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永荣先给她大哥施永刚打了电话,施永刚在新疆当兵,是一名军医:“哥,你回家来看看吧,这小姐弟俩在家里成什么了?你还管不管啊?”
施永刚在医院的办公室接了电话:“二妹,什么事?”
“小五和小强在家里没有照顾,你说怎么办呢?再说了,他们也都大了,你看能不能给找点事做?”
“好,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施永刚说完就挂了电话,还有病人等着他给就诊呢。
施永荣放下电话又给大姐施永芬打了电话:“姐,你现在很忙吗?那好,你忙吧,我不打扰了。……什么事?什么事你来看了就知道了,我也说不清楚。……什么?最近没有时间?妈的忌日你都不来?”
施永芬因为想生二胎,现在正在外面躲计划生育,所以连母亲的忌日她都不能回家,更没有办法管施永芳和施永强的事。
施永芳一边做饭一边听着二姐的电话,然后说,二姐,你干嘛?我和小弟好好的,你不要小题大做。
你不用管,我再也不能让你跟小强受这种罪了。施永荣对她说,然后又冲着电话说,大姐,如果你不来,我就按自已的意思处理了。
一个月后大姐还没有来,但是大哥回家来了,大哥在新疆当兵,千里迢迢的,施永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回老家。
白天他走了几家亲戚,又到父母的坟上去了一趟,晚上兄妹俩才有机会说说话,小强去上晚自习了,家里只剩下他俩。
施永刚说:“小五,我要把小强带走了,你二姐说,她也要把你带到县城去,你二姐夫现在调到城里了,她们全家都搬过去,她不要你在家种地,吃苦,她要把你带到城里,给你找份工作,也许……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以后会在城里安家……”
施永芳默不作声,似乎那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多少年后,施永芳回想起自已离开家乡的那一刻,仍然禁不住泪流满面。父母相继去世,最后连弟弟也给哥哥带走了。她走的那一天有点阴,天上的太阳光明晃晃的,一副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她就是在那片浑浊的阳光里踏上村头的那条弯曲泥泞的小路的。
和季麻强结婚是迫不得已。那时候她寄住在二姐家,二姐和她的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家七口住在一起。她和二姐的小姑子小敏住一间屋。
小敏那一年正上高二,而她要上夜班,常常是三更半夜的回来,或者是三更半夜的爬起来去上班。小敏常常被她吵得睡不好觉,一开始她忍着,但是时间长了,她就忍不住了。每每她半夜被闹铃闹醒,小敏刚刚睡下也被吵醒了,她气得连哼几声,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她抱歉的看着她的背影,不是没经过高考,她理解她的心情。
季麻强是她到了县城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二姐家住在市郊,每天上班都要走过一条长长的两边长满了荒草坐落着坟地的小路。她上三班倒,小夜班到夜里十二点多才回家,大夜班又是夜里十一点多起来去上班。
他和她在一个厂,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小夜班夜里十二点到厂里来接她,把她送回家,再回自已的宿舍;大夜班十一点到姐姐家,送她到厂里之后再回去睡觉,他也上着班,这样风雨无阻,让施永芳很感动,虽然她不喜欢的他的浮滑,但是却身不由已的跟他结了婚。
季麻强对她很好,百依百顺,其实她也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过什么要求,可见这百依百顺,是施永芳自已想出来的。
另外,他大小夜班准时接送,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迟到或早退过一次,这是真的。然后,小敏马上要升高三了,她知道那是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如果她继续在二姐家住下去,一定会影响到小敏的高考。她实在也不能在二姐家住下去了,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跟季麻强结了婚。
结婚后他们在工厂附近租了一间半民房,房东在街上做生意,白天都不在家。
蜜月还没有结束,在他们结婚的第28天,季麻强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那天他们刚吃过晚饭。有个叫吴小茜的女孩也是他们的同事带着她的男朋友来她们家。她问吴小茜有什么事吗?没事施姐,吴小茜说。她那个样子就象是有事,但是她说没事,她也不便追问。她跟吴小茜不是一个班,平时也不太熟。吴小茜跟季麻强一个班。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她把她让进屋里,然后自已去收拾碗筷。
不多一会儿季麻强从屋里出来了,跟她说吴小茜来借八百块钱,让施永芳去开箱子拿八百块钱出来给她。
她为什么会向你借钱?施永芳听了觉得很奇怪,她问,你借钱给人怎么没事先跟我商量呢? 季麻强不耐烦的说,你先拿出来吧,给人听见了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施永芳也没法追问。就去开箱子拿钱。
