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萧宁



城市的夜晚如期而至。

KISSCLUB里,我刚换好衣服,秦可岚便上前拉住我的手,神色不安地说:“三楼有位客人,点名要见你。”

她说着,看了眼四周或忙碌或闲磕的其他女孩,压低声音说了句:“沈安妮也在里面,是她引荐的你。”

“是什么人?”我微感诧异。

那天的纷争后,沈安妮和我都被经理扣了薪水,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正势同水火呢,她会引荐我,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学术界的人,不过跟某个京城富商沾着点亲戚,这次到海滨是来开学术调研会,顺道到CLUB坐坐的,”秦可岚的眸中微微发亮,眉眼里尽是不屑,“是沈安妮的常客了。”

微微一愣后,我的眼皮没来由的一跳,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用力握了握秦可岚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可岚,要打听到这些费了不少功夫吧。”

秦可岚摇摇头,语气担忧:“但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我点点头,沉了沉心神走出换衣室。

推开包厢房门时,只见一个沈安妮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坐着品酒。那男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容貌,但依稀能看出他的身形有些发胖,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时不时地还爆出一记洪亮的笑声。

空调的凉风带着夜晚的潮气缓缓拂来,吹到肌肤上有一种阴暗的寒意,这种寒意缓缓推进到五脏六腑,冷得我周身一个冷战。

这笑声熟悉的令人心惊!

“瞧瞧,我就说嘛,海滨地邪,说曹操曹操就到啦,”沈安妮似乎很满意我震惊的表情,她笑着挽住男人的手臂,一双黑瞳却直溜溜逼到我身上,“陈院长,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我们CLUB里大名鼎鼎的叶轻小姐喽。”

男人遂即转过身,那笑意晏晏的脸却在看清我的刹那僵住。

我无言,只觉一股凉气如寒冰利锥一般剖开脏腑,那样惊骇,却又那样愤怒。

那男人的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照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我:“你……”

“怎么?陈院长也认识她?”沈安妮手中慢慢地剥着一颗葡萄,“叶轻呀,这位陈院长可是大名鼎鼎的周百雄先生的小舅子呢。”

沈安妮的话像刀斧般灌入我的耳朵,我一瞬不瞬地凝视这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瑟瑟齿冷。手指在掌心战栗着蜷握起来,我极力忍耐着,脑子却胀痛得似乎要炸裂一样——是他,竟然是陈永宾!但是我从不知道,他竟然和周家人还有亲戚关系!又一个周家的禽兽!

整整两年了,我所有的未来、所有的美梦、所有的希望,都因为周家人的冷血无情而彻底破灭。

可是如今,这个周家的禽兽,他竟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叫我怎能不恨!

可是,我还没有恨到失去理智。

我是要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但我必须等待时机。

收住冷厉的目光,我只是如常地坐下来,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微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啦,我和陈院长还曾经师徒一场呢。”

沈安妮愣了一下,似乎对于我的从容感到意外,但是很快她又莞尔一笑,举手递了葡萄送到陈永宾的嘴边:“就是说嘛,我都差点忘记了,她和您是一个大学里的,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陈永宾张口咽了:“不错,叶小姐曾经是我的得意门生,最终没能从医,倒是可惜了。”

他顿了顿,言语间也颇有些怜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托您的福,这些年一直在CLUB工作。”我恭敬地说着,心底却暗暗冷笑出来。假仁假义,一向是他们周家人的作风。

陈永宾叹了口气:“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安妮听陈永宾这么问,秋波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对啊,我也很好奇呢。”

恨意激得我心中骤然一紧,但我还是温和地说:“人各有际遇。”

陈永宾看着我,目光有些捉摸不定:“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当真是记忆犹新,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会中途辍学,远离家乡来到海滨,这些年所经受的磨难和打击,我一刻都不敢忘怀,”我微微冷笑出来,“不过呢,媒体最擅长的就是夸大其词,当年的事情我跟您都是受害者,所以今天才会聚在一起惺惺相惜,您说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千回百转之后,你我还能坐在这里笑谈。”陈永宾的脸色先是乌青,听我话锋回转后,面色稍有缓和,勉强露出一个礼貌式的微笑,似是无限唏嘘。

