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可岚之死



“最近我手底的案子,那个姓季的混蛋都好像提前知道似的,每一笔都抢到我前头,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不是这个婊子干的,还能有谁?”说话间有啪地一声响,似乎是周晋诺拍了拍桌案,“她一向是个很有规矩的女孩,如果不是跟那个混蛋有一腿,干嘛跑去酒店,又没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

仿佛还不解气,他顿了顿,又连珠炮般地吐出:“还有,她弟弟、还有她老爸的证件全都在美国大使馆放着呢,这是要干嘛?移民!”

“你知道是谁把这些东西拿去大使馆的吗?就是她那个姘头季明昌。敢情这俩人是商量好的,一边对我撕破面皮,一边带着可岚一家逃到美国解决后顾之忧,你说这对奸夫淫妇阴险不阴险?”

欧阳琛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可是季明昌却用这些照片威胁你,这不等于捅了她一刀?”

我听到这里,心里莫名地涌过一丝暖意,原来,他还是会为可岚说好话的。

“那是她有眼无珠,找错了姘头,”周晋诺冷哼一声,“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我开始怀疑,派人天天跟着她,也不可能发现这档子破事儿。只要我发现不了,季明昌他们二人的奸计不就得逞了吗?哼,季明昌是眼见瞒不下去了,想落尽下石头呢。看到今天中午那新闻了吗?这家伙不知道背后是谁撑着腰,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公然向我挑衅,这种新闻也敢让他放出来!”

“那你预备怎么办?”

“怎么办?”周晋诺似乎怒极了,“妈的,国内这几个老客户,一边有我姐在那边压着,一边又被这个姓季的挖了墙脚……”

“既然国内不行,为什么不放眼国外?”

“国外?”

周晋诺干笑两声:“开什么玩笑,那些建筑材料从国外进口,成本太高。”

“现在是多元化的时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千篇一律的东西也都看得厌烦了。你看东港口的那个进口市场,这两年生意多火爆,”欧阳琛顿了顿,声音冷静而泰然,“况且,远夏一向走的是高端路线,面对的消费群体也都是追求奢华的都市豪门子弟,这点成本不算什么。当然,这些都还是小事,关键是要把消费市场扩展到国外,晋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周晋诺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你要这么说,易北辰最近兴建的北海望旅游别墅区,不也是声称要高品质高服务吗?据说明年有场国际高尔夫比赛有意选址在北海望,这可是易北辰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大好时机。”

欧阳琛则斩钉截铁的说:“所以你要垄断它,海滨的国内市场,已被远夏和季氏瓜分,你想自立门户,就要放眼国外。别忘了,海滨也是个旅游城市,这两年海滨政府也很重视对外开放的战略。这是个难得的机遇,一旦被龙腾抢了先,你可就难了。”

欧阳琛真是八面玲珑,一面和北辰签合约向龙腾注资,一面又向周晋诺出谋划策、打击龙腾甚至周晋诺的父亲。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正听得入神,背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不敢再逗留,赶紧走了。

一路默然,我想着欧阳琛和周晋诺的对话,忽然想,会不会是因为要和周晋诺竞争,所以北辰资金出了问题,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欧阳琛闹翻?

这么一想,我在街边借了个人的手机,给易北辰发了条短信:“下一届国际高尔夫赛事要在北海望举办,这件事周晋诺也许会横插一脚,你要小心。”

……

已过秋分了,夜里的风声渐紧,还夹着丝金戈铁马的凛冽滋味。

伴着雨声入眠,我本来睡意酣然,迷迷糊糊中却觉得有温暖的唇印在颊上,痒痒的。我翻了个身,耳畔有风声,意识却是模糊的。

倏然间睁开眼,我发现欧阳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正看着我,手一寸寸滑入我的衣领。

“不要……”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怯怯地抓紧他的手,“当心孩子。”

欧阳琛将手探进我微凸的肚皮,头已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我只是想听孩子说说话。”

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轻轻地开了口:“胡说,孩子才多大,怎么会说话?”

