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郭静萍的父去世后,郭母就一直守着两个女儿过日子。如今,妹妹静莹也已出嫁,郭家就只剩下了郭母一人,当真是空了。
早年的经历,曾经让郭母的性情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直到后来大女儿与文洪成了家,文婷婷出生以后,郭母才算真正地找回了自我。一个人在家时,郭母时常会回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此事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恍恍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也正是在文婷婷出生后,郭母第一次抱她回家,在小区门口被一个中年妇女的单车碰到了,当时郭母一改往日的性情,非但没有理论一番,反而拍拍裤角笑吟吟地走了。正常情况下普通人身上发生的普通的事,换作了郭母,竟成了“不可思议”。这妇女也是嘴快,当天就把自己亲身经历的这个“新闻”给宣扬了出去。一向强势的郭母竟变成了这样,一下子就引起了小区居民的极大好奇和猜测。邻居们不知道郭母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在一个小区住着,新鲜劲儿过去以后,久而久之也就对郭母的转变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郭母也就渐渐地融入了正常的生活。
对于岳母的生活情况,文洪一直都很关注。想着父亲文铮是不可能在南方长住了,郭母的两个女儿都已经成了家,人到了老年,身边没个人照看着哪成?文洪与郭静萍商量了,很早就准备接郭母到自家来住。可郭母一开始是极力回绝,倒是郭静萍一再坚持,郭母想着自己在家毕竟是孤零零的一个老人,也确实是怕遇到了什么应付不了的急事,最后才勉强同意了。住进文洪家后,郭母便把原来的房子暂时租了出去。
这十几年间,郭母已经彻底地摒弃了过去的自己,一直坚持着“与人为善”的信条。也不
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在自己的腕上挂了串佛珠,静下来时,就坐在那里手拨佛珠半闭起眼睛,仿佛是佛家弟子入定了一般。郭静萍在家里看到了几次,心下好生奇怪,曾当面问过母亲是不是皈依佛教了,郭母却总是笑而不答。
郭静萍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讲给了文洪听。文洪倒是一笑了之,他感觉这也没什么,岳母已经上了年纪,如果诚心信了佛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最起码她的心里有了寄托,更何况佛教总的来说还是劝人向善的。可要说岳母信了佛教,却并不见她戒了什么晕腥,平时也是鱼肉照吃,就算是什么“初一”、“十五”这类特殊的日子,郭母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佛教并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可它进入中国以后,不管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如何地利用或压制佛教,因为它能够与中原传统文化有机地融合到一起,发展到后来,反而比出生地印度更为繁荣。文洪对中国的古典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对于佛教自然也有一些涉猎,尽管他并没有深入地解读和研究,但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番见解。如今,岳母已经搬了进来,这一老一少闲时竟能坐在一起讨论起了佛教的一些问题来。当然文洪所说的很多话,郭母并不明白;但郭母的一些看法,却连文洪都感到吃惊。
“文洪,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学问,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不过我也和楼下的人聊过这些事情,加上自己的一些感悟,我倒觉得吃斋念经并不等于就信佛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佛与魔的结合体,这全部都体现在一个人行事的正与邪之上。如果一个人的邪胜过了正,那么就是魔占了上游,这个人必定会走到错路上去,我之前不就是这样吗?我们诚心礼佛,说白了,其实拜的正是自己啊。”
岳母的这番话,让文洪听了不禁有些惊讶起来。这看似通俗的话语,仔细琢磨起来,倒真有些禅意。拿一个正常的人来讲,所谓好坏、正邪、善恶,全是他个人主观认定的,而这个选择的过程,正如佛与魔相争斗一般,一旦意识之中的魔胜了佛,也就是邪胜了正,那么在这种意识支配下的人,确实做不出什么正当的事来。岳母之前是这样,自己之前的好友汪健现在何尝不是如此!
早在十几年前,文洪就曾与汪健对一个人的“成功”标准进行过讨论,那次的不欢而散,意味着两人对人生的价值和追求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文洪自始至终都不认同汪健的想法,可是这种思想意识深处的东西,仅仅依靠几句话的辩论是很难加以改变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文洪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与汪健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而且是越走越远了。文洪在坚信自己价值追求的同时,却并不苛求周围的人要与他的想法一致,所以之后与汪健见面,文洪便不再提及这方面的话题。即便是现在,汪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也只是文洪依据自己的标准而做出的判断而已。
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它们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潜在动力,绝对是不可或缺。但是,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不可能让每个人的欲望都得到全面的满足,有些甚至要彻底地扼杀。吃饭睡觉和偷盗抢劫,都是内在欲望的外在表现,但却绝对不可一视同仁,也正是这个道理。
与岳母的一番谈话,让文洪不知不觉间又想到了汪健,文洪是多么希望他们之间的友情能够延续下去,就像警校里的四年那样,可谁又能说清楚,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两人的路,还会不会出现交叉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