沈安妮一直微笑不语地听他们二人说话,听到此处,取了一杯酒慢慢饮起来:“其实陈院长何必妄自菲薄呢,我可听说……叶轻和您的同僚陆荣则先生也关系匪浅呢。”

由于大学期间我的实验课题均是由陆老师指导完成的,所以他素日里对我多有照顾这是真的,但这仅仅属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陆老师曾是我最敬爱的一位师长,可当年那件事,却害得他无辜受累,被校领导记过责骂,最终主动辞职离校,回到家乡做了一名私人医院的医生。

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觉得有愧于陆老师,此刻听到沈安妮这样刻薄的言语,几乎就要忍不住发作。

但我心里还记着一句话——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陈永宾闻言,嘴角轻轻扬起,似想要笑,片刻后冲着我端起酒杯:“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你,那件事不但成功赶走了我的竞争对手陆荣则,还让我的外甥女去美国名校留学,真是一举双得。”

我注视着他握着酒杯的手,心一丝一毫沉下去,似乎被杯里的冰块紧紧压着。寒冷,压抑,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

可是最终,我还是落落大方地和他碰杯:“是吗?那可要恭喜您啦。祝您永远向往日那般一帆风顺。”

走出包厢时,我默然不语,一直走到换衣室坐下后,才紧紧握着掌心里保险柜的钥匙,那些尖锐的凸口剑刺般扣进血肉。

“……叶子姐,”秦可岚吓了一跳,忙过来掰开我的指尖,“是他们为难你了吗?”

我回头,冷冷盯视着陈永宾离去的方向,远远地还能看到沈安妮还在和那个男人说笑:“我好恨……”

秦可岚亦跟着回头:“他就是那个……害你到这里来的人吗?”

我蓦然转过脸:“他不是唯一一个,但会是最快得到报应的那一个。”

下班后,老钟又通知她到凯旋广场碰面,说实话我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但金主既然发话了,我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走到凯旋广场时,远远地就看到欧阳琛的车子停在路边的樟树下,我收了收心神,刚要走向欧阳琛的车,身侧的一辆红色跑车却冲着我鸣起喇叭。

我警觉地转过身,向车里探望了一眼,心也跟着一抽:“周晋雅?”

“怎么两年交际花的生涯没有教会你一个陪侍应有的素质吗?”周晋雅穿着一条精致考究的短款礼服裙,打开车门的动作十分优雅,“直呼客人的名字是否不礼貌呢?”

“这里不是CLUB,你也不是我的客人。”

我语气淡漠:“你来找我做什么?”

周晋雅走下车,看了眼面前的我,一抹笑意在脸上漾开:“怎么样,许久没看到陈院长,是不是觉得分外亲切?”

“是你安排他来的?”

我恍然明白过来,周晋雅跟沈安妮一向关系不错,就连一年前那次诘难都是她故意安排的,她能做出今天这件事丝毫不奇怪。

周晋雅拢了拢被夜风吹散的发丝:“这个见面礼还不错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冷注视着她。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和北辰的感情现在很好,已经订婚了,”周晋雅笑语温柔,“如果有空的话,我不介意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好歹同学一场。”

广场上的白莲状路灯,大概是使用了太长的缘故,一明一灭的,她明亮的眼也跟着闪动起来,却像是一把寒光透刃的刀。

我知道她在向自己炫耀,炫耀她的幸福,她的快乐,以及她对那个人的绝对所有权。

应该沉住气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冷冷笑了出声,我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色宾利,那辆车已缓缓发动,向广场外驶出,渐渐地离我而去。

好像什么都离我而去了。

周晋雅的神色跟着浮躁起来:“你笑什么?”

我侧过脸,明亮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我笑你自欺欺人。”

周晋雅仿佛是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我自欺欺人?”

“你故意对我说这些话,是想看着我痛苦吧。只有我痛苦了,你心里才会觉得快活些,是不是?”

看到周晋雅的神情有瞬息的诧异,我不屑地轻笑一声:“换言之,你现在过得并不快活。如果北辰真的对你很好,你又怎么会来我这里寻找安慰?”

