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兵很不习惯和那群作战参谋一起动嘴皮子,他更愿意和队友们一起去面对面的和鬼子狙击手厮杀一番,可张龙参谋长时刻派人看着自己,而自己作为高级指挥人员,也不好明着直接去参加前线的厮杀,所以他‘无聊’中就带着十几名兄弟一起趴在雪峰山的半腰处,看着下面的刀光剑影,这样做,最少还能让自己觉得自己是在和兄弟们一起打鬼子,自己依旧是名狙击手,心里也就稍稍地舒服点。可看着下面的战线是越来越向前推进,彭兵的心就越急,他恨不得长出翅膀,飞下去参加战斗。
“轰!轰!……”
突然,下面又出现了手雷连续爆炸的声音和一团团火光,虽然从一千八百米的高度上看下去,那声音就像是冷哼声一般的细小,那爆炸的火光也像萤火虫屁股上的那点亮光一样,可在这黑夜中,加上军人对战争的了解,彭兵原本焦急的脸色猛地一变,因为他知道,那么多手雷连续爆炸,对于狙击手来说,那就表示形势危急了。
彭兵冷冷地问旁边的一名参谋人员:“那是几号地区,是什么人在那扫‘钉子’?”
这名参谋以前就一直跟着彭兵,听到问话,立即用望远镜向那地区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转身用身体挡住电筒光亮,细细地在地图上了一下:“大哥,是284号地区,不过奇怪了,284号地区我们是要明天才派人去的,怎么今天就有人提前行动了?周围有三个班在扫‘钉子’,分别是三营二连一排一班、三营二连三班和一营二连二班,目前还不确定是哪个班提前进入了284号地区。”
“混蛋!妈的,怎么能违抗军令打乱作战部署了?去!找个人问问,是哪个班的,老子要枪毙了他们!”彭兵几乎是暴跳起来指着那儿骂娘。可彭兵和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是要枪毙了这个违抗军令的班长,可能性也很小,因为那爆炸声就表明了这个班正在苦战,不然,以彭兵冷酷的个性,也不会又愤怒又伤心的骂娘了,这其中也包含着对自己不能去亲自战斗的不满和无奈。
果然,三名兄弟下去,回来的也还是三名兄弟,不过稍稍不同的是随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包裹。
彭兵看到三名兄弟跑过来,一愣,因为他知道那意思,这个班的狙击手全都完了。彭兵长长地吸了口冷空气,指着那个包裹问:“这是什么?”
“大哥,这是三营二连一排一班全体兄弟的遗书!”
“打开!”
然后彭兵拿起最上面的两封信,拿出手电筒看了起来。
这两封信都是龙秀权写的:一封是入党申请书,上面的一句话让彭兵想也没多想的就掏出钢笔签字,那句话是:“如果我在这次战斗中,没有战功,那我将用我的生命和鲜血来表示我入党的决心!”
另一封是写给自己那可怜又可敬的母亲的:阿妈!当您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就表示儿子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请不要难过,也不要悲伤,因为这会让孩儿忏悔的,对国家来说,我已经尽到了一个孩子的责任,但对您——母亲,那是我永远的伤痛……这次孩儿没有让您失望,您时常说:生当做人杰,死方为鬼雄,孩儿这次是堂堂正正地去杀鬼子,就算是牺牲了,我想,我也值了,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您老,不过还好,师长和团里都会代替孩儿照顾您的,这让孩儿走的放心……我真想看看,打完鬼子后,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的美丽富饶,我想,那时候大家都会有饭吃,有衣穿吧,最少,师长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可惜,孩儿永远看不到了,就请阿妈替孩儿看看吧,也算是完成孩儿的一个小小要求,阿妈,答应孩儿,好么?……阿妈,孩儿虽然不在了,但孩儿的魂依旧会陪伴在您老的身边,永远的伴随着您,……能进特勤师,能当一名狙击手,能够作为一名狙击手去杀鬼子,孩儿觉得这是孩儿一生最正确的决定,请您老不要怪他们,好么?就算是从头再来,孩儿依旧无怨无悔,依旧会选择这一身军装,依旧会为自己是一名中国军人,特别是作为中国的一名狙击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阿妈,相信您老也会为孩儿所走的路自豪的……请饶恕孩儿的不孝,孩儿在这里跪别阿妈了,下辈子,孩儿再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依旧当您的孩儿,再也不会惹您老伤心,再也……阿妈,只有最坚强的阿妈才能培育出最勇猛的战士,我知道,您一定很坚强……永远爱着您,永别了,我最爱的阿妈!孩儿:龙秀权!敬上!跪别!
