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怪她们啦,这是女儿的孝心,难道母亲不喜欢?”那大头娃娃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笑脸来,撒着欢儿地在长乐公主面前讨好。
许樱哥知道这是长乐公主的独女惠安郡主,也是今上几位公主所出的所有女儿中唯一被封为郡主的一个特殊存在。赵窈娘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无声息地往许樱哥身边挪着杌子,待得近了,鄙夷地看着冯宝儿低声道:“瞧瞧她那谄媚样儿,一朝攀上位郡主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可惠安哪里又是会任由她摆布的人?”
许樱哥不予置评,只将扇子遮了半边脸,轻声道:“那穿胭脂色衫子的有些眼生。”
赵窈娘也是经常出入公主府的人,对公主府中的情形也算清楚,当下笑道:“不怪你不认识她,她可不是京城人氏。她是朔方节度使王俊的嫡孙女,族中行六,人称六娘,自小长在灵州,前些日子才随父母回到京中。”说到这里,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公主殿下有意为幼子肖令求娶。”
作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土生土长的大华人,许樱哥自然认得这位名满天下,为大华北拒晋王,西镇梁王的名将王俊,也当然知道王家的女儿回京自是因为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与其说是长乐公主想为幼子求娶,还不如说是上头那位的意思。一代名将,重兵在握,这样人家的女儿不是嫁入各王府,反而是嫁入公主府。这也从侧面说明上头那位果然如许衡所述一般,老了老了,开始防备儿子儿孙们了。正想着,就听赵窈娘低不可闻地道:“我四哥让我和你说。让你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许樱哥回眸,赵窈娘已经迅速把杌子搬回了原地。一本正经地拿着纨扇轻轻摇着,仿佛从来就没靠近过她并和她说过悄悄话。钟氏似有所觉,回头左看右看,什么都没发现后不忘厌恶地瞪了许樱哥一眼,其中的厌恶憎恨毫不掩饰。许樱哥沉默地看回去,寸步不让,钟氏先是吃惊。接着怒火中烧,二人对视片刻,钟氏冷哼一声,悻悻回头。许樱哥平静地收回目光,缓缓摇着扇子。微笑着捏起一枚甜糯的金丝蜜枣,咀嚼了又咀嚼,然后狠狠咽下,硬是吃出了几分决绝之意。
不多时,有女史引了一众华服子弟来给长乐公主拜寿,分别为各王府、公主府的众年轻子弟。许樱哥心里有恐惧,不能不关注张仪正。张仪正今日与往日的嚣张霸道格外不同,脸上始终带笑,除了和和气气地和周围的同伴说话外。还不时低声同身边一个穿宝蓝圆领窄袖衫,年约二十许,皮肤微黑的男子说着什么,神态颇有几分亲密。
长乐公主并惠安郡主的眼神三五不时总从那穿宝蓝衫子的男子身上扫过,惠安郡主多见羞涩之态,长乐公主则是多有威严探究之意。而那男子则根本不敢抬头,耳垂微红。许樱哥观其形态,猜着大抵这又是长乐公主为女儿选的女婿,只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子弟。正自八卦间,忽觉有人一直注视着自己,她抬眼看去,只见赵璀居然也立在人群后头,想来是同长乐公主的几个儿子一起进来的,与上次见面时相比,他明显消瘦了许多,倒是没有再拄拐杖了。
目光相对处,许樱哥干脆利落地垂下眼,选择视而不见。赵璀眼里的亮光迅速黯淡下去,抿紧了唇沉默地垂下了头,但不过片刻,他便又抬起头来,目光冷肃地看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安六爷。安六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打量了前头正在永乐公主面前讨好卖乖的张仪正一回,再看看许樱哥,低下头,轻轻弹了弹袍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须臾,有人来请,道是马球场上都准备好了,请长乐公主擂鼓开赛。长乐公主大抵是对未来儿媳和新女婿很满意,欢欣鼓舞、热情洋溢地带着众人往球场上去看马球比赛。许樱哥同姚氏等人才起身,就见那惠安郡主含着笑走过来招呼赵窈娘:“六娘从灵州带了个杂戏台子来,演的好杂技,那些小孩子可以叠罗汉,一层叠一层叠老高,又能一气把许多个碗碟耍得团团转,你去看不?”
赵窈娘笑道:“当然要去的。”说着便悄悄拉了拉惠安郡主的袖子,眼睛看向许樱哥。
许樱哥猜着赵窈娘大抵是还要替赵璀传话并替赵璀说好话,可她已经不想再听了,赶紧虚掩着朝姚氏身后躲,却听惠安郡主已然道:“你就是那个救了阮珠娘的许樱哥?”
