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随随便便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就去外地出差了,老婆躺在床上听到后差点再次昏迷。幸亏,胡蔴葫长了十六年,人既不马虎,也不傻,就是人黑了点,生气时两道清眉拧在一起,咋一看还挺像冒着热气的芝麻糊。胡妈回了趟老家,带了一麻包袋番薯。胡蔴葫从图书室回到家没看见老妈,大喊了几声,人才摇摇晃晃地端着一大箩番薯从厨房走出。
“急什么呢?饭在煲里,快吃了给小边家送番薯去。”只见老妈费劲地松开那箩番薯,烫手也呼呼挑出那些煮烂的番薯放在桌上。
“桌上有番薯,你姥姥给的。”
胡蔴葫盛完饭回到饭桌前,看着老妈背对着自己只剩个后脑勺,专心地将那些又小又烂的番薯挑出,顿时满脑门黑线。
“你当边白轩那狗儿你亲生呢?我,胡蔴葫才是你亲生的老妈!”胡蔴葫一激动就两根筷子插饭上了。她妈一抬头,一抬手就往她那拿着筷子的细皮嫩肉的手使劲一拍,毫不留情。
“还学会插饭了。”
胡蔴葫还想狡辩什么,她妈挥手一拍她脑袋,把她拍得不敢出声了,只好一边怨恨地啃着米饭,一边点头。
但是她妈转过身小声喃喃的那句话让她下一秒就喷饭了。
“不是我儿子难道是你儿子啊?生仔好痛噶。”
胡蔴葫一脸哀怨地咬着桌上的一根番薯被她妈赶了出来。她妈关门前最后一句话:“不送完就别回来了。”胡蔴葫本来毫无起伏的胸口突然一抖,才扯出了一丝微笑,有些讨好的意思:“妈。我会的。我还会亲切地喂你的儿子吃下去。”
胡蔴葫大步走向对面边白轩的家,撕开嘴脸部表情狰狞:“边白轩,你爸来了。”边白轩倒是狗腿地很快跑上来开了门,瞧见了盆里的番薯:“芝麻糊,送番薯呢?”胡蔴葫端着盆子的手有些发酸,见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顿时来气,抬起手肘去撞他胸口:“边狗,给我让开。”
“阿姨,我给你送番薯来了。”
胡蔴葫人不高,力气也不大,当她提着大大的盆子走上第一阶楼梯时就有些不稳了。边白轩在门口装逼地靠着门呢,还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调侃着:“芝麻糊,是不是太黑了看不见路了?”胡蔴葫咬着牙,知道他又在嘲笑自己长得黑呢,但是有什么办法?边白轩这小白脸不但将学校里的小妹妹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她妈那只暴龙迷住了,有事没事老爱欺负她。
胡蔴葫将盆子放在地上,故意砸出巨大的声音,以便有点气势。她拿起盆子里一根番薯,掰开,不屑地看着边白轩:“我黑,但是我家的番薯白着呢。”
边白轩明明靠着门,门口足够大不至于让胡蔴葫的小身板过不去,但是她偏偏要绕到边白轩那,狠狠用肩膀撞他与墙壁碰撞才罢休,边白轩注意到了她脸上小小的表情变化,那使劲就会使腮帮鼓起的小脸,突然让他有点心驰神往。
胡蔴葫回到家里,她妈还在厨房摆弄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类似爆炸的声音……胡蔴葫实在受不了了,从房里探出个头大喊了声:“妈!你能不能小声点!”
一个筷子就往她这个方向飞来了。
胡蔴葫识相地关上了门,找出笔记本,上面记着几道边白轩不懂的数学题。她头有些发疼,但想着边白轩那笨蛋还等着自己给他解释呢,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无耻的自豪感使他对边白轩的事特别上心,哪怕是怕冷的她,此刻也还趴在课桌上,冷气透过盖在腿上的毛毯依旧略过肌肤,她上下牙齿不能自已地摩擦着。她一边握着笔,一边责骂着边白轩:“该死的。怎么这么笨呢?怎么解释都不懂?”