“嘘——”欧阳琛缓缓阖上双眸,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他说,爸爸,我不会恨你的。”

我偏过头,两行泪却潸然而落。

也许是孕时精神敏感,最近我总是睡得不稳。早上,我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睡眼惺忪中我看着身侧裸身坐起的欧阳琛,他正在跟人打电话。

这么早,会是谁呢?

“好的,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欧阳琛见我醒了,挂断电话扭过头,说,“医院的电话,你母亲醒了。”

到了医院。

我妈依然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瘦弱的腕间插着红红绿绿的管子,口鼻处也罩着氧气罩,看起来和过去并无二般。唯一不同的是,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看着我,唇角微微阖动着,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我把头凑近了,才依稀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轻轻……”

“妈——”我痛哭一声扑到她怀里,这一刻我等得太久太久了,我忽然觉得这些年遭受的痛苦和磨难,全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终于等到妈妈醒来的这一天了。

由于身子还过于虚弱,我妈醒了两三个小时候,就又昏睡过去。我算是吓得不行,好怕妈妈又像从前一样一睡不醒,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好在,接下来两三个月,我妈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意识也越来越清醒了。

她开始问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个人又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一心只想让妈妈醒过来,却从未想过醒来的妈妈会问我这些。害怕妈妈多想,我只好虚以委蛇地说,我多打了几分工,慢慢就熬出来了,所以赚了点钱。我看得出妈妈并不是十分相信,但我能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妈妈,头两年自己在娱乐会所工作,接下来又给欧阳琛做情妇吧?

说出的话虽可以瞒天过海,一天天鼓起来的肚子却是终究不能骗人的。

终于有一天,妈妈忍不住开了口:“轻轻,你是不是怀孕了?”

当时我的手被妈妈紧紧握着,大冷天的依旧出了一身热烘烘的汗,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了,只好点点头。

我妈脸色微微一僵,又试探地问:“结婚了?”

“我……”我一时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倘若说实情势必会伤了妈妈的心,倘若说谎……这段日子我已经说了太多的谎,多到再也说不出口了。

“轻轻,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妈妈看着我,眼里有一丝紧张,“你是不是未婚先孕?”

我侧过脸,心慌的不行。怎么办?我该怎么像妈妈解释?

妈妈可是个倔强脾气,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生很大的气的。

妈妈见我不回答,抓紧我的手,当下就急了:“轻轻,你可千万不能做什么糊涂事啊!”

我听她这么说,心里更觉得难过,而她的话却让我倏然一惊:“妈妈当年就是犯了这个错,才会孑然一身地带着你,你可千万不要走妈妈的老路子,你听到了吗!”

“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正瞠目结舌,身后却蓦地传来欧阳琛的声音:“我和叶轻认识两三年了,这孩子来的匆忙,在我们的料想之外。等过几个月我和她都闲下来,会补桌酒席的。最重要的是,等您醒了,叶轻才能安心嫁人。”

欧阳琛的话让我大感意外,但我更关心妈妈刚才吐出的话:“妈,您刚才说,不要走您的老路子,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说,爸爸已经过世了吗?”

“你瞧我,人都病得糊涂了,尽说胡话呢,”妈妈拍了拍脑额,疲惫地冲我一笑,“你也累了一天了,跟……”

“欧阳琛。”我面色尴尬地望了欧阳琛一眼。

妈妈点点头:“先跟欧阳琛回去吧,留着看护照顾我就行。”

回到家后,我借口累了就回到自己的卧室。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已心力交瘁,本来只说要躺一会儿,谁知一沾床就困顿过

去。梦里灯火流离,我穿了一件雪白露肩的婚纱,站在静谧的教堂里。四座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来宾,我手捧鲜花茫然地伫立在十字架前,手臂却被人轻轻拉了一把。我回头,光影迢遥间,却看到欧阳琛在笑,我几乎从未见他那样笑过,不觉竟看得痴了,伸出手想去碰他。

可是触手一处,却是一片虚无。

我一惊醒了,发现身上搭着软软的羊绒毯子,欧阳琛就坐在我身边,端详着我,那副神情却冷峻依然,没有一丝笑意。

心里蓦然一空,我支起身子坐起来,淡淡地说:“为什么说谎?”

