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嘉暴死,晁错升官。
在观念里,通常会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类,只要双方有斗争,往往把好坏的色彩强加给当事人。对“好人”顶礼膜拜,对“坏人”极尽鄙视。然而,都不能算是“坏人”,只是政见不同而已,虽然都有一些小毛病,申屠嘉莽撞,晁错器小,但均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晁错胜利了,这位朝廷新贵轻轻松松地斗败了政坛老手。从不起眼的“太子家令”,几年间经过连番越级跳,一举成了“三公”之一,成了朝廷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按理说会有很多人主动向他靠拢,成为政治舞台上一支不可估量的政治势力。
但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虽然有人向他靠拢,但晁错却嗤之以鼻,主要原因是向他靠拢的都不是一些地道人。朝廷里鱼龙混杂,溜须拍马、两面三刀的大有人在。对这些人,晁错却看不上眼。
晁错这个人一心要当正人君子,其一生作为也基本符合这一点。既然要当君子,就会有选择地挑一些有共同爱好的交往。而搞笑的是,那些所谓的“君子”恰恰看不上他,因为这些人对他很不满。
问题还出在申屠嘉暴死这件事上。
申屠嘉一生耿直,人气非常好。突然被晁错整死,让很多人接受不了,因此对晁错极有意见。这个时候,正人君子们自然不会像他示好。
如此一来,升了官的晁错依然是个孤家寡人。
剩下的日子里,还需要他一个人奋斗。
在朝堂上,一个人一旦落了单,无论你多么有能力,多么大公无私,只要去干事,通常都是危险的。这也是几千年来党争不断的根由。大家手拉手走到一起,既为共同的利益,也为降低个人风险。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的事。
晁错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准备热身了。
他的第一项“热身活动”是要砍掉一个人的脑袋。能够成为“幸运儿”的这个人,实际不难猜到——袁盎。
没办法,这对“活宝”积怨太深,都热衷于干一件事——弄死对方。
袁盎千里迢迢跑回京城,希望借申屠嘉之手灭掉老对手。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申屠嘉的老命给搭了进去,这让袁盎有点不好意思。
因此,满怀愧疚的袁盎留了下来,一则自己不好意思走;二是朝廷里有人一天到晚宣传“削藩”的好处,如果削藩,自己返回吴国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以他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决定继续和晁错唱对手戏。
要说这段时间的袁盎也并不安生。
他多次上书,希望觐见皇帝。但刘启听多了他的坏话,不准他进宫。可他很执着,只要有时间就去宫门口晃悠。可无论怎么晃就是进不去,要说也有一些成绩——认识了几个门岗保安。
虽然有成绩,但袁盎不满足,他千里迢迢跑来长安,不是为偷东西而踩点来了,多认识几个门岗保安也没什么用处。
皇帝不见他,袁盎很无奈。
不过袁盎挺有意思,他颇有创意地弄了一个日程安排:早晨起来去宫门口和上班族打个招呼;待别人上了班,他就接着在宫门口溜达;溜达到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出去串门,因为老熟人们都下班了。
在这些老熟人中,袁盎见的最多的非窦婴莫属。
他和窦婴很早以前就已熟络,并在同一个岗位上待过,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这个岗位就是吴国丞相。也就是说,窦婴是袁盎的前任,都伺候过刘濞那个老小子,有着相似的工作经历。仅这一点,俩人就多了一些共同语言。
袁盎频繁去窦婴家串门也是有理由的。
首先是窦婴好客,羡慕战国时期孟尝君田文的那一套,喜养门客。并且他也反对“削藩”,更是晁错的“仇人”之一,与袁盎有着相同的爱好。其二是袁盎希望窦婴帮忙引荐,陈述一下“削藩”的弊端,免得有人一天到晚刺激刘濞那个老小子。
此时的窦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袁盎求他引荐,似乎有些无厘头。然而袁盎此举却很有道理。因为窦婴的身份很特殊——皇太后窦漪房的侄子;工作岗位也很特殊——詹事,掌管皇太后内宫之事。
皇帝你不见我,我去求你娘,让瞎老太太帮忙说话。不得不承认,他还真得很有一套。
窦婴也没辜负袁盎的期望,真找了个机会把他带进了长乐宫。
在窦漪房面前,袁盎规规矩矩地磕了磕头,条分缕析地把“削藩”之弊做了详尽阐述。待他口干舌燥地讲完后,只听到窦漪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把此话讲给皇帝,言于老身又有何用?”
袁盎如同吃了一记闷棍。早闻太后崇尚“黄老”,自然不会赞成晁错“削藩”,可自己讲了半天,她老人家纹丝不动,似乎根本就不关心这件事。
袁盎没办法,只好两手一摊,说了一句老实话,“圣上不让微臣觐见。”
窦漪房毫无表情地开口了,“听说你和晁错不睦?都是先帝遗臣,要一心辅佐新主,别一天到晚为了那丁点私仇而争来斗去,对你们、对朝廷都不好。”
袁盎心头一震,这位瞎眼老太太似乎已把他看透了。他连忙跪拜道:“是,是,微臣谨记皇太后教诲。”
“记住就好,你下去吧。”
出得长乐宫,冷汗已浸透衣背,本以为凭借自己的一番说辞,能让皇太后出来帮忙,可折腾了半天,反被人家教训了一顿赶了出来。这个女人似乎比皇帝还要可怕。
不得不承认,袁盎的感觉真是太对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瞎眼老太太将会在一件地动山摇的大事中,将成为整个王朝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