周晋雅的眼风很快扫过我,因不悦而涨红了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她,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笑意:“生活教会我,不要过分自得,却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的你到底是幸福还是怎样,我说的不算,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问问你自己的心吧?”

周晋雅脸色发青:“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不过你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你又能好到哪去?你以为,凭你现在这副样子,这个身份,还配得上北辰吗?他还会要你吗?”

我满不在乎地说:“我配不配的上北辰是我的事,他要不要我是他的事,可无论哪件事都和你毫无瓜葛。如果你来找我,就是想让我不痛快,想打击报复我,那么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你越是这样子对我,我就越是要坚强。奉劝你,把你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都收起来吧,两年了,我不说话不代表

我不知道。你如果逼人太甚,我也不会再装聋作哑。”

周晋雅怒极:“叶轻!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一点,不然下次事情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下次?”我淡淡一笑,“但愿没有下次,不然我发誓,你也不会太好过。”

然后我有礼的告辞,朝着同宾利车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忧心忡忡。

周晋雅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的麻烦,难道说……北辰真的来到海滨了?

本以为为了避嫌,今晚欧阳琛不会再叫我了。但是没多久,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今晚,他投宿在初来那夜的酒店,顶层17楼豪华总统套房。

他喜欢“7”这个数字,他喜欢顶楼,他喜欢透过大片大片的落地窗俯瞰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一并他脚下的芸芸众生。

通常情况下,他还喜欢在玻璃前,抱着我做那种事,野蛮的力度、暴露的刺激感和香薰烟火的浪漫常常让彼此兴奋不已。

我臣服于这种兴奋,却又羞耻于这种兴奋,只因再浪漫,我也必须认清,自己不过是个有钱人的玩物。

那天晚上,欧阳琛有些反常,进门就送了一把钥匙,说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我问他是什么钥匙,他又不说。

简单几句话后,他就直接把我抱起来,走向床榻后,以一股意想不到的力气紧紧压住我,仿佛在宣誓着某种占有,眼神虽专注却冰冷的好似没有感情。

不得不说,他最近好像有些怪,尤其是在那件事上。初识时,他虽冷漠却也循序渐进,可是近一个月来,他却变得躁动、唐突、甚至粗暴。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发泄,或者是野蛮地占有。尽管身体渐渐臣服于他的野蛮,但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却令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恐惧。

直觉告诉我,他有一些不同寻常,就连他的人也忽冷忽热的。

结束后,我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刚要走,他又把我拉进了怀里:“每次都这么急着走?”

他说着,翻身将我压倒在床上,支起强健的双臂打量着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于是咬住了唇:“我以为你不喜欢。”

欧阳琛没再说话,而是径直把我拉进身下:“留下来陪我。”

我下意识地推他,换来的却是他更为有力的侵占,最后耳畔一阵鸣炫,极乐中依稀听到他喑哑着呢喃:“轻……轻……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

我闭上眼,一瞬间满目都是陈永宾和周晋雅的狰狞嘴脸,心也跟着一片苦涩。

……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琛就走了,好像去外地谈生意。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在美国华尔街有一颇为闻名的上市公司,主要做的都是些资金流转、投资担保的生意,因为经他手的资金数额巨大、而美国总部的实力雄厚、风险较小,因此跟他合作的知名企业并不在少数。这几年他看好国内的房地产开发业,又高瞻远瞩,预料到该行业发展将要遇到的资金瓶颈,便回国经营。他在首都、海滨等地设立分公司,积极联系各地房地产商,仅仅三四年的功夫,已渐渐成为掌控国内一线城市房地产资金链的关键人物,尤其在沿海一带,颇负盛名。

这样手眼通天的社会名流,原本是不会和我有任何瓜葛的,偏偏在一年前,他们相遇了。

今夜依旧下着雨,走进club的时候,门口的彩灯一闪一闪地,在淫雨霏霏中眨巴着眼睑,那扇幽深的门也就有些像《西游记》里光怪陆离的魔窟。

CLUB东边的VIP车道上,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我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无端端地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进门张玉就急急地推了她一把:“快快……换了衣服就上去,四楼北海道。”

“玉姐,你没叫错人吧?”我有些意外,我不是正经的陪侍,只负责在收场时弹几首曲子,一般情况下是不用去包厢服务的,除非有客人点名要我。

张玉的脸色有些难看:“周家那个二世祖来了。”

是他……是周晋诺!

