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卷帐中香记取相思掷生死一二五

知夏姑姑已奔上前来,嗅了一嗅,已冷笑道:“什么红枣汤?明明就是红豆汤!我就说她是个祸害,你还不信!明知你脾胃虚弱,不能吃这些豆类,还给你吃这个,就是想要你的命!蠹”

景辞便有些无奈,“姑姑,这话过了!”

知夏姑姑道:“过了?她对你的病情问都不问一声,就乱给你东西吃,根本不曾想过后果吗?她长的到底是猪脑还是人脑?”

小鹿在旁已听得大怒,叉腰便骂道:“吃得吃不得,我们不知道,景典史自然知道。便是我们煮错了,景典史都没说什么,怎么轮到你这老虔婆过来扯你妈的蛋!”

知夏姑姑怒道:“他能说什么?这祸害端来的东西,便是鹤顶红,他都能先喝上两口再说!小贱婢倒是跟主子学得像,出言恶毒,目无尊长!”

阿原忙了半日才煮出这么碗汤来,被知夏姑姑说得一腔热血都冷了下来髹。

见小鹿要冲上去理论,知夏姑姑却已将右手按向腰间,她心下一凛,一把将小鹿拖到自己身后,笑道:“姑姑所言有理,小鹿的确不懂事,胡说八道。怎能说扯你妈的蛋呢,你妈显然是没有蛋的……”

听得阿原有致歉之意,知夏姑姑面色才略和缓,猛听得她后面那句,粗俗无礼到险些让她背过气去。

正怒不可遏,要拔剑冲过去时,景辞已站起身来,说道:“姑姑,别与他们小辈计较。”

知夏姑姑还未及再骂,阿原抢先道:“我年轻不会说话做事,若有说错话、做错事的地方,还望姑姑包涵!阿辞,姑姑年岁大了,有脾气是正常的,你别生气,伤了身体不好。”

景辞吸了口气,连知夏姑姑都忍不住转头看她。

她的确是在道歉了,还向景辞表达了关切,却不动声色又将了知夏姑姑一军,暗指知夏姑姑不顾景辞病情,刻意挑事。

他们记忆中的风眠晚,要么沉默,要么认错,乖巧得让知夏姑姑多少次怀疑她暗藏心机,刻意为之。

如今,知夏姑姑似乎更有理由这样怀疑了。

可惜阿原根本无心与她争执,向景辞笑道:“既然你不能喝红豆汤,我给你做红枣汤好不好?加点银耳,少放糖,补血益气,应该还适宜吧?”

景辞盯她半晌,叹道:“但我实在很想喝了这红豆汤!”

阿原抓过案上那红豆汤,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拍拍他肩说道:“你我二人分什么彼此?我喝了,就跟你喝了一样。等着,我给你煮红枣汤去!”

景辞微笑,“算了,我去煮吧!”

阿原拉他的手,“一起去吧!”

景辞眼底有星子般的东西闪了又闪,然后整个人都似映亮了不少。

他笑着答道:“也好!”

二人便真的携了手一起走了出去,走向贵人不该亲近的疱厨。

小鹿跟了两步,又顿住身,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便兴奋地跺着脚大笑,“小姐的脑子终于好了!终于又会追男人了!这势头,稳!狠!准!必定百发百中!铁打的小姐,流水的情郎!凑满两百颗红豆都不成问题啊,不成问题!”

知夏姑姑定定站着,喃喃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以前的风眠晚还算老实,都能迷了公子的心窍,如今变作阿原,竟然真的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敢在她眼前百般作妖,如何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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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原等并没能做出红枣汤。

李斐亲自冲进去,告诉他们贺王被杀时,阿原惊得打翻了刚淘好的红枣。

景辞也禁不住微微变了脸色,侧头看向李斐,“消息可确切?”

李斐道:“是贺王府的左公子派人来报的案。其实……其实这案子报我这里来,我也没那能耐管,对不对?刚已经派人飞马进京,禀告此事。想来很快会有钦差大臣前来处置此事。”

景辞便弯腰一颗颗捡红枣,“这么说来,咱们也不用管?”

李斐慌忙去拉他,“哎呀我的小爷,赶紧去贺王府吧!若是前期勘察不曾做好,或是与沁河县治安不力有关,别说这顶乌纱帽,就是下官这脑袋也未必保得住呀!”