彭兵草草地看完这封信后,轻轻地,慢慢地折叠好,放回原处,仿佛又恢复了自己平日的冷酷。然后拿出香烟和最喜爱的打火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打火机却老是打不燃,连打了几次后,彭兵愤恨的把打火机向山下扔去,然后把右手的烟狠狠地揉成粉碎,什么也不多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向着参谋部走去。
来到参谋部,他不理会别人,直接走到沙盘前,指着284号地区,冷冷地说:“立即派人去把这个地区给老子‘清空’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看着满天的星光,无声的看着,很久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日本樱花组少将阿部龙一,也对身边的一名狙击手说了同样的意思,不过稍稍不同的是:他是在前线直接战斗,而且刚刚带队解决掉对方的十二名狙击手,自己这方只是阵亡了四名,伤了三人,他也许感觉到了什么,要求增援,而他所防守进攻的位置,正是284号地区。嘿嘿!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中日狙击手决战的最终爆发点是从这块小小次284号地区开始。
……
时间:4月25日早上七点
地点:特勤纵队指挥部
“什么,派到284地区的一个排又没了?你查实清楚了吗?”彭兵指着那个传令兵大叫。
“是的,师长,全没了,刚才的手雷爆炸声就是他们扔的。”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敌人好像不断地往284及其周边地区增派狙击手,但人数不详。而且,从数字上反应的情况看,敌人在这片地区存在着不少狙击高手。”
“好!妈的,老子就在这片地区解决他们。”彭兵这几天是被憋的窝火了,特别是看到自己部队的伤亡数字不断的增大,他现在都已经开始骂娘了。
“立即叫王金龙给我选四十名好手过来,我要亲自带队。”彭兵双眼布满了血丝,就连一旁正要劝说的张龙也聪明的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很清楚,军人与军人之间的友谊经过多年的铁与火的考验后,会变成另一种东西——生死与共!
“是!”
……
王金龙在41年被彭兵收服,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在江湖上仇家太多,没办法才投入官家避祸,是湘西第一批主动投降的土匪,因其为人狠毒,而且机灵过人,又特讲义气,被彭兵派去当了谍报科的副科长,因表现突出,又被彭兵提拔为警卫营的副营长,用彭兵的话说:“我只用其才,不用其人。”不过有一点大家都没想到,这个28岁的汉子追到了姐妹花中的姐姐胡灵,而她的妹妹胡玉却被平叔的儿子张文远给追到手了,也算这两小子有福气吧。
胡灵和胡玉两姐妹枪法都非常好,而且特能吃苦,现在她们都已经从女护士变成了女狙击手了,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有个笑话:某次王金龙要制定家规,胡灵什么也没说的就同意了,但前提是比试枪法,谁赢了谁就当家,结果,王金龙连输三局,也就成了‘气管炎’的头号人物了,所以别人都叫王金龙是气管炎,王金龙也不生气,还美滋滋地说这是爱她才让着她。
因为胡灵在家待产,所以胡玉就负责特别照顾王金龙和张文远,这不,三人正在一起加餐,传令兵进来说要王金龙找四十名好手和师长一起去打鬼子,王金龙点点头,一抹嘴正要出去,胡玉却拉住了他:“姐夫,算我一个,我也要去。”
“胡闹,这怎么行?这是上战场,不是儿戏,一个不好,这百把十斤就得交代在那里了,你还是继续当护士,现在伤员这么多,正缺少你这样的好护士!”
“我就要去,不然,我给姐姐说,某人在某月某夜和某人去逛窑子,看我姐姐怎么收拾你。再说了,你的枪法和狙击术还不如我姐姐了,而我却比我姐姐更厉害,你说我是不是好手,我也杀过人哦!”
“瞎说,文远,李师长叫你来看看,你怎么不劝劝你婆娘?”
“大哥,我也想劝啊,不过我更想去,你也算我一个吧,你看看,我在李大哥身边都呆了好几年了,还没真正地试过当狙击手的滋味了,这次要不是师长放我大假,我还不能到这来了,你也算我一个吧。”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经过一翻争执,王金龙败下阵来,只得说:“那好吧,我把你俩都算上,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师长不同意,那你们也别怨我。还有,到了战场上,你俩都得小心点,最好跟在我身边,不然,万一有什么差错,你嫂子还不剥了我的皮。对了,妹妹,自从进入特勤师后,我好像都没有去逛过窑子了,你可别乱说哦!”
……
上午十点
彭兵全副武装的看着眼前的四十名兄弟(算上他和王金龙,共四十二人。)在检查武器,也许是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争斗,他默默地、一个一个地仔细看着他们,他想记住每一张脸,因为他也不敢肯定,这四十名兄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突然,
“王金龙!”
