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对于有家有业的人来说,多少有些奢侈。别说卫封做不到,就是皎月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所以,她原本也没打算提脚就去的,更何况卫封都答应有空带她去了,哪天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自己偷偷溜去嘛。
抚远大将军府论起来并不算大,而且大半的地方都被前衙和演武场给占了,内宅的地界还没安园宽敞。
内宅也有三间正房,不过据说卫翊从不在此过夜,要么宿在外书房,要么去跨院某个小妾那里留宿。
而皎月和卫封暂时安顿在外院中的一个小跨院里。虽然皎月是女眷,可如今卫封已经成亲了,再出入父亲的后院多少有些不便,况且后院里还有他爹的小妾呢。
这跨院原本是给幕僚安家用的,小是小了些,不过院子里种了几株红梅,此时红艳艳的花苞已经缀满了枝头,倒也有些意趣。
卫管家是个年约五十上下的汉子,看起来很粗糙,不过皎月怀疑,能在她公公手底下干这个差事的,只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不,皎月刚刚粗略安置下来,卫管家就喊来了府里的一干仆役,请卫封夫妻来训话。
卫封也不废话,冷冷扫了众人一眼,道:“我只说一遍,少夫人在这段日子,内院的事都听少夫人的。凡是不服从命令的,一概发到军中做苦力!”
皎月就听见所有男女老少奴仆用洪亮而整齐划一的嗓门喊了一声:“喏!”那中气十足的,可比京城的甲兵都不差了。
就这样,卫封还不是很满意,瞄了管家一眼,道:“看来将军不在这些日子,你们懈怠了。”
皎月自知在这里也呆不长,自然不会想着给谁立威摆规矩什么的,只说大家暂时还是照旧,有了改动随时通知。
威慑过下人,皎月急忙让木蕊搬了一坛子红烧肉去厨房给卫封做饭,这家伙送了她回来,呆会儿还得赶回兵营去呢。
卫封也不讲究了,把大半碗的红烧五花肉扣到饭碗上,就那么一边拌一边刨着翡翠米饭,吃得满嘴流油,半点京城豪门公子哥儿的形象也没有了,不过皎月觉得这样也没啥不好。
总之,喜欢上这个人,咋咋都好,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这一去怎么也得三天才能回来,路上遇到的事还没处置,又不是谁都能信得过的,你封哥哥少不得要辛苦些,你要是闷了自己在城里溜达溜达,喜欢啥就买啥。
这边的山货皮毛都不错,不过,有的铺子也不实诚,到时候喊上陈虎媳妇陪你去就好了。”皎月明白,在本地的话,地头蛇永远要比他们过江龙行事更方便。
卫封咽下一大口饭,想了又想,还是低声对皎月道:“后院那几个都是伺候爹的,都是没名没份的,有几只挺能作妖的,恐怕趁你刚来欺生,真有人敢作,你不要手软,只管处置。”
这信息可够多的。皎月消耗了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除了松风院里的那些个,塞外竟然还有!再想想内务府发下来的那两只,她可听说她公公没客气地笑纳了。啧啧,看来她公公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呐。
***
送走了卫封,皎月趁着天色还早,叫了个老仆陪着逛了一遍大将军府,而木蕊还在指挥着下人细细收拾屋子,早前她们忙着安顿,现在不急了,就得收拾得好些,毕竟主人说不定要住一个来月呢,可不能马虎了。
等皎月逛了一圈,木蕊竟然还没回来。屋子里新调进来的使唤丫头绿萼道:“木蕊姐姐去库房挑家具摆设了,还说,如果夫人回来的早,也请去瞧瞧,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皎月闲着也是闲着,便去看了看。
大将军府的库房好东西也真不少,不过成套的少,这一样,那一样的很零散,想来大多数都是别人送的礼儿。
皎月看了一圈只挑了几件黑漆螺钿的家具,摆设选了明快的彩瓷和润泽的白玉器皿。至于别的,
皎月和木蕊对视一眼,各自摇头,还是算了吧,虽然每件都好,但混搭在一起实在不咋样。
从库房回来,皎月从空间里搬出一套被褥,又拿出小幻的兽屋,小幻低眉顺眼地别提多乖巧了。
木蕊嗤了它一声,活该,不是挺能作么?
竟然敢在主人的河里游泳不说,还敢擅自捕小银鱼?说什么不让主子费心费力,也不知道谁吃得肚子都撑圆了,来不及消耗正被主人逮个正着。现在怎么样?
小幻被鄙视了,竟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犟嘴了,只蔫头耷脑、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身后。
***
北边的冬天白日更短些,皎月主仆早早吃了晚饭,借着烛光在外间的暖间里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哎呦,这可太巧了,少夫人还没歇着吧?贱妾蒋氏,来给少夫人问安。”
不多时,帘子一掀,绿萼带着一阵香风从外头进来传话,道:“禀少夫人,后院的蒋姨娘求见。”
“蒋姨娘?”皎月眉头一皱,“这宅子里哪来的什么姨娘?我怎么不知道?”
“呃,”绿萼呆了呆,才嗫嚅着道:“禀,禀少夫人,是,是蒋氏。”
皎月轻哼了一声,“我倒不知咱们府上竟有这样的规矩,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也能给少夫人问安了?”
绿萼垂下头,她暗中摸着袖子里的荷包,心里后悔一时贪小便宜,收了这点子东西,可眼瞧着少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事只怕是成不了了。
皎月再懒得看她一眼,挥挥手道:“告诉她,没事老实在后院呆着,要是呆不住,我给她寻个下家卖了就是。别人也一样!”
