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宵露的怨气在话语之中明显显露出来,换了平时,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下午,圣旨一到,蓝宵露的身份就不同了。
种种因素,让他不能这样放任置之不理。
蓝夫人坐在那里没有说话,陆羽雄去传话的时候,她心情是极复杂的,老爷四年没去过清羽院,云青婉名义上是蓝家二夫人,其实已经名存实亡,现在,老爷为什么又去清羽院了?
桌上的茶她没有喝,上次来清羽院还是四丫头在清羽院大闹的时候,这次老爷突然叫她和杨兴昌一起来,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管不问的老爷,突然会为了清羽院的事大张旗鼓。
昨天四皇子的事满京城都知道了,她已经从蓝君义嘴里听说,老爷下朝回来不是去飞燕院而是来清羽院,这么突然,这么奇怪,这是怎么了?
云青婉自然也是坐在那里,她喝的是白开水,对于蓝成宣的到来,她以前设想过无数次,以为会激动,会欣喜,可今天,仅仅只是意外。
搬来清羽院后,她曾经对他有过奢望,但当蓝宵露遭遇不幸,他那冷酷无情的态度,却让她看清了他的无情,后来,蓝宵露陪着她,不断给她灌输着一些新的思想,什么女人不应该只为男人活着,只要自己活得精彩,活得开心,日子就舒坦了之类的。
她的心境慢慢变化,她也发现,当对他没有奢望的时候,她的心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痛苦,相反,在劳作之中,在抄写佛经之中,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杨兴昌克扣了清羽院的一切,她不争,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这个男人都已经不再是她的,但得温饱,那些身外之物,何必看重?
杨兴昌很快就取来了一个账本,里面记录着各院子领取月例月供的记录。他眼神闪烁,把那账本双手递给蓝成宣。
蓝成宣翻了翻,也不说话,直接递给了蓝宵露。
这账本上,一月一笔,全是记的清羽院的供给。他只一看,立刻就明白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脸色也没变。
蓝宵露接过来一看,心中顿时一阵恼怒,好个杨兴昌,一直欺压克扣也还罢了,居然瞒上欺下,还做出这样一个账本,细致记录着子虚乌有的给清羽院的月供和月例。
蓝宵露笑了,她一页页翻着,道:“杨管家,您对清羽院可真亲厚,每月的月例月供,都是按时发放,份量十足。但是,我能请教一下么?我清羽院是何人去领的月供啊?”
“是刘,刘嬷嬷!”
“哦,刘嬷嬷啊,刘嬷嬷是清羽院的管事,月供的确应该她去领。”
“正是!”杨兴昌听她这么说,忙答。
“哦!”蓝宵露恍然大悟,却又蹙起眉头,道:“可是不对呀,这刘嬷嬷领了月供月例,怎么连个手印子也不按一下?我听说,别院的管事们领了月供,都会按个手印画个押什么的!”
“这,这,是我的疏忽,可能忘了叫她画押!”
“哦!”蓝宵露道,“这倒也是,各个院子人多,杨二管家的事自然也多,一时顾不上,没让刘嬷嬷画押,也是可能的!”
“对对对!”
“可还是不对呀。”
“什么?”杨兴昌硬着头皮。
蓝宵露转身对大夫人行了一礼,道:“母亲,您还记得吗,定南侯府殷公子来府里退婚,是什么时候?我说的退婚,不是他退了和四妹的婚事,而是退和我的婚事!”
“四月!”
“母亲想必不会记错了!”
“当然!”
蓝宵露展颜笑道:“母亲一定还记得,当初,我对您说过,清羽院不需要那么多奴仆下人,请母亲同意,让我将多余的丫头下人重新分配?”
“是有这回事!”
“我当初让那些仆人丫头们自己选择,留下来的只有云香,翠香,幼蓝,白沐,紫苏这五个丫头。我禀告过母亲的,您还记得吗?”
“嗯!”