第二天一大早胡蔴葫就被冷醒了,她穿得太肿了,套了两件外套,为了响应学校要求又套了一件校服外套。她妈给她塞了两袋不明物体,她笨拙地提起袋子想凑到鼻子闻闻味道,她妈就一巴掌拿过,推着她出门了。
“做事怎么那么磨磨蹭蹭的?”接着就将袋子挂在了自行车头。
“等下小边啊,要不然路上丢了自己都不知道。”
胡蔴葫吸了吸鼻子,小脸扭在一起。心又痒又酸,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无语。
边白轩只穿着一件校服外套就出来了,他甩了甩头发,也许是因为静电原因,他的头发蓬蓬的,刚刚修剪完的头发,使他看着像一颗奶味栗子,胡蔴葫觉得自己发傻了,居然觉得边白轩颇有青春气息。但当他咧开嘴对着胡蔴葫笑时,胡蔴葫又想起她妈。
很来气……
她抓起车头的袋子丢进边白轩怀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妈给的!”
边白轩“嗯”了一声,将音拉得老长,咬了一口:“番薯饼啊?”胡蔴葫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冲边白轩咧了咧嘴,幽幽地说:“拉粑粑臭臭。”然后用她的小短腿瞪开自行车,使劲踩,慢了半拍的边白轩才明白她的意思,将吃了一口的番薯饼塞到校服袋,才摸到他妈今早给他塞的鸡蛋。
他一急,瞪着自行车也追上去了:“喂,芝麻糊,我妈给的还没给你呢。”
边白轩就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的例子,但是他偏偏还要拉上胡蔴葫。
领导一次又一次在广播中强调不许串楼。
边白轩实在是冷得不行了,他抽了几张纸巾吸吸鼻子,飞一般冲出了教室望着一栋去了。他最恨的就是学校人太多,重点班和普通班分了两栋楼,很不凑巧,他还差一班就挤进一栋了。
边白轩站在二班的门口,对着紧紧关闭的门窗有些无语。他对着玻璃哈了口气,轻轻划着“胡蔴葫”,他有些不忍心打扰她,明明她就坐在窗边,透过被水汽模糊的窗户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她桌上摊开着他的那本笔记本。
同桌用手肘碰了碰胡蔴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甜腻腻的声音:“有人找呢。”
胡蔴葫看见他被冻得嘴唇都白了,瘦弱的一个人在冷风中抖啊抖,对着胡蔴葫露出个讨好的笑容,甚至指了指她身上的外套,与他的肩膀。
胡蔴葫慢悠悠地极不情愿地拖着外套,她将里面黑色外套拿出教室。
“呵,来,爸爸给你披上。”
边白轩笑嘻嘻地,听话地附下身。胡蔴葫甩了甩衣服,给他披上,右手正附上他的肩膀打算给他致命一击,眼睛就突然捕捉到领导气势汹汹地从一班前门冲来的杀气。
右手顺着边白轩手臂直下,胡蔴葫在那几秒的反应时间里下意识拉住了边白轩的手:“妈的,领导来了。”
手心的细细麻麻的感觉似乎是一种电流迅速流遍边白轩的四肢百骸,他遵循着大脑发出的信号紧紧反握着胡蔴葫的手,重心不稳在被胡蔴葫拉进教室时差点摔倒。
胡蔴葫还算清醒,推着边白轩出到了教室阳台,外面张满了杂草,而又是一楼,跳下去就可以穿过这片地回到六栋。
“下去。”胡蔴葫拉了拉边白轩的衣袖,一副恨不得将边白轩宰了的样子,“领导来了!”
余韵还未散,冷风将墙外的高树的树叶唰唰响也吹不散牵着她的手的温度。他用力紧紧她的手才松开:“走了。”心里满是道不明的得意。
胡蔴葫实在是想不明白,边白轩那臭小子为什么偏偏跑来一栋找她拿衣服,多少女生抢着给他送衣服呢。她算是被领导盯上了,路过时那个领导死死盯着她,在他第三次路过时,胡蔴葫终于忍不住了,摔下笔跑到窗户前。
“领导好!哈哈哈哈哈好闷啊!”她像个傻子般笑着,领导提了提眼镜,冷冷扫了她一眼才彻底放过了她。
胡蔴葫一个上午都在撑着下巴面对同桌的审问中度过了,她同桌也不是傻子,在她提了提那副比她半个脸的圆框眼镜后,她自顾自地点头总结出:“你俩有奸情。”
胡蔴葫做无语呕吐状,咬了口她妈给她的番薯饼,发现居然是用烂番薯做的。
是因为那个番薯饼作怪吗?胡蔴葫昏沉沉的大脑总是闯进边白轩咬着那个番薯饼的场面,会想起他微微卷起的刘海,表现在脸上的满足,又或是他听到她的玩笑后呆呆一顿的表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妈,又摸索不清这股愧疚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