欧阳琛只是淡淡地说:“你妈妈现在病情还不稳定,你打算气死她吗?”

我抬眼瞪他,心想:你也知道这件事不光彩吗?吐出地话却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谁说纸包不住火?”欧阳琛垂眸,手慢慢抚上我额边的发,“医生告诉我,你母亲一年半载内都下不了床,你演技那么好,哄一个寸步难行的病人,应该不难吧?”

我在心里切了一声,这个人,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那之后日子依旧很平静。

那天,寒冬将逝,曙光温柔。

我坐在阳台上给可岚和自己的小宝宝织毛衣。我肚子里的宝宝比可岚的要小一个月,算算日子,差不多还有二个月就该临盆,现下我的身子渐渐重了,人也越发嗜睡,总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打发时间才好。

最近半个月欧阳琛都不在家里,据说他去了美国,和苏青一起。我心里面明白,苏青的时限大概快要到了,欧阳琛应该是想陪她走过最后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如今,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好像许多东西都看得淡了,也就不再奢望那么多,计较那么多。

晨风清爽,柔柔地吹在身上,又吹起我的困意。我躺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又听见铃响,以为是欧阳琛回来了,揉揉眼坐起来,却发现响的不是门铃而是我的手机。

“可岚的孩子生了,是个男孩,”打电话的是周晋诺,也许是因为激动,他说得急促,不由得顿了顿,“她家人都被我送回老家了,你有时间过来照料一下。”

“生了?”我本能地清醒过来,现在离预产期还差一个月呢,“是早产吗?母子都平安吗?”

“他们都很好。”周晋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却难掩喜色。

我惊喜地站起来。

那天是初五,临街的商铺都点着鞭炮开业了,整个大街上都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我心想,今天普天同庆,可真是个好兆头呢。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路上却车水马龙,堵得几乎纹丝不动。车像蜗牛一样在街道上爬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驶到医院那条街上,周晋诺的电话又打过来。

那时已快正午了,天边飘来一片浓烈的乌云,将娇艳的日头挡了个严实。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眼前却一片模糊,握着手机的十指也不住地发颤:“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岚……割腕自杀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走廊里悄静一片,苍白的日光透过尽头的玻璃窗,层层笼罩住视野里的景物,仿佛沉睡的天堂。

周晋诺就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他用双臂夹着自己的头部,纹丝不动的,像是一樽活的尸体。

我从未见过他这种伤心颓败的模样,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她就在医院,你们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可能割腕自杀……”我去推周晋诺,可是周晋诺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已丢去了魂魄。

我急了,真想冲过去给他一个耳刮子,身边的护士却拉着我说:“她说要去厕所,我扶她进去把吊瓶固定好,她就叫我出去了。当时大家都忙着孩子的事情,没人注意她,也实在想不到一个刚生下小孩的产妇居然会……自杀。”

有凉风在走廊上呼啸不止,凉意刀一般狠狠戳进心口,我脚下一软,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是怎么割腕的,她手上为什么会有刀?”

“她……她拔了针头,用针头生生划开了大动脉……”

我咬牙,只觉得冷,彻骨彻心的冷。用针头划开动脉,那种将血肉一寸寸剖离的痛苦,该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做的到!

“哗啦”一声,抢救室的大门被拉开了,主治的医生步履沉重地走到周晋诺面前,摘掉口罩叹了口气:“周先生,我希望听到这个消息时,您能够保持冷静。由于发现的晚,病人又几乎没有求生欲望,所以……我只能说,看到这个结果,我真的很遗憾。”

空气像是一汪凝固的死湖,一分一寸把眼前的一切都封冻在里面,我退却两步,怔然地看着那个医生。

几乎没有求生的欲望?

这怎么可能,可岚明明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好好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的活下去。就在上个星期,可岚还笑着求我给宝宝织件小毛衣,还说等孩子生下来要认我做干妈。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几乎没有求生的欲望?怎么可能就这样丢下自己的孩子撒手而去?

“周先生?你没事吧?周先生?”

