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涉归抬头看见不远的屋檐下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头，你怎么回来了？”
“还是那么不懂礼貌。大晚上的淋雨，你发什么疯？”老人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
慕容涉归看着那老者缓缓走过来，雨水似乎完全不能打在他的身上，“你武功又好了，下雨都淋不湿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教会你了，你还有机会在这里抑郁哀伤发神经吗？”
“霍清尧，这次回来你什么时候走？”
霍清尧抚了抚花白的胡子，“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是想在这里留几天，山清水秀的，你要不要陪我一遭？”
慕容涉归看见霍清尧靠着他坐了下来，收了内力，雨水把那花白的头发打湿了，紧紧贴在脸上，慕容涉归见了，笑着说道：“有谁敢相信当年的剑狂，今天的药王那么狼狈的坐在这里？你都一把年纪了，不用陪我的，我只是有点想不开而已。”
“唉～小徒弟，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往事不要再提，只是好久没淋雨了。其实也挺舒服的。”霍清尧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慕容涉归，“夏诺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老在念叨你这个老头就只会抛下她到处跑。”
“哎呀，如果不是她爱上了个破书生非要留在这里，我会孤独上路？还恶人先告状。对了，她和那破书生怎样了？”
慕容涉归摇了摇头，“夏诺没说，不过，她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
“虽然说我也到了老不死的年纪，可是对于这些事情是讲不得的，谁没有年轻过，爱情吧，说深奥不深奥，说不深奥，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想要弄清，又弄不清。还是由你们年轻人折腾吧，我可不敢了。”
“你放下她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对着还是小孩子的我说什么‘爱是软肋，是弱点，是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依旧会跳下去。’”慕容涉归揪了揪霍清尧的胡子，突然就顽皮的笑了起来。
“心里仍有，只好任由。我不期待能再相见，也不期待能放下。”霍清尧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认真。
慕容涉归看着霍清尧认真的表情，敛了笑意，“你也算是豁达。”
雨势渐小，渐渐有停下的趋势，霍清尧这才注意到慕容涉归的衣袍上有些许血痕，抓了他的手，把了把脉，“伤那么重，还发疯，年纪轻轻就那么不爱惜自己。”
慕容涉归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想冷静下来。”
霍清尧也是怒了，直接就拧起了慕容涉归的耳朵，躲到了亭子之下。双掌贴背，用内力烘干了他的衣服，又丢了一瓶药给慕容涉归，“吃了它。”
慕容涉归只好乖乖听话，许久，霍清尧才又问：“你义父还是对那个楚国女人念念不忘？”
沉默了许久，霍清尧以为慕容涉归不想说了，却听见：“说不定是想把天下打乱，好成全那女人。”慕容涉归说罢
，对霍清尧扯了扯笑容，“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倒是希望能给她一个和平的天下。”
“或许吧，有野心的人统一天下，有爱的人才能换来和平的盛世。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喂，小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人？”
慕容涉归看见雨停了，却还是刮着风，他眯了眼，叹道：“是啊，我想占有她。”
“爱而不能吗？”霍清尧整了整袍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
“于我来说，这世上没有爱而不能，只有不相爱。她不会爱我的。”
见慕容涉归如此肯定的语气，霍清尧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问；“她是楚国人？”
“对。”
“那就告诉她，就算背叛了，顶多算你瞎了眼。事情总有办法解决，人可没办法再找。”
“可是我爱上了一个恨着我的女人，老头。”慕容涉归斜着眼看了一眼霍清尧，郁闷的说。
霍清尧倒是一笑，“那要不就后卿那丫头吧？她不会介意的。”
“不……”
霍清尧一愣，叹了口气，他和后卿挺谈得来的，也算是忘年交，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喜欢慕容涉归这件事情，不仅他甚至连慕容涉归的义父李景峰都知道。
