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白,自己身处的交界处介于里表世界之间,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不具备实体,也不具备固定的形态,只是当他用感官尝试去感知这些事物,它们就会借着他对世界的认知,在他的感官中具现出形态,这些形态都具有其象征意义。
横亘在命运之河里的暗礁,是拦路之石,也是跃出水面的阶梯。雷没有犹豫,就朝那片黑影撞了过去,一瞬的恍惚间,他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诧异,那神秘的声音来历不明,他却下意识没有戒备。
数沙之人?这名字让雷感到有点熟悉,隐约的,他想起自己是在跟画中人的交流中听到过类似的名字——数沙者,生于埃灵时代的,真正的人造生命。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雷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脚下是一道色彩斑斓的河流,一道巨浪正好平息,但仍有许多细微的浪花泛起。
“这是时间的痕迹,也可以称作历史。”那声音在雷的身后说。
雷转过头,无垠的黑暗里,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影子,星环般的金属轨道,环绕着齿轮和巨大的指针,无数淡金色的流沙在机器的缝隙间涌动。
“浪花是脱离轨道的历史,但总是难以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时钟里传来的声音说,“譬如苏·埃里尔,她是这段历史的重要人物之一,但她还不具有脱离轨道的力量,仅仅浪花,是无法让这段历史的演变走向崩溃的。除非出现了潮汐。”
雷明白,数沙者口中的潮汐,意味着对历史轨迹毁灭性的改变,此时他心中对数沙者的身份来历和目的,都抱有诸多疑惑,他唯一能隐约确认的是——和数沙者的会面,会是他这次永续之境之行中最大的机遇。
“潮汐正在消失?”雷瞥着脚下逐渐平复的斑斓河流说。
“因为最关键的影响已经消失。”数沙者说,“你可以看到真实的历史了。”
“是什么影响?”
雷想知道,但喉咙像被堵住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回头去看数沙者,那时钟的幻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留下星屑般逸散的流沙。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雷在心底发问,但没有得到回应。
潮汐平复了下去,所有浪花都消失了。
……
女剑士遍体鳞伤,那柄具有灵魂的利剑被她紧握在手里,又再度断裂。她的意志仍然坚定,却阻挡不住目光的涣散,从她握起这柄剑开始,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险死还生的困境,但这一次,不死鸟即将折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一点希望的火星都被摧灭。
科雷亚对此行的凶险早有心里准备,却不明白,彭尔斯为何会如此果决地痛下杀手,但事已至此,灵灾也好,无辜百姓的生命也罢,都再和她无关,她脑海里浮现出苏的身影,她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终究走向了一样的结局。
“绯霓翗斯……”她在心底呼唤绯霓翗斯的名字,生命走到尽头时,她反而感到轻松了很多——没有守护表世界的能力,却身为守界者,实在是件让人乏累的事,不用再思考责任,她才发现自己只想活得很简单。从她离开故乡开始,她的愿望就未曾改变。
“你还能浴火重生吗……不死鸟,一如以往……”回应科雷亚的是剑柄上逐渐消散的温度。
……
大厅里,彭尔斯从暗影中显露身形,他打量着女剑士的尸体,感到有些诧异,她的确已经死了——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守界者,而非他人伪装。
但那个黑发男人,却莫名消失了。
彭尔斯皱起眉头,这时那位德罗契家族的老者迟疑道:“彭尔斯……你受伤了?“
“暂无大恙。”彭尔斯没有暴露自己的伤势,如果他中毒的消息泄露出去,德罗契家族就会军心大乱。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让家族的大部分成员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但他们这些现在还守在家族里的老家伙,还得站好最后一岗。
就如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布兰德刺杀彭尔斯成功后,彭尔斯便大开杀戒,开始屠戮身旁的所有人,在贤者的力量压制之下,几乎没人能幸免于难。但之后的历史,则被隐藏在一场神秘的天火之下,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贤者之石不知所踪,布兰德也没能夺走它。
不过,此时拥有暗影血脉的加勒,却不会被彭尔斯视作敌人,凭着这具同位体的血统,他得到了旁观接下来的历史的资格。
与此同时,来自炼金协会的戈尔曼·瓦伦达走进德罗契家族的一处偏厅。暗影在他身边涌动,他的灵魂散发出如炬白光,光芒照耀之下,他身边的一切影子都被排开,一道影子在他身边经过,疑惑般地稍作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开,没有发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