由于下雨的原因,客人很是稀少,但这丝毫不影响灯红酒绿中的痴缠男女,有人你侬我侬、有人奔走叫骂、有人醉如烂泥。因为人少,整个大厅里浸泡在一种意兴阑珊的氛围中,这种感觉和一年前那个晚上是如此的相似。

环望四周都不见秦可岚的身影,想起一年前的噩梦,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抓住张玉的手臂:“他有没有叫可岚?”

“没有,可岚今天请假了,”张玉摇头,“别担心她了,周少点名叫你,已等了好一会,你小心应付着,在海滨,他可不是你跟我能得罪的人。”

我松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的。”

北海道的风格是日式的,有外间和里间,里间是木地板铺就的榻榻米,进去的服务生要进行跪式服务。中间隔着一道推拉门,外间则是休息间、酒水储放间和洗手间,一般客人不传唤时,服务生就在此等候。

刚走到外间,我就听到钱永霖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再怎么说,钱永霖一直对我心存爱慕,有他在,周晋诺也不能太为难我。

“令尊事务繁忙,我也不便烦扰。这次约您来呢,其实是有件小事要跟您商量,关于您舅舅陈永宾的。”

“舅舅?”

正要进去时,我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见左右无人,就缓缓止住脚步,靠在门口,认真地听起来。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这语气中透着玩世不恭,显然是周晋诺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公司的员工老张呢,在去首都出差时因工伤到首都X大医学院求医,回来后拿着单据找我报销,我觉得单据很奇怪,就多问了他两句。结果一问不打紧,问出些不寻常的东西来。似乎是某位姓陈的院长,在检查完他的身体后,一口断定他除了工伤外,胃部还有严重的肿块。老张吓坏了,便听从陈院长的劝告,在那里做了胃切除手术。可是回来后,他仍觉得身体不适,在去海滨市第一医院求医时,发现自己胃里的肿块竟然依旧存在。当他再度打电话给首都X大医学院,陈院长却说他是癌细胞扩散,重新长出的肿瘤。”

“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没兴趣。”周晋诺显得不耐烦。

钱永霖笑了一声:“不过呢,进行手术的医护人员中,有个好心的护士却把真相告诉老张:老张的胃癌已至晚期,做胃切除手术对他有害无益,因此这位陈院长根本不曾给他做过什么胃切除,只是装模作样地切开他的皮肤表面,然后又封上几针而已。”

“这个老张可真够蠢的。”周晋诺冷笑着。

钱永霖从容不迫地说:“也不算太蠢,亏了老张多了个心眼,把护士的这番话给录了下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听到这里,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我知道,我报复陈永宾的机会就快来了。

“谁在外面!”

我还想再听,忽然里间的门被人重重地拉开,我的心蓦地一阵狂跳,周晋诺的脸却无比突兀地占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周少,我不知道您在谈事情,如果您不喜欢我在这里,我会立马出去。”我的心都快要跳脱胸膛,但我还是逼迫自己垂下头,我太了解这个男人的手段了,你越反抗,他就越来劲儿。

“不用,”周晋诺语带不快地哼了一声,之后不顾轻重地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拽进里间,又用双手按下我的肩膀,语气趾高气昂,“我最喜欢你在我旁边‘跪’着,哪儿也不许走,乖乖地‘跪’在这里给大家倒酒。”

知道他故意要羞辱我,我不说话,接过冰桶跪在红木茶几前,依次为客人们添酒、加冰,整套动作有条不紊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真巧啊,这个人也姓陈。”周晋诺双臂环胸默然看着,深黑的瞳孔里神情复杂,任谁也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他虽桀骜自负,到底也久在商场里摸爬,对于一些事情,该通透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是啊,更巧的事,这段录音现在就在我的手中,”钱永霖笑得高深莫测,抬手把U盘搁在茶几上,“当然了,这个只是副本。”

他说着,又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U盘,在周晋诺面前晃了一眼,而后又放回去:“像这样的东西,我那里还有很多很多。谈生意嘛,讲究公平公正,我不介意免费赠送给周少一个,让您先验验货。”

我继续倒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那个U盘,又流转向钱永霖胸口的内兜,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周晋诺似乎漫不经心地拿起那个U盘,放在手心转着圈把玩:“说吧,你想要什么?”

