是人工开凿出的通道才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道石门,仙姑子在墙边摸索着什么,只听“咔嚓”一声,那石门便“轰隆隆”,由下至上地开启了。
走出通道,那石门便立刻关上,陌瑶恍然,原来这条路只能出,不能进。
而这石门外,不复之前的茫茫雪山,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仙姑子指着那片竹林,对陌瑶说道:“出了这片竹林,再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进城了。”
“多谢前辈!”
陌瑶朝她点了点头。
“呵,你不用谢我,这次我也没帮上什么,倒是这位……”
仙姑子说着,转头看向凤倾澜,眸中似有赞赏,“殿下当真让我刮目相看,我没想到,你竟能从那巨蟒的嘴里逃出来,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凤倾澜摇摇头,嘴唇泛白,声音微弱,“它之前,为了挣脱前辈的束缚,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这才让我容易得手,却还是伤不了它多少。”
仙姑子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要从另一条山路离开。
走了没几步,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脚跟一转,又掉回头,径直朝陌瑶走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翠绿欲滴的竹哨,递给陌瑶,“这是我幻雾谷的信物,若日后你有机会来幻雾谷,只要站在谷口吹响这竹哨,便立刻会有人出来带你入谷。”
说着,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仙姑子兀自将竹哨塞进她手里,转身扬长而去。
担心凤倾澜体力不支,在路上就会倒下去,陌瑶没再纠结,收好竹哨,便带着他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他们之前下榻的客栈。
客栈里,擎苍和十二暗卫就堂而皇之地坐在大堂里,应是在等他们,萦绕在周身的低气压,却惹得方圆几桌一个客人都没有。
见他们回来,一行人连忙迎了上来。
此前,凤倾澜早已意识模糊,完全是靠陌瑶一个人支撑着赶回来,让她的体力也跟着透支。
见状,擎苍连忙将凤倾澜接过来,陌瑶喘了几口粗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受了伤……又泡了寒潭的冷水……身体很虚弱……你们先送他回房间……我去让厨房煮点姜汤来……”
“小公子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这点儿小事让我们来就好。”
擎苍负责将凤倾澜背去房间,十二暗卫其中之一见她脸色也不是很好,便主动将活儿揽了下来。
陌瑶也不推辞,又叮嘱了姜汤里还要加哪些御寒药材,便跟着擎苍上了二楼。
姜汤很快送来,陌瑶亲自喂凤倾澜喝下了一大碗,可到了夜里,受了伤的他还是染了伤寒,发起高烧。
任擎苍等人如何规劝,陌瑶坚持自己守在床前,替他擦身祛热,还得过一段时间便要给伤口换一次药,以免感染。
就这样忙了大半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终于退了烧。
陌瑶重新给他把了一次脉,发现他除了脉象有些虚弱,再无其他异样,原本一直吊起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心安了,倦意随之席卷而来,她顺势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翌日,待凤倾澜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酣然的睡颜。
见她眼底有明显的青黑色,显然一夜未睡,他心弦微动,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便在心口弥漫开来。
想让她睡得舒服一些,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她身后,轻而缓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受了伤的肩膀却承载不住太多重量,这样的动作一下子牵扯到他的伤口,以致他身形有些摇晃。
即便如此,他抱住陌瑶的力道依然丝毫不减且小心翼翼,仿佛是对待一个最珍贵的宝贝,珍之而重之。
等将陌瑶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凤倾澜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转头看了眼自己被包扎过的伤口,随即无奈地苦笑。
只见那白色的绷带上渗透出一圈鲜红,显然是伤口又裂开了。
他从包袱里找出金疮药,坐在桌前,撕开绷带给伤口重新上了药,正在想该如何用一只手做好包扎的工作,便听“叩叩”两声,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
凤倾澜头也不抬,还在拿着绷带比在伤口旁细细研究。
“殿下,你醒了?”
擎苍推门匆匆走进来,见凤倾澜的脸色好了许多,他霎时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刚刚接到的消息,他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殿下,属下刚刚收到杨大人快马传来的急报。”
动作一顿,凤倾澜抬头看向他,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儿?”
擎苍如实禀报,“年丞相,发动了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