他挥手让人去备肩舆,又道:“左公子派人传话时说的明白,请李大人和景典史尽快到府上商议。这话我怎么听都是特地相请景典史的意思呀!”

他原就想着天塌下来得景典史扛着,如今天真的塌下来了,自然无论如何要把景典史拉在身边,让他帮扛着,也算不负他这些日子的百般笼络和莫名而受的那些委屈。

阿原也知这事委实太大,惊愕之余,也知李斐一个七品芝麻官绝对担不下来。若是牵涉朝堂诸种势力的彼此倾轧,丢官掉脑袋当真一眨眼的工夫。

她扶向景辞,“走,咱们也瞧瞧去!”

景辞漫声应了,却先抬袖擦她的脸。

阿原怔了怔,“又脏了?”

李斐不惜纡贵降贵,赶着替她舀来清水,说道:“的确脏得跟灶灰里爬出的猫儿似的,赶紧洗洗。”

阿原对着水影照了照,便看向景辞,“脏成这样也不告诉我……”

景辞道:“何必我告诉?你哪次下厨后不是这鬼样子?我都看习惯了……你既然不喜欢我说,我自然懒得说了!”

只是不喜欢他言语刻薄而已,又懒得说……

这般从善如流,阿原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她是尊贵的原府大小姐,怎会时常下厨,还时常被端侯看到?

清水扑上面颊,沁凉的触感竟让她的思绪格外地混乱而鲜明起来。

白皙好看的手拍开谁裹着纱布的纤细手指,利索地抓起菜刀……

她甚至听到有人用那特有的嘲讽口吻损她,“让你剁鲤鱼,没让你剁手指……呆成你这样,也不容易。”

阿原抬起脸,睫上尚滴着水。

隔着水光,她看到景辞已走到门槛处,唤她:“走吧!”

阿原定定神,赶紧擦干脸奔过去,低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做过鲤鱼给我吃?”

景辞垂眸,“嗯。”

“我还把手指切伤了?”

“哦!”景辞眼神飘了一飘,“那次呀,你不知怎么想着切鲙,但切上自己手指了……”

脑中又在疼痛,阿原强忍着尽量去回忆那恍惚的场景,“似乎……不在原府?”

便是她忘了,小鹿也不会忘。小鹿分明认定她不会厨艺,甚至连厨房门朝在哪边都弄不清。

景辞转过脸不看她,声音忽然异常寡淡:“是在我那里……你总是跟着我。”

端侯府吗?

阿原还待追问之际,景辞已坐上肩舆,说道:“走吧!”

阿原只得应了,也来不及叫小鹿,只唿哨一声召来小坏,紧随景辞等奔往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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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王慕钟威名赫赫,张扬跋扈,大闹县衙之事在他光彩绚烂的一生里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阿原虽未亲见,但从事后的描述里已晓得这位贺王爷的威猛霸道绝对名不虚传。

连他死后仰躺在地上,都有一股威猛霸道的气势。

当然,更威猛霸道的,是扎在他胸口、将他钉在地上的陌刀。

他那把杀敌无数的五十八斤的陌刀。

贺王竟在自己的卧房内,被自己的兵器所杀。

李斐很谨慎,令井乙等俱在外面把守询问,只带景辞、阿原和仵作进去,严格按照律令量了四至方位,令书吏在外一一记下,才去细看昨日还气焰熏天、把一方父母官骂得狗血淋头的贺王。

贺王卧室布置得居然颇为典雅,案几箱柜都是精雕细琢的花梨木制成,完全不同于贺王本人的粗犷。螺甸大床上围了织有竹报平安纹的帐幔,鎏金帐钩则錾着白头长春的花纹,还垂了七彩玛瑙编织的流苏。帐中悬着香囊,幽香馥郁;衾被已铺展开来,但并无睡过的痕迹。

贺王所躺的位置,位于床榻和长案间。长案坐榻依然齐整,甚至茶壶茶盅都有序地摆放在案间,显然出事前并未发生激烈博斗。

贺王死去已久,尸身早已僵硬。

因其尊贵,仵作也不敢破坏已经僵硬的骨节,抬起尸身检查了背部,断定他身上并无其他外伤,的确是当胸那一刀即刻致命。

---题外话---铁打的小姐,流水的情郎!问问阿辞你怕不怕?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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