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清心丸的药效再持久一点吧,司城玄曦想,但是,看着那张只见被子不见人的床,他又想,即使她的毒解了,以后怕也会得一场大病。
转念又想:她得大病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在意的人。
但是,她是荆无言在意的人。荆无言为什么会在意她?
记得当初荆无言说,准备去求亲,但是,还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嫁。那么说,荆无言爱上她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可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荆无言还只是单恋,她并不爱他?
她有什么好?
见他进房,白沐等人忙行礼道:“王爷!”
司城玄曦却没有听见,他不自觉地走向床前,看向那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
三床被子,这得多重?她只露出了一张脸,眉头紧紧地皱着,可她那张脸,分明还未长开的样子,才十五岁呢。
尽管昨天晚上,在这个院子里,为了保黄嬷嬷那群人,她装得极是老成,说话也显得老气横秋,加上脸上被油腻和灰尘以及花了的妆掩盖,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但是现在,被子里这个人,娇小的一张脸,毫无生气,甚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青,牙齿还不时咯咯碰几下。
这时候她的样子,比先前她刚醒过来时还惨,先前还有点人色,现在已经是一片青色,像鬼似的。
白沐看着司城玄曦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很怪异,心里不由打鼓,心想王爷这是怎么了?
黄嬷嬷胆量稍大,过来请示道:“王爷,您看,这房间里已经烧了四个暖炉,王妃也盖着三床被子了,但王妃还冷得发抖,不知道王妃这是什么病,王爷,您看,是不是请位大夫来瞧瞧?”
黄嬷嬷也算是人精了,这话说得很委婉,王妃和王爷入皇宫请安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她不知道蓝宵露这是中毒之后用药抑制的结果,但是看她的样子,她担心这是伤寒,伤寒治得不及时,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昨天晚上的事,黄嬷嬷还记着,要不是王妃求情,她免不得会有一顿皮肉之苦,既然已经是皎月院的下人,皎月院的主子出了事,于谁都不好,尽管她也怕冒犯了王爷的虎威,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一问了。
司城玄曦看了黄嬷嬷一眼,淡淡道:“死不了!”
黄嬷嬷一怔,王爷这语气冷冰冰的,她不敢再说,心里却有些惋惜,好不容易跟了个心地还不错的主子,可是,却是一个不会让王爷上心的主子,皎月院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
黄嬷嬷毕竟昨天才被分到皎月院,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觉得王爷冷酷无情,但一向知道自家王爷是冷面王爷,并没有多意外。
可白沐听到这话,心里不免又怨愤又不满,她也顾不得这是王爷,是主子,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陪嫁丫头了,她涨红着脸,道:“王爷,不管您心中怎么看轻我家小姐,但我家小姐总是您的正妃。昨儿个才是您和我家小姐成亲的大日子,要是小姐真有什么不测,于王爷脸上也不大好看!”
司城玄曦倏地侧头,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去。
白沐心中不忿,又担心着蓝宵露,哪里还想到不要激怒王爷,仍是看着她。
司城玄曦皱起眉,冷恻恻地道:“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谁给你胆子跟主子这样说话?”
白沐略仰起头,含怨带忿地道:“王爷,在您眼里,可能对小姐不屑一顾,但是在奴婢心里,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小姐若有个不测,白沐原本也不想活了。王爷对小姐这样不闻不问,连她病成这样,也不愿意为她请大夫。我家小姐再不济,那也是蓝丞相的女儿,王爷您就不能看在蓝丞相的面上,救救我家小姐吗?”
“大胆!”司城玄曦怒喝一声,大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两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竟是跟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的暗卫。
司城玄曦指着白沐,道:“把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给我关起来!”
两人应道:“是!”
白沐叫道:“王爷,您关我不要紧,请您为我家小姐请个大夫……”
那两人已经一左一右上前,架住白沐就往外走。白沐待要挣扎,却是全身无力,想要说话,张张嘴,居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瞪着司城玄曦,恨恨地瞪着,直到两名男子把她拖出门去。
司城玄曦皱皱眉,小小一个丫头,竟敢如此大胆。
他突然下令,说关就关,白沐几句话出口,就落到被关的下场,把黄嬷嬷和夏草等人吓得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多说?
