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里翻涌出来的一股一股,不断向外冒着的惊讶,和着惊喜!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她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道路的。
与其这样,真不若早早了结算了,倒害的我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夜。
思虑过后,我赶紧吩咐其兰重新为我梳妆。
今日廖静宣要为紫修媛发丧,虽然我内心深处是一百二十个欢喜的,可也总不能穿着身上这件水粉色的罗裙过去。
既不能体现出皇后的威仪,又不能显现出面色的哀伤。
“其兰,本宫记得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府尚衣司送来的一堆衣裳里,有件倒是白的。你去找找,这回拿来穿吧。”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那件白底蓝色碎花的我从未穿过的宫装。
“娘娘,今日不穿正统些的宫装吗?听听外面那嚷嚷的声音,应是大家都在忙活着,想来今次置办的丧事隆重的很。
大臣们也是要一一到场的,娘娘贵为皇后,无论如何,也应当作为六宫表率才是。”其兰回过身来,几分诧异的望向我。
“恩,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不过,千万不能收拾的太过华丽,不然皇上看着可是要不舒服的。”我觉得其兰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奴婢省得!”其兰浅浅一笑,便开始为我寻找合适的宫装了。
在其兰为我收拾的空当,我又细细的询问了她一些应当注意的礼节,或者要注意的事情。
这方面我可真是没有经验,毕竟在东舒也没赶上这种大规模举办丧事的时候,不免心里有些毛毛躁躁的。
又过了盏茶功夫,其兰便为我梳好了妆。我细细望去,身上一袭浅黄色的宫装,里层是光滑细致的锦缎,没有一丝的花纹装饰。
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同样色系的轻纱,也是光洁的很,什么样的装饰都没有。上身裹胸选用的是芙蓉色,两朵素白的秋菊绽开在胸前。
满头乌发缠缠绕绕盘出了一个百合髻,一支翡翠碧玉簪斜斜插入脑后。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又让其兰在我面上敷了一层粉,连嘴唇也未放过。
尽全力让自己显得苍白一些,待会子才不至于在一票哭的死去活来的人中,显得太过另类。
我起身看看时辰,比廖静宣规定的时间要早些,可对我来说刚刚好。
我便带上其兰,又带来两个平时不大说话,文静乖巧的小丫鬟,以备不时之需。面上含了一抹戚色,徐徐向紫园殿踱去。
今日的紫园殿,与我上次来时简直是天壤之别。上次我被紫修媛毫不留情的轰出殿门外时,我清楚看见了这道宽大的朱红宫门,被下人擦拭的金光剔亮。
眼前却是灰暗暗的一片,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殿门上方的牌匾上依旧是挥毫泼墨的几个大字:紫园殿。可今日的紫园殿,看着便似要泫然欲泣一般。
被惨白惨白的凌布,围满了一圈又一
圈。殿门外面飞翘的岩壁上,也挂满了雪白的凌布。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个个是垂头敛目,面上哀戚。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顺畅百福!”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见到是我,慌忙跪下见礼。
“平身。该忙什么的便去忙活什么吧,千万不要耽误了正事。”我忍住内心切切的欢喜,面无表情的说道。
尔后,和其兰一起向紫园殿走去。一路之上,跪拜之声不绝于耳。我从未觉得以往的哪一日,他们能像今日这般对我恭敬。
远远的瞧见我,不是闪着身子躲了开去;就是和他们这个紫主子一样,选择当个睁眼瞎无视我的存在。
“你们这是做什么?挂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取下来?”刚刚跨进正殿,我便见到这几个小太监正将挂的好好的金匾,自正面墙上往下摘。
“回皇后娘娘,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有违皇命。”其中一个站在下面扶椅子的太监,回头看到我,垂下头,恭恭顺顺的低声回道。
而那个站在椅子上的太监,已经把金匾摘了下来。递到下面这个太监手里,尔后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
我细细望去,这个金光闪闪的,四角突起的哪里是什么牌匾。它分明就是一个灵位。上书:敏慧静淑昭宪皇贵妃年氏之位。
廖静宣将年盈紫追封为皇贵妃,这个,我在刚才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
这些个帝王还真是可笑,人活着的时候干啥去了?这会子人都死了,却又追封这个,加封那个的。就算封赐的再怎么隆重,又能怎样?