医生一连叫了好几遍,周晋诺终于反应过来,他抬头,眼底一片乌青:“你听到了吗?”

医生只当他是伤心过度了,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护士,与之面面相觑。

“刚才推她进去的时候,她对我说,你信了吗?”周晋诺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猛烈的翻涌,他用手撑住旁边的椅子,人却瘫软地跌下来。但他还是不松手,紧紧攥着那椅子,仿佛他一松手,有什么东西就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那医生沉默了片刻,示意旁边的护士去扶他,又低下声音慢慢说:“周先生,请您节哀。”

“她在哪,我要去看她。”周晋诺眼前渐渐模糊,他抬起手背擦了擦,按住护士的手想站起来,双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刚抬起来便又重重地跌在地板上。他不甘心,两只眼睛都似被烈火熏染,烧得瞳孔通红,可他反复站,却反复跌倒,如此数次,他终于忍不住,俯身跪在地板,剧烈地干呕起来。

渐渐地,呕吐的声音衍变成一种困兽般的低吼,那样沙哑绝望的腔调仿佛是一记决然的钟,狠狠敲在我的心口。

可岚,可岚,可岚真的死了吗?

不,我不相信!

我咬紧下唇,想也不想地冲进去抢救室,扑到可岚的床边,她还是那么的漂亮、柔弱,她的笑容依旧恬然,眉宇依旧清傲,可是她却闭上了眼睛,永永远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站起来,麻木地走出去,窗外乌云遮蔽,霖铃渐响,开始下雨了。

扶着墙壁,我想让那冰凉的触感把自己从噩梦中叫醒,可我每往前走一步,心里的坟冢就跟着荒芜一分。

休息椅边,周晋诺依旧跪在地上,他已经不再嘶吼,只是战栗着捧起脸,像一樽没有生气的雕像般。他的伤心不是假的,他的眼泪也不是假的,我知道,我统统都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我侧过脸,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墙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可岚走了,那个陪伴了我整整四年、与我相濡以沫共患难的可岚走了,那个抱着画板对我笑谈梦想、在强权面前发誓永远都不会出卖自己的可岚走了,那个在雨夜里紧紧依偎着我、一声声地唤着我叶子姐、向命运绝然控诉的可岚走了。真的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可岚一样对我好,再不会有人像可岚一样在乎我、心疼我,为我哭、为我笑……

再也不会了。

……

当天下午,公安来了医院,在确定可岚是自杀后,周晋诺就开始为她操办后事。

丧礼的整个操办过程我都跟着,可岚生前我没能好好去照顾,死后,我又怎能不面面俱到?

葬礼时,天阴沉沉地,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灵堂里也很冷清,几乎没有什么前来吊唁的宾客,只有可岚的父亲和弟弟跪在灵柩前失声痛哭着。周晋诺说可岚喜欢清静,但我知道,他恐怕

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可岚躺在灵堂中央,水晶棺木里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美得脆弱,让人窒息。她穿着洁白神圣的婚纱,左手上还带着一颗六克拉的钻戒,神色恬然安详,仿佛是睡美人般。这大概是周晋诺对她的补偿吧,我听可岚说过一次,周晋诺曾许诺她,五年之后就会娶她。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心也跟着灰飞烟灭,这样的婚纱和钻戒又能代表什么?弥补什么?

整个葬仪中,周晋诺就站在可岚的灵柩旁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冰凉的玻璃樽,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

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不是,人是在一瞬间变老的。周晋诺就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变得很深沉,沉默寡言、形容憔悴,让人远远瞅着,不知为何,竟像极了欧阳琛。

尽管如此,我心里仍是恨他的,因为我总觉得,可岚就是被他逼死的。但我还是强忍着,我不想在可岚面前跟他闹,等过了头七,我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葬仪馆的工作人员说要送可岚去火化时,周晋诺转身出去了,他似乎是不敢面对这一切。一想到可岚真的要走了,我心口寒寒地发颤,我拉着工作人员的说,央求他们再等一会儿,让我再跟可岚说两句话。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强调只能等一会儿,时间太长了不好。

我点点头,垂眸看着可岚恬静的容颜,有很大很大的一颗泪地从眼眶中慢慢滑出。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又回来,他们问我,说完了吗?