钱永霖深深看住他:“远夏集团下一季度的水泥订单……”

“你觉得他值这个价?”周晋诺缩起眉头,眼神明亮如炬,一笑中说不出的意态轻慢。

钱永霖也笑了:“我只知道您母亲大概不乐意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一声,周家虽不是什么官场权贵,但人的生意做大到一定程度,手眼通天的本事倒也不可小觑。因此,这些年周家人虽然恶事不断,却牢牢封着媒体的嘴,没人敢多说一句。

周家人素来将名声看得极重,如今又是在参与北海望竞标的紧要关头,这种不光彩的事若是被曝光了,恐怕会犯了他们的大忌。

钱永霖不傻,当然不会真的想把这个东西曝光,他知道一旦远夏将北海望收入囊中,下一季度的水泥订单绝不会是个小数目,何况有政府买单肥水就更大了,若不趁此机会大捞一笔那才是蠢呢。

可是以周晋诺的脾气,怎会甘心受人威胁?

包厢里内异常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晃动

冰桶的沙沙声,周晋诺却出奇地没有发怒。

“好了,这件事我会和父亲好好商量,尽快给你答复,也希望你在这期间守口如瓶,不然……”过后好久,他才懒懒地开了口,正说着,黑眸一转,素来玩世不恭的神色里透出一分慑人的尖锐,“你总知道我父亲的手段。”

“那是自然。”

一点钟的时候,周晋诺接了一通电话,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谈话时周晋诺那向来飞扬的眉角竟也有了缓和的弧度。最后不知电话里的人儿说了些什么,他黑眸眼一转,随即以一种异常温柔的语气说着“我去找你”,就这样决定离开了。

走的时候,钱永霖和我一起站在会所门口目送周晋诺,彼时钱永霖已经喝得头脑有些酸胀,夜里的凉风一吹,他的人也跟着一个踉跄,好在我及时扶起了他,人也跟着靠过去。

“你……”钱永霖涨红了脸,刹那间酒意全醒了。

我站好了身子,亲昵地替他拉了拉有些歪耸的领带:“钱总,您醉啦,我送您回去吧。”

此时此刻,载有陈永宾不法证据的U盘就在身上钱永霖的身上,而他绝不会每天都揣着那个U盘,因此,报仇的机会稍纵即逝。

我绝不允许自己错过这个机会。

“好,好!当然好!”钱永霖的脸上立刻露出受丑若惊的表情,但他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只是你……你以前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怎么今天?”

“叶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钱总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厚爱,我都记在心里头呢,是时候好好报答您了,”我对他笑笑,“难道您不想跟我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吗?”

那之后我跟他去了一家酒店。

至于美好的夜晚嘛,对我来说是,对他来说就未必是了。

把乙醇和浓硫酸加热到140度左右,就能制成具有麻醉效用的乙醚,这种制备过程对于学医的我而言早已是雕虫小技。我有一个随身携带的香奈儿香水瓶,里面装的就是乙醚,之所以会随身携带这个东西,就是为了预防醉酒客人的刁难。

而那个晚上,我就是利用这个东西,放倒了钱永霖,又从他手里盗走了那份U盘。

出来的时候,天开始打雷。

夜一下子喧闹起来,我看见钱永霖的车子还停在门口,想到自己计划成功后他可能的震怒和报复,慌忙将U盘往包里塞了塞,人也有点怕。

本以为天色已晚,不会再有什么人,可我刚跑出酒店门口的旋转大门,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

到底是做贼心虚,我手腕一松,包就落在地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连拉链也没拉紧,那个U盘就径直飞了出去。我心里一慌,也顾不上向那个人致歉,俯身就去捡东西。

“小姐,您没事吧?”

一只手从后面搀住了她的手肘,手指苍白修长,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手。

只是他的声音却似一粒柔软的钉子,猛然间钉进我的心尖上。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北辰,这是我的北辰啊,这是我在梦里企盼了无数次、呼唤了无数次的北辰啊!