“可是这账本就不对了。母亲记得那是四月的事,从四月开始,清羽院就只有这五个丫头,再没任何丫头下人。怎么清羽院十月的月供和月例,还是由刘嬷嬷领的呢?据说离开清羽院后,她就已经调到厨房去了。一个厨房的帮厨,怎么来领我清羽院的月供和月例?”蓝宵露把那账本指给大夫人看。
杨兴昌大吃一惊,他只是用这账来糊弄账房,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来查这个账,随手填的刘嬷嬷的名字,哪禁得这样的较真。他管的是整个内务,丫环婆子的安排是由他负责,得了好处,就会分个肥差,不然,就分配到又脏又累的差事。清羽院没什么油水,那边的下人人心思去,也有人给他使过银子,他受的贿赂多,早把这事给忘了。再说,整个丞相府几百号人,他哪记得那么清楚。
“刘嬷嬷身为厨房帮厨,竟敢多次骗领清羽院的月例和月供,欺骗主子,贪图财物,这罪可不小,够送官府治罪了。也许,应该叫顺天府的府台大人来好好审一审!”
杨兴昌忙道:“是……是我记错了,也……也许不是刘嬷嬷来领的!”
“记错了呀?”蓝宵露一笑,道:“杨管家,看来您记性不大好。可是这账,不是当时领当时记的吗?怎么还会出现记错的情形?杨管家,您看这个,上个月的十日,您分给清羽院七床被子,上好绸缎被面七套,棉袍三件,锦袄两件。杨管家,您对清羽院可真好!”
杨兴昌看她笑容明媚,心还在刚才的惊惶之中,只下意识地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是上个月每个院的标配,别的院里也有!”
“那杨管家是派谁送来的呀?”
“我,我自己送的!”
“哦,您亲自送来的?没有叫下人?”
“没有,没有!”
“七床被子,三件棉袍,两件锦袄,还有被面!杨管家,您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东西,这不得把您压垮了!”蓝宵露淡笑。
杨兴昌顿时做声不得,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他暗中中饱私囊做得多了,清羽院又从来不说什么,不争不抗,也就越来越胆大。
他压根没来过清羽院,现在清羽院有几个丫头,他完全不知道。丫头的月例银子是直接去账房支取的。各院的主子自然不可能自己去账房领取,所以都是由他去账房领了再亲自送,反正也就这么几个院子。
蓝宵露问,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只求能蒙混过关。
杨兴昌看向蓝成宣,只见他面沉如水,心里着急,心想是着了这丫头的道了,刚才没想过那是多大的体积,一个人送不到,忙改口道:“我,我记错了,我不是一个人,是带着下人一起送的。”
“几个人?”
“四个人!”
“四个人,抱着七床被子和这些东西,加上你,倒是够了!”蓝宵露点头笑道,“杨管家,这次你没有记错了吧?”
“没有,是四个人!”杨兴昌心想下一句你是要问清羽院为什么没有这些东西,那好说得很,只要我一口咬定是送了,至于你们是不是把这些东西卖了,或者是藏起来了,谁也说不清。
“那你是交在谁手里?交给了我,还是我娘?”
“交,交给了二夫人!”杨兴昌一咬牙,二夫人好说话。
“没记错吧?不是交给了我?”
“不是,是交给了二夫人!”杨兴昌心想,我才不上当。
“这么说,你当时见到二夫人了,她穿着什么衣服?梳着什么头发?什么表情?站在哪里和你交接的?”
“二夫人穿着,穿着和今天一样,梳着乌云髻,隔得远,我没见着是什么表情!她就站在门那儿和我交接的。”
“哦,你记得真清楚!”蓝宵露她对着陆羽雄嫣然一笑,道:“陆管家,在蓝府里,您只听命于丞相爹爹和我大哥,是吧?那您记得上个月,大少爷要您备马备马车,说要去湖州,是几日?”
陆羽雄道:“上个月二日!”
“哦,那少爷第二次说要去湖州,请您备马备车,是几日?”
“这个月三日!”
蓝宵露淡淡一笑,对蓝成宣道:“丞相爹爹,您派大哥送我和娘去外祖家是上个月的二日,接回来,是这个月的三日吧?那杨管家见着的二夫人,是谁呀?”
杨兴昌只觉得满口苦水,再也说不出话来。蓝君义有事是直接找陆羽雄的,并不经过他,所以,云青婉去湖州一个多月,他压根不知道。
换成别的主子,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巴结还来不及呢。可云青婉只是一个不得宠被老爷遗忘的主子,他何必在意?别院的月例是他亲自送到,清羽院的,每次都要云香过去领,云香不去,他也就不给。
大夫人早知道杨兴昌背后做的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自然明白,杨兴昌在撒谎。其实从蓝宵露问出第一句话时,大夫人就知道杨兴昌这回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