我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出灵堂。

雨不断地落下,我抬头,看着乌云惨淡的天空,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悲凉。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不是的。我其实很脆弱,方才独自面对着可岚,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好像终于读懂了可岚的心,这么多年来可岚想要的并不是这种苟延残喘的生活,而是做人最起码的自由和尊严。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她用死来获得这一切,多么惨烈而决绝的方式。可是,为什么非死不可呢?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水汽像积堵在我的胸口,我难过的垂下头,却看到面前似乎站着一个人。眼泪在眼眶中层层晕积着,慢慢地,那个人离我越来近,我咬唇,刚想说话,身子却被人一把搂住。

“别淋雨了,再把身子淋坏了。”欧阳琛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提醒着我这一切都不是个梦。

“你怎么会来?”我怔然地抬起头,我记得他陪苏青去了美国。

“可岚的事情,我听周晋诺说了,就赶回来看看你,”他说着,似乎有点疲惫,便顿了顿,“刚下飞机时给你打电话,是周晋诺接的。他说你在这儿。”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从可岚死后,我就没再跟人通过电话,手机也不知怎地遗落在周晋诺那里了。我是乱了,彻底地乱了。

欧阳琛松开我,把手机递过来,声音轻的好像过往的风声:“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终于崩溃,靠在他的肩头,我的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怎么也挡不住。

欧阳琛没有再说话,只是长臂一伸按在我的脑后,无声地圈紧我。

漫天清寒的飞雨中,他的胸膛是那样宽阔、那样暖,一点点地熨烫着我的心。

他明明是反复地伤害着我的,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我伤心绝望的时候,他都会无一例外地出现,他都会无声地抱紧我、安慰我,给我最深的温暖和保护?

而这些温暖,究竟又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不,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藏在他的怀抱里,软弱地躲一会儿风雨,哪怕只是这一会儿!哪怕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我哽咽着,也沦陷着。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可岚的话:太迟了。

是的,一切都太迟了。

这一辈子,这无涯的一场情爱,我都已经逃不掉了。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欧阳琛领回家的,我只记得那天我累极了。靠在欧阳琛的肩膀上,我阖着双眼,一想到可岚的生命正在被烈火无情地吞噬着,我的心就像被烧裂般的痛。

但更多的是倦,好像是走在一条永远也看不到终点的旅途上,茫然而无所栖息。

我哭得累了,欧阳琛就把我抱到楼上的卧室,床像是一滩柔软的沼泽,很快将身心俱疲的我攻陷。

也不知道这样睡了多久,我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欧阳琛就坐在床边,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也许是怕吵醒我,屋里并没有开灯,浅而弱的星光映在他的四周,那样恍惚,那样遥远。

我恍然想起苏青的事情,便掀开被子坐起来,伸手抚上他的肩头:“她还好吗?”

“她很好,她……”欧阳琛没有回头,只是握住我的手,嗓音低哑,“她去追寻她最后的梦了。”

“梦?”我有些迷惑了,怎么生命最后的日子,苏青不打算陪着欧阳琛吗?他们的世界太复杂,我总是不大懂的。

欧阳琛似乎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他转身,摸摸我的头发:“饿了吧?听说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我让朱管家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我也不想再谈这些了,我点点头,欧阳琛便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下楼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还时不时地驻足望一眼我,好像生怕我会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一般。心口微微地泛着疼,我不敢再看下去。

楼下饭桌上,也摆满了我最爱吃的菜肴,这两天我心情沉重,的确没有好好吃饭,一时间满目鲜亮的颜色铺陈开来,我也觉得饿了。这期间,欧阳琛一直给我夹菜,还亲自为我乘汤,我简直受宠若惊。

欧阳琛仿佛是故意的,也不看我,只是用手抚了抚我的肚子,柔声说:“宝宝要多吃点,看爸爸多疼你,这辈子只给你一个人夹过菜。”