绿萼应声退了下来,她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定了定神,快步走出来。
院子里,一个小丫头提着灯笼,正陪着一个女子等着。
她快步走过来,把一个荷包塞回到小丫头手里,扬声道:“都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乱走动。”
这是那女子扬眉往亮着灯光的屋子里娇声道:“怎么?少夫人不见?咱们好歹也是长辈院子里的。。。。。。”
绿萼皱了皱眉头,道:“快回去吧,大冷的天可别冻着了。”意思不想让对方在多说了。
那小丫头见状也小声道:“绿萼姐姐,我们姨娘可是很有诚意的。”
“姨娘?这府上什么时候有姨娘了?”绿萼少不得把少夫人的话搬了出来,不过想到屋子里的那个早晚得走,眼前的也不能得罪狠了,便瞟了蒋氏一眼,警告道:“再不走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了。”
蒋氏眼珠转了转,“那我改日再来给少夫人问安!”说罢,一甩香帕带着小丫头悻悻地走了。
皎月在屋里听得明白,喊了另一个丫头红药来,道:“去问问,这会儿是哪个守二门的?后院的人是怎么进来了?再有,今晚当值的管事给我叫来。”
红药早听见这一茬了,哪里敢多言,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
且说蒋氏带着丫头刚跨进自己的小院,就见廊下的灯笼光晕下,几个穿红着绿的女人正磕着瓜子笑看着她。
其中一个轻启檀口,吐飞了两片瓜子壳,笑吟吟地道:“哟,这不是蒋姐姐么?这黑灯瞎火的去哪儿了?”
“啧啧,瞧瞧这一身寒气,可别冻坏了。快来咱们一起烤烤。”
烤个屁!你眼前有火盆么。
蒋氏见了这个几个人,心里恨得痒痒,懒得搭理她们,只哼了一声,一拧身撞开门口的一个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
“哟,这么,蒋姐姐这是没成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另一个嗤笑着:“奴家估计着,蒋姐姐这趟啊,茶没吃上,憋却吃上了。”说着撒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蒋氏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几个呱噪的声音屏蔽在了门外。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轻蔑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进了耳朵:哼,也不照照自己是谁。。。。。。
***
另一处小院子,一个小丫头息了灯笼悄悄回到屋子里,换了双鞋子,把外间的烛台拨亮端进了里屋。
暖炕上盘膝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炕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和一叠子干果,见小丫头进来,忙问:“可打听到了?”
小丫头搓了搓手,抿嘴笑道:“打听到了。姨娘猜得可真准,那姓蒋的贱人可不就让人给啐回来了。亏得咱们没去。”
那女子招呼小丫头坐在炕沿上,高兴地道:“快,细说说。”
小丫头如此这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又道:“奴婢可是费了十个钱儿,才从那杨婆子嘴里套出来的。那院门看门的婆子还因放了那个女人进去,被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给训斥了一顿,明个
儿大管家来了,少不得还得挨罚。心里晦气得紧呢。”
坐在暖炕上的女子咯咯欢笑了几声,才哼着道:“活该!让她得瑟。平日里嘴上抹了一斤蜜,一肚子的坏水。活该被人啐回来!哎哟,可惜姑奶奶我没亲眼看着她挨啐。”
“对了,以后在外人面前可别‘姨娘、姨娘’地喊了,听着话音儿,少夫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真较起真来,咱们也跟着吃挂落。”
小丫头点头应了,待暖了手,又从笸箩里拿了个编了一半的络子随手编了起来,过了一时又疑惑地道:“那贱人怎么想到去出这个风头?”
“哼哼,你不知道,丑人多作怪。这贱人有一份不要脸的劲头,她这是以为少夫人抹不开面子,给自己长脸呢。却不知人家根本不吃她这套。”
“听说那女人还给绿萼塞了好处。就她那张黑面皮,大将军根本就不去她屋子里,也不知她哪来的钱。”
女子吐了片瓜子壳,眼珠转了转,道:“将军不去自然没什么赏钱的,月例钱不过两吊,能攒几个钱?指不定抵了什么家当呢。”
另一边,蒋氏挥手赶走了小丫头,独自坐在炕上手里抱着一只猫,在摇曳的烛光中阴沉着脸,不停地忽闪着眼睛,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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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皎月喊上陈虎媳妇一起逛铺子,大将军府也每天都有铺子里的人来送货,下人们更是忙碌着更换新物件。
不过皎月也没闲上几天,很快大将军府上来了正经女眷的消息便传开了,紧接着上门的,下帖子的纷纷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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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看着管事送过来的一叠贴子,疑惑地道:“这才五六张贴子,怎么有二十几家求见的?”
卫管家砸了砸嘴,解释道:“回少夫人,咱们这嘎不大讲究下帖子啥的,一般有事就上门说话。”
“这么着也不怕人家不在家,或者有别的客人?”
“要塞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说得上话的人家统共算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家,谁家的出了门往哪家去了,瞒不住人的。”尤其是大将军府,在整个要塞那是最高府邸,谁家不盯着啊。
少夫人这几天逛街买东西,更是多少家看着嘞,眼瞧着今天没出门,这不,下帖子的,上门的都来了。
皎月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道:“今天不行,少爷今天可能回来。”她忙活着几天是为了封哥哥吃住舒服些的,别的人她可没那么多心思应付。
卫管家楞了一下,忙点了头,道:“哎呀,这可得错开。在下这就去打发了。”
皎月想了想,道:“你把这些人家都细细记下来拿给我,我先有个数。至于哪天能见,哪家能见,我得先瞧瞧再说。”
打发了卫管家,皎月揉了揉额角,这风俗差别大了,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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