那小太监显然是瞧见我,正盯着那方金色的牌匾出神。慌忙间把那块牌匾藏在了身后,垂下头去,再不吭一声。
“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皇上怜爱紫修媛,专门为她打造的牌位,你们竟然胆敢亲自摘下来?不要命了么?”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怒视着眼前三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大声训斥。
“皇后娘娘饶命。奴才,奴才们只是遵照皇上的意思,才胆敢把牌位取下来的。”三人胆战心惊的跪下地去,慌慌张张的回道。
“皇上的意思?既然是好不容易才连夜赶制出来的,为何又要把它取下来?”我不明所以的望向对面跪着的几个小太监,出声询问。
“回皇后娘娘,这个,奴才们也不是很清楚。皇上吩咐下来,奴才们就赶紧着手办理了。”跪在左边的小太监,偷偷抬起脸将我瞧了一眼,尔后又匆匆低下头去。
“这种事情想来他们小太监,再问也是答不上来的。不如,让卑职来回答娘娘吧。”一道略带了些暗哑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我慌忙转过身去,见正殿门口立着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一身黑衫,衣袖袍角处几丝银线勾勒出几点装饰。像树藤一样,细长委婉,缠绕住了袖口和衣摆下方。
想来若是晚间碰上此人,肯定会以为他身上缠绕着的是,几条细长的小蛇。那种画面,光靠
想想,就觉得恐怖异常。
其实,我认得他,经常跟在廖静宣身边的亲卫。廖静宣身边除了跑腿传话的覃公公之外,就是他了。
“那就劳烦这位大人了。紫修媛温柔贤淑,知礼识趣,最主要的是她能懂得皇上的心意。使皇上不必时时感到孤寂,这让本宫分外的感激不已。
她是宫中独一无二的人,也实在当得起这独一无二的金牌位。不知为何皇上又要命人,将它取下来呢?岂不是寒了紫妹妹的心。”我向着身后摆摆手,示意三个小太监赶紧离开,该干嘛干嘛去。
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忧色,眉目紧锁。眸子直直望向他,满脸都是,替年盈紫感到不甘之意的神色。
“娘娘客气了,卑职不敢当。娘娘可直呼卑职贱名——素焰。”那人神色依旧,公事公办的躬身,行了一礼,尔后接着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先前心里也是有此番想法的。
可后来皇上恍然记起,这样的金牌位只有当今天子和当朝皇后才可以用。皇上面对礼制,也是不得已,才将这牌位命人摘了下来的。”
“这礼制总归是人定下的。皇上现为一国天子,当然可以进行适当的修改。皇贵妃自古以来就是隐喻的皇后之意,与皇后在后宫的权利,是不分上下的。这块金牌位,紫贵妃自然当得起。而且,”我说着径自伤心起来,
眸子里蓄满盈盈的泪水,切切望向身旁立着的素焰,“而且,紫妹妹一生贤良淑德,温婉如玉。忽然一下子就这么没了,怎能让人心里好过。
你该劝劝皇上才是,这金牌位给了,又强自收回,岂不是更要寒了紫妹妹的心去?这让紫妹妹一个人在那边,该是多么孤独寂寞啊。”
说到后来,我竟不忍再说下去。锦帕轻轻擦拭着滑落眼框的泪珠。
“臣妾也觉得皇后姐姐此番话说得有理。紫妹妹侍奉了皇上这么久,现下又被追封为了皇贵妃,难道一块小小的金牌位也配不上吗?”又一道柔软轻细的嗓音自门口传了进来。
我转头望过去,果然是涵贤妃,旁边一道跟来的是莲婕妤。
此际涵贤妃一身雪白宫装,只有裙角处一点墨色的青竹,别的装饰也再没有了。发上一支金钗显出几丝光芒,日光照耀下,金蝴蝶想是就要飞走般,栩栩如生。
“见过皇后娘娘。”她们二人来到我跟前,齐齐矮身见礼,敛起眉目。
“平身。”我弯下腰,虚扶一把,微勾唇角,眸子里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卑职见过涵妃娘娘,莲婕妤!”身旁的素焰撩摆打马,单膝跪地。
“素侍卫不必如此客气,请起。”涵妃淡淡的扫过他,轻声言说。
此刻,莲婕妤抬起头来,我才看见她肿胀的眸子,竟如核桃一般大。
眼眶里一丝眼白也没有,道道红血丝犹如蜘蛛网一般,爬满整个眼眶。且都紧紧向黑眼珠延伸过去,扒在了黑眼珠周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