“叶……”易北辰似乎震惊非常,那只握住我手臂的手也不由得地加大了力度,“叶子?”

在梦里无数次地怀念着他,真的见到他了,我却反而觉得害怕,脑海里仿佛有什么轰然一声炸了开来,本能挥手想要挣开。然而对方的手劲极大,根本容不得我挣脱。

一记电光带着霹雳之声闪过,易北辰的脸庞被光影抹上一层煞白的影,幽深的双目正凝视着我,我通身颤抖着,心都快要跳脱胸膛。

时光溯回从之,仿佛又退到五年前,送毕业生晚会的那个夜晚。

学校后院的足球场看台上,我们肩并着肩,被学长训斥的叶轻哭得泪眼汪汪,易北辰安慰我:“好啦好啦,咱不哭了,咱爷们样儿的人,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什么意思啊?”我眼珠子一转,气呼呼地说,“我本来就是小姑娘行不行!”

“是是是,叶小姑娘。”易北辰噗一声笑出声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好像老天都对“叶小姑娘”这个定位有些不满了,宁夏的夜晚里突然奏起轰隆的雷鸣。我听到雷响,吓得大叫一声,局促地抓住他的手臂将脑袋埋进去,整个身子都瑟缩了起来。

孩子似的尖叫让易北辰不由一愣,唇角不知道为什么泛起软软的笑意:“你怕打雷?”

“我怕得要死呢……”我抬起头笑,又蓦地一顿,一拳捶到他肩膀上,“不许笑我!”

“我不笑,”易北辰故作神秘地凑近我的耳朵,接着笑得更灿烂,“我不笑才怪——”

“易——北——辰——”

知道他故意揶揄自己,我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刚要发威,忽然间雷公奏响,把我的那股子神气打得无影无踪,我再也顾不上别的,只得紧张地捂住耳朵,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抬头看一眼。

易北辰就一把揽过我,让我依偎在他怀中,又转身用宽阔的脊背挡住我的视野,为我遮住那些刺目的电光。他的胸膛很结实,也很温暖,带着丝浅淡的男子气息,没来由地让人心安。

“还怕吗?”

雷电过后,我慢慢地仰起脸,头发也乱了,一副狼狈无措的模样。恍然意识到此刻我们俩的姿势,我轻轻推了推易北辰,心如鹿撞:“已经不打雷啦,你……松开我好吗?”

易北辰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揽得更紧,他看住我,只是浅浅地笑,笑意如过水的春风般,令人目眩神迷。

风很大,从他的发丝拂过我的颈项,胸膛里一点奇妙的情思随着彼此的呼吸而慢慢扩散开了。

后来下起大雨,易北辰把外套脱了罩在我的头顶,一路小跑着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我跑得气喘吁吁,易北辰看着我,眼眸飞快一转,在我的脸上偷了一个吻,完了还说:“以后,打雷的时候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这样的玩笑让我忍不住笑出声,可情窦初开的羞赧却又令我低垂下头,用很小很轻的声音说:“不打雷的时候你也可以过来。”

跟他一起的最后一个雷雨夜,约摸是三年前。

那时候我还在学校里上晚自习,晚饭前我还撒娇让易北辰去东大街买“老福记”的锅贴给我吃,可是三个小时过去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窗外雷雨交加,我心里着急,一个电话过去想要兴师问罪,接电话的是一个自称医生的陌生人,说易北辰进了医院。

记忆中的易北辰是那样的一个人,在学校运动会上能轻松斩获铁人三项的冠军,在市大学生马拉松竞赛里都能拿到前三甲,我从没想过,他那样阳光的人,居然也会生病。

我仓皇地赶到医院,却并没有在急救室里找到易北辰,我焦急地询问着护士,身后却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是辰辰的女朋友吗?”

