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晋诺的脸却瞬间沉了下去,他站起身,背过手踱步到窗边:“云沙是个好女孩,我们都知道,只不过——”
萧宁仰头望着他,笑得坦然:“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云沙结过婚,又生过孩子,配不上你们家阿召是吗?”
她这样说,倒让周晋诺不好再开口:“并不是这个意思。”
萧宁站起来,走过去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窗外,唐唐正调皮地拉着萧文昊的手,如同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般,满场地活蹦乱跳。
“云沙是生过孩子,但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云沙有生育能力,而且还能生儿子。我相信云沙,也一定能够为阿召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样一来,远夏不也后继有人了?”
深深地望着他们,萧宁似有还无地看了一眼周晋诺:“至于云沙结过婚的问题,那就更合适了。正因为她结过婚,才说明她已经不是扭扭捏捏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了,也因此对阿召的身份不会计较太多。况且,几年为人妇生涯,她比一般的女孩子都懂得怎样去做一个好妻子,怎样去照顾一个男人。众所周知,阿召的身体状态并不好,他的身边不正是缺少一个像云沙那样懂得照顾人的女人吗?”
听着遥遥传来的欢声笑语,周晋诺深蹙着眉:“话虽如此。可阿召这孩子,一心扑在别人身上,连我劝不了他。”
“你是说那个叫做谭惜的孩子吗?”萧宁和婉地问他。
周晋诺点点头,轻嗤一声:“还能有谁。”
萧宁微微一笑:“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原先我还担心阿召一直放不下沈小姐,所以才整整两年都没有再找其他的女人。现在,他突然接受了这个谭惜,而且如你所言,她的父亲还跟沈小姐有所过节。他连这样的女人都能接受,那么,他对沈小姐的感情也忘得差不多了。这样接受我们云沙也更容易些。”
周晋诺的唇角有冷峻的意味:“我就怕他是真的迷上了谭惜这丫头,不然也不会罔顾我的面子,做出‘在今晚的宴会上宣布谭惜是他的未婚妻’这样荒唐的事。”
“我说,你自己也年轻过,怎么就不懂年轻人呢?”
萧宁笑着摇摇头:“依我看,阿召这是在跟你抬杠呢!或许,他压根就不喜欢沈小姐,不喜欢你为他安排这桩婚姻,所以他才故意找了和沈小姐有过节的谭惜,目的就是要气气你,向你表明他的心意。否则,以阿召的聪明,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果真如此?”周晋诺微眯起眼,脸上看不出情绪。
萧宁眉眼一弯,颇为自信地说:“等着看吧,不出几个月,他就会把这个女孩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晋诺侧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可是如果,他一意孤行呢。”
“我对阿召这孩子有耐心,我相信云沙也同样有这个耐心。”
萧宁也不躲不避地回视于他,和煦的目光里却隐隐暗藏玄机:“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和你亲上加亲,我和整个萧氏都会很高兴的。”
深深看了她一眼,周晋诺微绷着脸庞,半晌才轻轻一晒:“那是自然。”
……
夜色,在城市的另一端缓慢地延伸。
下了车,萧宁让人睡着的唐唐先抱进屋里,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跟我去花园里走走吧。”
知道她是有话要说,萧文昊顺从地点点头。
清幽的月光、混着路灯,一缕缕地照耀着茵茵的草坪,他们踏着幽静的路,并肩走到花园中心的亭子里。
白色藤制的圆桌上,有佣人端来几碟精致的茶点夜宵。
萧文昊难得沉默地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妈,你刚才跟周伯伯说了些什么?”
萧宁低头,静静品一瓮茶:“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眼眸微微闪了闪,萧文昊伸手示意身边的人全都离开,才出声说:“你要把大嫂嫁给周彦召?是不是?”
“是有这个打算。”
萧宁依旧是平心静气的样子,连睫毛都不曾眨过一眨。
萧文昊却沉不住气了,他张口就问:“为什么?”
“为什么?”萧宁抬眸懒懒瞥了他一眼,又气又讽的轻笑出声,“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但凡你有一丁点的担当,萧氏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况!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哥哥走了以后,整个集团已经亏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那又怎么样!”怒火在胸臆里倏然点燃,萧文昊脸色铁青:“云沙是哥哥的女人,是您的儿媳,她不是一个供人买卖的货物!您没有资格这么做!”
萧宁也目色深沉地紧盯着他:“她既然入了我们萧家的门,任何事情就都要以萧氏的利益为先。只要她将来进了周家,只要唐唐成了周彦召的继子,那么……”
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萧文昊蓦地站起来,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耐和怒意:“您倒是说得轻巧。被逼着嫁出去的那个人又不是您。”
倏然间拉开椅子站起来,怒意在萧宁的脸上蔓延:“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经受过相同的事情?”