“到!”
“他们是怎么在这里的?”
“报告彭师长,这位是张文远上尉,这位是……”
“够了!我知道他们是谁,我是问你他们怎么到这里来的?是谁批准你让他们参加的?”
“报告彭师长,我无法拒绝一位爱国志士的请求!”
“胡闹!立即让他们离队!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
张文远因为对彭兵的敬畏还不敢多说什么,但胡玉就不同了,她立即站起来敬礼后大声的说:“报告彭师长,是我自己要求参加这次狙击任务的,不怪别人。”
“你一个女人怎么在这里?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要在后方做做文职工作就可以了,回去吧。”彭兵毕竟不好和女人发火,所以语气有些软了。
“我抗议!我抗议彭兵副师长看不起女人,谁说战争就一定是男人的天下,李师长还说过:只要手里有了枪,三岁的小孩也可以干掉成年男人,难道你以为我连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也不如吗?再说了,我的枪法和狙击之术也不比你们这些大男人差,我有权利上战场,也有义务为抗战的胜利尽一份力,更有责任为女人出头,我要向你们证明,战争,不再对女人说不?”
看到胡玉那正气凛然的样子,彭兵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话语了,只得说:“后方还需要很多护士,你去那里尽自己的义务吧。”
“不!我就要上战场,就算你把我看管起来,我也要偷偷地去,就算你下了我的枪,我会去枪一把来,大不了我拉着文远自己去。”
“好!今天我就破例同意你上战场了。不过你和文远还有金龙你们三人组成一小组,要在队伍的最后面。”彭兵高兴的回答,然后也不等护玉的要求,看着大家大声的问:“兄弟们!你们告诉我,你们会不如一个女人吗?你们会让一个女人来耻笑你们中会有懦夫的出现吗?”
“不会!”
……
时间:4月25日
地点:雪峰山战役日本樱花组组长阿部龙一住所(军用帐篷)内
一盏由五根大蜡烛组成的吊灯吊在这简陋的临时住所内,两名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在下围棋,经过多年的战火生涯,阿部龙一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沧桑,不过却让他高大的个子显得更加刚毅,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相比之下,另一人就比较矮小了,虽然年纪相仿,但却多了股凶悍之色,他的凶名也是远播的广啊,他就是日本樱花组副组长迟田浩少将。两人是一起去德国学习,一起回国参战,一起经历过多次生死,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两人说话也少了等级制度的限制。
“阿部君,看来我们的‘清山’行动已经成功了,激怒对方、诱敌深入、围点打援,果然好用,这几天我们樱花组没进攻他们,他们也没来招惹我们,看来,已经是有鱼儿咬钩了,按我们对特勤团那几个主要人物的了解,他们今天肯定会来报复的,我们也该收网了,我们再去比比身手吧?”虽然外面人来人往忙碌无比,不过两人却清闲的很。
阿部龙一头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棋面,不过他却用冰冷无比的声音缓缓地说:“第一阶段是该收网了,不过有点可惜,那三人中只来了一位,要是都来了那该多好,解决了这三人,我在支那就再也没有对手了,这不仅仅抱了恩师之仇,对于我们樱花组来说也是天大的喜讯啊!不过我们应该感谢支那的国民政府,他们现在肯定在和土八路算账,所以两边是阵势鲜明,不然,我们这六千人怎么能有那么多兵力去围剿特勤团的人了。”
看到阿部龙一边说边落下了一子,迟田浩也看着棋面:“放心,阿部君,第一阶段收网后,对方肯定会恼羞成怒地来报复,对于一支没有高手坐镇的狙击部队来说,是很容易就被我们吃掉的,更何况我们六千樱花组成员去解决他们两千多人,那是绰绰有余地,而且,现在不是一切都按着先前制定的‘清山’行动来执行的吗,一切都很顺利,放心,第一阶段完毕后,我们就实行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还怕对方的增援部队不自投罗网吗?”
阿部龙一抬头看着有得意之色的迟田浩,半天后才点点头。
迟田浩有些奇怪的问:“阿部君,那三人真的就向你说的那么厉害?那支那政府为什么不派他们出动了?”
阿部龙一知道对方问的巧妙,因为贬低那三人就等于贬低自己和自己的恩师,阿部龙一难得的笑了下,不过怎么看怎么像一条恶浪在嘲笑什么:“迟田君,你当年因为在国内训练新人没赶上那场战斗,不过,你应该已经从回来的人员中问清楚了,你说,你有把握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解决二十八名好手吗?更何况,其中还包括我的三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