吴小茜拿到钱就跟男朋友走了。施永芳约摸着他们走远了就又问季麻强,吴小茜为何会向你借钱?你要借钱给人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不就八百块钱吗?有必要跟你商量吗?他粗暴的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两个人过日子要有商有量,互相尊重,你这样做拿我当什么了?施永芳捧着一摞刚刚洗好的碗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很是生气,她停下来问。
拿你当什么?不要钱的保姆行了吧?真是,一点小事就问个不停?季麻强一改往日的温驯,不耐烦起来。
不要钱的保姆?施永芳听了气的一哆嗦,一摞碗就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
一个巴掌将她掴倒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
台阶的下面,堂屋的门口是黄泥地,零零碎碎的铺了盖房子时剩下的半截砖。施永芳被打懵了,过了好久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已躺在地上,脸硌在屋门口铺的零零碎碎的半截红砖上。
她睁着两只眼望着天空,阳春二月,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象母亲去世的时候灵堂里吊着的那盏汽油灯。母亲遗像里和霭的面容忽然变得恶狠狠的,她揉了揉眼睛,却是季麻强拍着两只手恶狠狠的对她说,你还敢给我摔东西?造反了你?实话告诉你吧,那八百块钱是我借她的钱给我们结婚用的,我们结婚的费用,都是我借的。
借的?结婚的费用全是借的?施永芳如梦初醒,结婚,根本不是象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不是两个人心甘情愿的走到一起,互想抚持,互相照顾,不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而是欺骗,是陷井。她怎么那么幼稚,那么愚蠢,竟没有发现他是这样一种人,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
刚刚踏入社会的她,不知道人生还有那么险恶的一面。
她想起了母亲在世的时候,有一年放暑假施永芳跟母亲到玉米地里去锄草,结果把玉米苗都锄断了,母亲用手指指着她的头,笑着说,小五啊小五,这点活你都干不好,看你以后结婚到了婆家怎么办?至今她还能想起母亲说这句话时无限爱怜的眼光,九泉之下的她如果知道她那娇生惯养的女儿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刚刚结婚蜜月还没过完,两个人就打架,这也算少见了。她也想过离婚,可是刚结婚 还没到一个月就离婚,传出去会让人津津乐道,浮想连翩。她没有想到,她的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助长了季麻强的烈焰。
从那以后,暴力在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庭里越演越烈。
直到最后离婚,而这离婚之路又是那样艰难和漫长。
离婚之路之所以变得越来越艰难,其中也有部分原因和责任在于施永芳,如果在他第一次就动手后她就离婚,事情就会好办的多,但是施永芳从小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截止到结婚为止,除了上学,还是上学,学生时代埋头读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对于他这样一个恶棍无赖连见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如何对付。就这样,她越陷越深。
恶梦才刚刚开始。
没过几天,季麻强又出了事。
季麻强在四车间,生产的产品名称为:恶霉灵。是一种高效低毒生产调节剂,适应病害是立枯病,纹枯病。
施永芳上班的时候听说夜班逮到四车间一批成品原药,原来水份为2.0,不合格。复烘之后水份为0.2,合格了。但是,这批料子共有25袋,只是前两袋水份为0.2,后面23袋水份仍然是2.0,不合格。很明显。这批料子并没有复烘,而是被调换了,把前两袋换成水份为0.2的合格的物料。
施永芳听了心里格登一下,四车间正是季麻强的车间,而季麻强那天正巧上大夜班。
施永芳听了这件事之后,找到季麻强,提醒他注意,别撞在枪口上。他们车间刚换了车间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要让他的三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季麻强听了嗤之以鼻。曾几何时,他还对施永芳言听计从,最近他却常常对她嗤之以鼻。施永芳对他这种很明显的变化毫无所察,愚瞽至此,以至于离婚后事隔多少年,每每想起这一段不堪的岁月,她也常常引咎自责。
他果然出了问题。
质检科将物料调包事件上报到生产科,生产科责令车间主任严查,车间主任查到操作记录,那批出事的物料正是季麻强和一个名叫张青的女工出的。
下班回到家他的脸色自然很难看,施永芳一边炒菜一边跟他说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