素来温婉的瞳子在一瞬
间变得暗沉,她指着自己的儿子,一字字地说:“无论是你周伯伯,还是你爸爸,他们都不是我想嫁的人!而我是怎么做的?面对这样的婚姻,我可曾说过一句话,反抗过一次?倘若我像你一样也有一个兄弟在,我自然可以任意妄为,可是我不能!我是你爷爷唯一的女儿,萧氏唯一的希望!更何况,今时今日根本没有人逼她,云沙她是自愿的。”
云沙……她是自愿的?
双手在掌心紧紧攥成了拳头,萧文昊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仿佛与这无边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您一向是最好的说客。”
最终,他还是慢慢松开了拳头,转身就向别墅里走去。
“站住!”
身后,萧宁却蓦地叫住了他。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把她嫁给周彦召吗?!”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威严凝重,像是夹着一种无形的迫力。
被这股迫力压制着,萧文昊缓缓转过身,唇角弯起一抹嘲弄:“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联合远夏,巩固萧氏,为您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你以为是为了这个?”萧宁也笑了,如墨的夜色里,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儿子,目光却如锥。
被她这样紧迫的眼神死死盯着,心跳也似被钉在了那里。
萧文昊不由得侧开脸,将目光偏向深沉的夜色:“不然还有什么?”
“我是为了你!”
萧宁强忍下极怒之色,只暗暗握紧双拳:“你和云沙的那些事情,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我还没有老糊涂!眼睛还没有瞎,耳朵也还没有聋掉!你们俩的那档子事我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心口蓦然一惊,萧文昊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萧宁则细眉轻扬,脸上一片愤怒的绯色:“从小到大,我总是偏向你哥哥多一些,到底忽略了你。你和云沙会造成那种局面,也不是没有我的责任。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皮去追究这些,但是也曾多次对你旁敲侧击希望你能到此为止,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萧文昊的眼眸由红红渐渐愤怒,他抿紧了唇角死死的盯着她:“我承认,我是对不起哥哥!但是哥哥也不配拥有这一切!”
一瞬间几乎急痛攻心,萧宁深深喘气,好半晌才指着他怒道:“他都已经死了,永远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你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忏悔之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你篡改了文晟的行程表,让他提前一天离开北京坐上那班飞机!”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飞机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萧文昊也怒声反驳起来,额头上有细小的血管突出。
胸臆有灼灼的滋痛,仿佛燃着一把野火,萧宁盯着他,忽然转身,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上好的白瓷茶盅也应声一震:“飞机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但是我绝不允许,你和云沙的丑事再这样继续下去。”
萧文昊嗤地冷笑出声:“自从哥哥去世之后,我们连面都很少见了。我们又继续什么了?”
“现在文晟走了才刚刚两年,你们心里还有愧疚。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不知道你至今都不肯正二八经地交个女朋友是为了谁?”萧宁深吸一口气,抑住心底燃烧的怒火,转眸道,“你血气方刚,她闺中守寡,长此以往下去难保你们不出乱子。要想断了你们的念想,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早早就把云沙嫁出去!”
“那为什么要嫁给周彦召?!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腿……”听着母亲如此冷血的话语,萧文昊的心脏也忽然间僵冷如铁。
“不然她还配得上谁?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了,还带着个孩子,哪个名门世家的大少爷愿意娶她?”萧宁咬了咬牙,月光下的她,眼底有着深深的冷意,“周家本来就是我们的合作伙伴,阿召那孩子的身世并不光彩,身体也同样不尽人意。当年沈卿卿死活要嫁给他,那是因为她太迷恋阿召了,才会那么不顾一切。换了别家的女孩子,谁不得掂量掂量?”
她略微一顿,抬起眼眸,迫视着自己的儿子:“所以,没有人比阿召更适合云沙,也没有人比云沙更适合阿召。”
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荫翳,萧文昊将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刚刚才宣布了自己的未婚妻。”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谁还能真娶一个陪酒女。你周伯伯爱了秦可岚那么多年,不是照样,从来都没想过要娶她?”
听着儿子不争气的话语,萧宁抓起桌上的茶盅摔到了草坪上,因着这怒气未减,双眉仍是紧紧的蹙起:“我主意已定,你也给我好好地回去想想。你姓萧!你的身上扛着整个萧氏!再这样意气用事下去,我怎么放心把萧氏都交给你?”