那样的女子，爱恨分明，也不会掩饰什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几十岁，一定也会被这样的女子所迷倒吧。
要知道，后卿被称为燕国第一美人，又得李景峰的庇护，才貌双全。
只是若是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慕容涉归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因此在刚才那一瞬间，听闻慕容涉归说有喜欢女子，霍清尧还以为后卿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却听见慕容涉归说爱上了别人。
霍清尧只能又叹了口气，“那你还真混蛋。”
慕容涉归也不否认，把头靠在霍清尧的肩上，歪着头，“老头你混蛋过吗？”
“混蛋过，年轻的时候谁没有混蛋过。”霍清尧揽住慕容涉归的肩，“小子你看着办吧，想要两个人都不伤害，最后会把三个人都伤害了。说句粗俗的，你想上床的人，未必是适合你的人。年轻人嘛，难免会有欲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陪伴比欲望难得多了。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孤家寡人了。自己想吧，可不想误导你。路你无法选，爱人你自己选，无论你选谁，老头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你，就算李景峰也不行！”
慕容涉归不说话，看着天上的乌云，看不清界限。
又过了一会，霍清尧说道：“好了，那么晚了，你回去吧，伤好了陪我练几招，现在回去睡觉，明儿去夏诺的医馆，我再给你开些药。”
“好。”
楚辞恍恍惚惚的醒来，头有些疼，她看见窗外的天还是墨黑色的。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似喝醉了
，落在一个并不反感的怀抱里。他的怀抱，竟那么温暖。
她撑起身子，缓缓地下了床，点了灯，柔和的光散发出来。她发现慕容涉归并不在书房，亦不在卧房。
楚辞想起了不久前慕容涉归的模样，温柔的样子，吟诗时缓而投入的语调，带着一丝认真的笑意。恍如隔世，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想象，那人不在……
将军府那么小，怎么避得开？心那么小，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下了那个人，甚至连他的轻挑和戏谑也不显得讨厌，怎么躲得掉？更何况，今日，不，已经是昨日了，他这般温润如玉，教人忘不了。
慕容涉归应该不在府中，即使楚辞想寻找，也无法找到他。楚辞第一次想要自由，并不是为了逃离这里，而是可以寻他。
只是，她始终看不透慕容涉归的若即若离，他可以温柔得让人可以陷下去，却又在边缘的时刻，暗示你，这不是真的。
楚辞看着昏黄的灯，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好似能够带来安慰。却不经意触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那翡翠带着温度，好似那时慕容涉归说：“等你不在我身边了，再丢掉不迟。”
她该怎么办？
还未等楚辞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了脚步声，随即便是看到那人动作轻缓的开门，与带着面具头发微微湿着的样子。
楚辞怔怔的看着慕容涉归，“你回来了？”
这句话让慕容涉归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情，他的心口一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么晚了，怎么不睡？”
她看见了楚辞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怎的有些不明所以的不安，也不等楚辞回答，直接说道：“我倦了，先睡了。”
还未走到床前，就听见楚辞问道：“如果我想出去走走，我可以出府吗？”
慕容涉归愣了愣，心中有一丝烦躁，“好，前提是锦云跟着你。”
“你说过三年，我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守约。”
只是因为约定吗？慕容涉归突生了狠气，“不必三年了。三个月后，我放你走。”
三个月似乎也太长了，多一天，就更难放开一天。但我需要时间来安排你离开。
不想再在你身上套什么幽冥楼的事情了，也不想再暗自期待你会主动吻我，不期待你会爱上我……
慕容涉归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很久之前，应是很久前了，他曾想，让楚辞爱上自己，然后抛弃她。没想到最后落入情网的却是自己，该死！
我只是，只是……不过是占有欲作祟，不过是控制欲膨胀，不过是想占有你，像一个恶魔。所以如你所愿，请远离我。
最后这三个月，就让我，再看看你的脸。我也会记得你曾经对我如此温柔，诱惑堪比美酒。
如果你流露的温柔，是带着那么一点点喜欢。那么可不可以，不要让彼此不欢而散。
慕容涉归拂了袖，楚辞只是继续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