我转身,眼前是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眉眼间却隐隐藏着疲惫和忧虑。

不确定对方是谁,我也不知该怎么作答,对方却低低叹了口气,说:“我是辰辰的爸爸,我让人把他接回家了,你方便的话,就去看看他吧。”

易北辰的家在北郊的别墅区,东靠香山,西临北海,风景特别好。路上竖着两排葱绿欲滴的法国梧桐,高大的枝叶在暴雨中狂乱如舞,坐在劳斯来斯幻影里的我,也跟着心乱如麻。我从不知道易北辰有着这样好的家世,更担心他为什么会突然进医院。

车里很静,连音乐都没有,易爸爸更是惜字如金,豪车软椅并没有让我觉得舒适,相反,这令我由身到心都不自在。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北辰,宽大的床上他孤零零地躺着,右手边挂着点滴。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乌黑的眼窝,和苍白的唇。易爸爸说他本来就发烧,又淋了雨,所以才会在路上突然晕倒。

“北辰……”走近了看他,才发现他连眼睛都烧得通红,我心疼的不得了,伸出手背去探他的额头。

“你来啦,”易北辰看到我,挣扎着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包印有“老福记”的油纸,笑着说,“都凉了。”

雪白的电光透过窗棂上那层薄薄的乔其纱映进来,将易北辰的脸色映得更加苍白。我看着那包锅贴,再也忍不住,有很大很大的一颗眼泪,从眼眶里落下去,落在白色的被面上,晕出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那时候他叫我不要哭,那时候他“老婆”、“老婆”地哄我,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结婚生子,那时候我多傻啊,傻到信以为真。

霹雳又响,眼前那映着电光的乌黑眼瞳,比最深的夜色还要深,仿佛要吞噬一切的似的,深深吸住我的目光。

记忆那么轻那么远,就像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触及的幻梦,可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如此之近,近到呼吸可闻。“易北辰!易北辰……”,我的心在撕心裂肺地呐喊着,但若真地将这三个字念出来,竟是那样的艰难。

咬着唇,过了好半晌,我才能平稳而缓慢地说出:“易北辰,是你吗?”

易北辰看住我,神情专注而隐忍,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是我。”

接着,他又顿了顿,忍不住伸手去碰触我的肩:“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

“我一直在海滨,”我低着头闪过他的指尖,心跳如擂鼓般,慌乱中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我……”

我甚至,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该怎么启齿,我如今狼狈的境况?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接着问。

“我在这里,”我将唇抿了又抿,“我在这里……”

“易总,您没事吧?”

这时一个女孩子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在看清我时显得格外诧异:“你好,我是易总的秘书——萧宁,您是?”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六十一章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番外(六)我养你第五十三章 动情第六十八章 我要你乖乖地,让我折磨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次求婚第一百三十五章 鲜血淋漓的真相第十九章番外(九)禽兽第九十五章 为她受伤第九十四章 让我们一起死吧第六十三章 你的心,对我一文不值第六十九章 周彦召,我要做你的女人第二十五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要离开我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华丽的坠毁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第九章番外(二)相知第一百二十九章 结婚礼物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联手全部章节_楔子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名分番外(十四)求婚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们,离婚吧第七十章 谭惜,你在发抖第八十一章 她的主动第九十二章 现在,你开心了吧第四章第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不及再爱你第一百二十一章 孩子第八十章 承认吧,你已经爱上我了第十四章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不及再爱你第七十九章 原来,他也会不堪一击第十章第八十七章 斐扬,我来晚了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名分第二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九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要离开我番外(八)孕事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不及再爱你第七十四章 求婚第十七章番外(十四)求婚第三十四章大结局(下)第三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起洗温泉大结局(上)第一百三十五章 鲜血淋漓的真相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六十一章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大结局之幸福三口篇第十六章第七十章 谭惜,你在发抖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是人,是禽兽!番外(二十)生产第一百零六章 春梦了无痕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联手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华丽的坠毁第六十一章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第五十四章 赔我一个吻就好大结局之昊染篇第六十四章 谭惜自杀了!第六十七章 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大结局之幸福三口篇第六十三章 你的心,对我一文不值第五十五章 周彦召的未婚妻第三十六章第一百三十五章 鲜血淋漓的真相第七十四章 求婚第五十九章 我爱你,还爱着你第五十三章 动情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深的痛苦第一百零七章 谭惜,你爱阿召吗第八章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一百零五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就在眼前第九十六章 为了你,我也可以去死大结局之昊染篇第十四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五十章第三十四章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大白2第四十六章第五十六章 昨天晚上,她让我很满意第二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第一百零六章 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