……
夜深,车行在路上。
车里的空气却几乎凝滞。
周彦召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目光沉冷地凝视着窗外。匆匆而逝的路灯,在他的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俊美却又透着一丝丝森冷。
谭惜看着身侧的男人,几次想说些什么,可樱唇阖动了几次,终于还是无言。
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
他刚刚才那样对付过她,又怎么可能会气定
神闲地向她求婚?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想要利用她达成什么目的?
“谭惜,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跟周家又有什么过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应该不比我糊涂吧。”
她的身份,她的背景,以及和周家的过节……
谭惜咬了咬唇,低眸细细地沉思。
恍然间,那个残忍的雨夜里,一些刀锋似的话语又横切过来。
谭惜的胸口一阵闷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彦召。萧文昊的意思,无非是说,她是谭大有的女儿,而谭大有却是伤害周彦召未婚妻的那个人。
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他这是在给你下一个套,也是在给别人下套。至于赌注是什么,不走到最后,谁也没办法拨云见日。”
赌注,究竟是什么样的赌注?
“这可是1985的美杜莎,一套七支,自从去年被恒建集团的老总拍下后,就一直有价无市。”
蓦然间,记忆穿过绵长的岁月,仿佛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
谭惜紧咬住嫣红的下唇。
这次回来找周彦召,她并不是毫无准备。她甚至,特意向人打听了周彦召的未婚妻。
听说,他的未婚妻也姓沈名卿卿,是他儿时唯一的伙伴,也是——恒建老总的千金!
手心蓦地冒出层层冷汗,谭惜在心中思量着: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敢如此高调地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中,宣布她这个罪人的女儿,就是他的未婚妻?
要知道,他这么做以后,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以至于业界的一些有心之人,都会迫不及待地挖出她的身份,挖出她强奸犯女儿的身份。
那么如此一来,恒建的沈总就会知道她是谭大有的女儿,是跟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被他曾经的女婿当众求婚。
沈总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说不定……他还会因此而跟远夏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谭惜暗暗心惊,她疑惑地看着周彦召。
他这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通这个道理?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就不怕远夏蒙受损失吗?他就不怕他在远夏的地位不保、彻底被自己的父亲冷落吗?
偏偏这一切,又恰逢是萧文昊挤掉他位置的这个时机。
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亏她还以为只要能凭借自己离间他和他父亲的关系,让他在远夏失去地位就算大仇得报了。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在自寻死路。
可是,到底是自寻死路,还是破而后立?他不像是这么一个没道理的人。
谭惜微微阖眼,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混沌,千丝万缕怎么也拨不清楚。看来跟他比起来,她还是低了好几个段数。
但她并非无处反抗的。
只要她一直忤逆着他的意思,他往东,她就往西,不是一样可以搅乱他?
如此想着,谭惜抿了抿唇,忽然间指上的戒指褪下来,放在他的掌心里。
“戏演完了。这个东西也该还给你。”她静声说着。
终于转过脸,仿佛别有深意地望着她,周彦召忽然轻轻一笑:“谁说是在演戏?”
目光相处的一瞬,犹若短兵相接的战场。
谭惜并没有示弱,她抬眸,深深地望着他:“萧文昊呀。他一眼就看透了你,就在刚才,他还对我说——”
“你们很有话说。”他却打断了她,眼神沉沉地,仿佛淬了冰。
终于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谭惜静静一笑,凑近他轻声说:“当然,怎么说,他也算是我过去的恩客。”
“恩客?”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司机走了下去,替他们打开了车门,又把拐杖递给了眼前的男人。
那一瞬间,谭惜竟有些瑟缩,只因她没有料到一个人的眼神竟能如此的阴冷。
可是容不得她瑟缩。
下一刻,他已经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出了车子,又一路拖进房间。
卧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
他的手臂重重一甩,将她整个人都甩到床上,连带着那枚戒指。
跟刚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此刻的他,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好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嗜血罗刹。
盯着眼前不断转动的戒指,谭惜握了握自己手心,挣扎着爬起来:“我是不会要你的戒指的。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我还要配合你做这种事情。而且——”
她顿了顿,抬起倔强而雪亮的眼眸:“无论真假,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人的妻子。”
“是吗?”
周彦召面无表情地走近她,有俯下身,白皙的指攫住她纤细的下巴:“可是你也说过,只要我满足你的三个条件。我的任何要求,你都不会拒绝。”
目光里有瞬息的闪烁,谭惜咬了咬唇,声音渐渐低下去:“没错。”
满意地静静一笑,周彦召松开她,在她的肩侧坐下来:“我的要求,并不只是得到你的身体。”
云淡风轻的语气中,他执起她的手,不容抗拒地将那枚钻戒重新套进她的指缝:“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