我气得想瞪他一眼,听到他那变扭的语气时,又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我看着他,心窝里暖暖的,莫名地就漾起一种感动。其实,从在殡仪馆见到欧阳琛开始,我就一直很感动,甚至于,我几乎就要忘记他给我带来的痛苦和伤害,几乎就要忘记坚持要走的决心了。

但是我不能忘啊,我还记得可岚是怎么死的,我不能让自己也陷进去。

吃完饭我睡不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我已经怀孕7个月了,身子越来越沉。与别的准妈妈不同的是,我的小腹里像装着千斤顶似的,总往下坠着,害得我晚上都不敢躺在床上睡,只要一平躺下来,肚子上的皮肤就如撕裂般的疼。我也有请教过妇科医生,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好多孕妇都会这样。所以没办法,最近这些个晚上,我只能整夜整夜的坐在沙发上。

坐了一会儿我有些倦怠了,就倚着软枕睡过去,朦胧中仿佛有人抱起我。我揉揉眼睛睁开了瞧,发现欧阳琛正一步一步轻而缓地抱着我,往卧房里走。

走廊里微弱的灯衬得他脸庞愈发坚毅,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他这样抱起来时,也是这样倚在他的胸口,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很快打散了我作为一个女孩的羞涩,那时候他分开我的腿,眼神和其他那些高在云端的男人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抚慰,直接就占有了我。那种像烙印般痛苦的滋味,我到现在还记得。

算起来,我们相遇时,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时光,如果上天再仁慈一些,让我们早些相识,也许一切都会扭转不同了吧。

可惜,上天从来都是残忍的。

“醒了?”大概是怕隔着我的背,欧阳琛解开睡衣的腰带,背靠在软枕上,将我揽到胸前,“靠着我睡会儿吧。”

我脸上一红,尴尬地推了推他:“你这样我睡不着。”

欧阳琛拉起我,深深地看着,眼底慢慢燃起一股暧昧的炙热。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第八十一章 她的主动番外(十三)替身第三十四章第六十一章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番外(六)我养你第一章第八十九章 这一夜,心沦陷第二十九章第四十七章第九十六章 为了你,我也可以去死第七十二章 这一夜,十指相扣番外(五)可岚第六十五章 绝望的吻第六十章 在劫难逃第十四章番外(二十)生产第三十八章第九十八章 一不小心爱上你第七十七章 以吻封唇番外(十八)我爱你番外(四)动心第五章第四十三章番外(六)我养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番外(三)萧宁大结局之昊染篇番外(三)萧宁第四十六章第七十章 谭惜,你在发抖第九十章 他和别人的订婚宴第一百一十四章 怀孕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联手大结局之幸福三口篇第一百零八章 只要一个吻就好番外(六)我养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第九十七章 原来,我错怪了你第四十四章第一百一十九章 领证结婚第七十六章 我是真的想娶你第四十四章第五十五章 周彦召的未婚妻第一百零六章 春梦了无痕第八十六章 他走了,我就下去陪他!第五十五章 周彦召的未婚妻第二十二章第一百三十一章 林斐扬的出现!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三次求婚第七十九章 原来,他也会不堪一击番外(十)利用第一百一十一章 爱是怀疑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就在眼前第八章第七十二章 这一夜,十指相扣第八十七章 斐扬,我来晚了番外(二)相知第五十八章 你怎么敢,跟我父亲在一起!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十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们,离婚吧第五十三章 动情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大白2第六十八章 我要你乖乖地,让我折磨第十七章第七十七章 以吻封唇第八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婚礼第九十五章 为她受伤第九十六章 为了你,我也可以去死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好的幸福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会让你们兄弟团聚第九章番外(十三)替身番外(十七)可岚之死第五章番外(十一)缠绵第七十二章 这一夜,十指相扣第二十章第五十三章 动情第二十八章第九十八章 一不小心爱上你第一百零六章 春梦了无痕第一百三十八章 谭惜私奔了第四十六章第三十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第一百二十章 血色婚礼第一百三十章 我爱你番外(十三)替身第一百章 我想要个孩子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三十六章第九十一章 再遇沈卿卿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名分第二十章第二十九章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