许樱哥见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地上前福了一福,笑道:“是我。”
惠安郡主好奇地打量了她片刻,回头看着赵窈娘道:“不怪经常听你夸赞她,果然生得好,人也大方。我喜欢。”
许樱哥暗道,我不想要你喜欢。但惠安郡主明显听不到她心里在说什么,只微笑着道:“你和我们一起去不?我介绍几个新朋友给你认识。”
许樱哥微笑着道:“想是想去的,但就怕耽误郡主在公主殿下跟前尽孝……”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赶紧去陪着你老娘吧。
惠安郡主道:“不怕,我的孝心已经尽到了,母亲不会怪责于我。只要我把你们招待好了便比什么都要好。”说着便主动伸手去拉许樱哥,笑得眉眼弯弯地对着姚氏道:“许夫人,可否借您的女儿一用?”
姚氏火眼金睛,早就把赵窈娘同惠安郡主之间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便想着与其让不知道的人来算计许樱哥,倒不如现下把人交给惠安郡主,有赵窈娘帮着看顾还要更妥当些,当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郡主,我们樱哥是个老实孩子。又是第一次来公主府,还要烦劳您多看顾着她些,不要让她闯祸才好。”
惠安郡主是个爽朗性子,当下笑道:“我知道么。稍后保准囫囵个儿还回来。夫人就放心吧!”
许杏哥还不放心,暗里推了武玉玉一把,武玉玉便厚着脸皮道:“什么好玩儿的也带上我。”
于是几个女孩子邀约着一同往后头水榭上去看杂耍。惠安郡主果然说话算数,当真把那王七娘郑重介绍给许樱哥同武玉玉认识,又把几个与她交好的宗室之女并几个公侯府邸的女孩子介绍给许樱哥认识。这王六娘很有几分意思,她本与冯宝儿一样的出身军将之家,也是一样的长得文弱,但与冯宝儿那装出来的斯文秀气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文静懂礼。对于文学上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听说许樱哥是许衡之女,只恨不得把许樱哥拉到一旁去细说那风花雪月才好。
许樱哥不想搭理冯宝儿,又想避着赵窈娘,便对王六娘多有迎合照顾之意。二人一时间竟然说得火热。冯宝儿含了几分酸意道:“看她二人一见如故,倒叫我们这些大老粗插不上话了。”
王六娘微微红了脸道:“宝儿你又笑话我,许二娘子是真的家学渊博,我不过是粗通皮毛。”
惠安郡主大笑:“你还粗通皮毛,我却是只会写我的名字。那些字,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原来她打小一怪,怎么都学不会读书识字,长乐公主戒尺打断了好几根。皇后亲自接去教养了一回,都只是摇头叹息。后来还是她亲祖母心疼,说她实是得了驸马的真传,怪不得她,这才罢了。这么多年,她可从来不因为自己不识字而觉得丢脸。说起来就当一个笑话。
许樱哥颇有几分喜欢惠安郡主这爽朗性情,便笑道:“郡主身份尊贵,又不用做官,识不识字也无所谓。”
“就是这个意思!”惠安郡主很喜欢这说法,越发热情。
王六娘从灵州带来的这杂耍班子果然不错,一众人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晌,惠安郡主觉着口渴了,便叫人送上绿豆冰碗来消暑。许樱哥因觉着今日公主府之邀太过蹊跷,自是长了许多个心眼子,接了冰碗后并不吃,只假意沾了沾唇便将碗放下,起身走到一旁远远看着众人吃喝。
才不过片刻,就听王六娘低喊了一声并迅速站起身来。原来她见那装盛绿豆冰的水晶碗晶莹可爱,不由拿着多看了几眼,不期一个丫头没注意,把冯宝儿端着的半碗绿豆冰碰倒在了她的裙子上。
冯宝儿连声道歉,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擦,但王六娘穿的衣裙都是轻薄的纱罗面料,哪里又能擦得干净?眼瞅着那一坨绿色的浆糊糊把那裙子糊得不堪入目,王六娘窘得满脸通红,惠安郡主一个耳刮子就朝着那鲁莽的丫头搧了过去,还要叫人拿鞭子来,那丫头自然知道这王六娘是贵客,早就唬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王六娘却是个性情温厚之人,匆忙拦住惠安郡主温言道:“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没注意撞着了宝儿的胳膊肘。”
赵窈娘也忙给惠安郡主使眼色,小声劝道:“惠安,你闹得越大六娘越尴尬。”
惠安郡主这才罢了,亲同王六娘道了歉,又吩咐身旁得用的大丫头爱菊陪王六娘去换衣裳。眼看着王六娘等人越走越远,许樱哥斜倚在水榭栏杆上,将扇子轻轻摇着,想到,以往小说里、电视里,要出事之时总是有那么一碗莫名其妙飞泼而来的汤或者茶。只是她早前以为这碗汤或者茶会是泼在自己身上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泼在了公主府贵客王六娘身上。随即她又失笑,这可是宫里头那位内定给长乐公主的儿媳妇,又是在公主府里,能出什么事?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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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不得不通知一件事,由于身体原因,必须在医院泡着,基本没时间码字,所以今天只能单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