司城玄曦不耐烦地道:“出去,全都出去!”
黄嬷嬷忙带着夏草等人退了下去,临出门时,还把门关上了。当然,她关门只是不让房间里的热气跑掉,王妃那样子,好像冷得很。
在关门的时候,她看了床上似乎没有知觉的蓝宵露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王妃,但愿您吉人天相吧。谁叫您时运不济,被人污了身子,坏了名声呢。
等众人全都退了下去,司城玄曦还站在床前。
他和蓝宵露,一站一躺,一个清醒,一个毫无知觉。
司城玄曦看了良久,实在看不出这个女子有什么不同之处,长相,只能算清秀,根本不能算美貌。身材么,嗯,先前抱住她的时候,虽然也是略具规模,但是也不过略具规模而已。
无言,你看上了她什么?
司城玄曦得不到答案,他在床边坐下来,却觉得一阵热,这屋子的温度,实在是太热了。
他脱去了外衣,拿在手中,外衣上,和荆无言打架的灰尘还沾在上面。他顺手扔在一边。再脱掉外衣,只穿了一件夹袍。今天真是失控,但是一向冷静的荆无言,也失了控。
他想,既然这是荆无言爱的女人,是不是应该成人之美?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但是,这是圣旨指婚的燕王妃啊,他用什么办法来成全?他成全得了吗?
甚至现在,他感觉两难。
救她?他不愿意。
不救她?只怕从此,荆无言再也不会拿他当兄弟了。
可真救了她,荆无言就会拿他当兄弟吗?
朋友妻,不可戏。
但是她虽然是他的妻子,却是无言爱着的女人。
他不缺女人,而且他也压根不爱这个女人。可是,他可以让任何女人,偏偏这个女人还让不得。
为什么会这样?
救,还是不救?叶公公啊叶公公,你既然能解决大部分的毒,为什么偏偏解决不掉这里面的媚毒?
难不成我堂堂王爷,反倒要为她献身?
呸!
司城玄曦自己先被献身两个字恶心到了。他站起来,带着烦躁,带着羞恼,带着不甘,带着无奈,在房间里踱步。
为什么要跑出去这一趟,为什么要知道荆无言的心事?如果没有出去,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看着她毒发而死。
但是现在,他却已经不能。
他无力地道:“来人!”
又有一名黑衣人推门进来,拱手道:“王爷!”
司城玄曦缓缓道:“告诉莫朗,请荆无言到王府来!”
黑衣人应声而去。
司城玄曦怅然一叹,再看了一眼抖成一团的蓝宵露,便在桌前坐了。
虽然之前是和荆无言不欢而散,但他不怕荆无言不来,如果荆无言真的爱这个女人,他一定会来。
半个时辰后,莫朗在皎月院二门处报道:“王爷,荆公子已请到!”
司城玄曦道:“请他进来,你守在院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莫朗道:“是!”
二院门开了,脚步声传来。
司城玄曦知道荆无言是故意的,以他的轻功,根本落地无声,他却故意走出了脚步声,这是要告诉他,他来了。
司城玄曦走过去拉开门,道:“请进来吧!”
荆无言也被那热气冲得一怔,这大冬天的,怎么这房间里像个熔炉一样?司城玄曦只穿了一件夹袍。
他走了进去。
司城玄曦已经把门关上了。
一进门,荆无言才看到屋子四角的四个大大的暖炉,以及床上堆叠得厚厚的被子,他没看到蓝宵露。蓝宵露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显得那么小,又只露了个头在外面,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荆无言怀疑地目光直面司城玄曦:“你派莫朗找我,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想跟我再打一架吗?”
司城玄曦指指桌前,道:“坐!”
荆无言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坐下。
司城玄曦缓缓道:“这儿是皎月院,燕王正妃住的院子,你所在的地方,就是蓝王妃的卧室!”
荆无言一怔,道:“司城玄曦,你什么意思?”
司城玄曦倒了杯茶,推给他,道:“没什么意思,你不是关心那个人吗?她在床上,你可以去看看他!”
荆无言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床,看向那高高堆着的被子,颤声道:“她,她怎么啦?”
司城玄曦淡淡地道:“近在眼前,你看了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