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倾僵直着身子,右手紧了紧握住的拳头,心里清楚地明白她就是自己寻找了十年的小姐,可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过,手抬了又放终于抬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小的时候一样,并轻声道,“雨儿乖,雨儿乖……雨儿听话,乖,不哭。”
怜娘沉浸在思绪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雨儿呢,是父亲吧?不然还有谁这么温柔地唤她的?呜呜……她装作没听到,只摇头,甩得头上佩摇不停地响,“不要,不要,我不要,雨儿不要乖,雨儿要爹爹,雨儿要娘,雨儿要跟爹娘在一起,不要再一个人了。”她哭喊道,拒绝听到再叫她听话的声音。她绐终记得,最后就是爹要她好好地活下去,然后……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她不要再乖,不要再听话,她只要爹爹跟娘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莫倾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好像进入了魔障了,只在她的想像中。这样下去对她的心神影响太大,对她身体也不好,由着她不行,于是点了她的穴让她晕睡,抱起她上船再说,不然一会儿再看到又是一阵闹腾。
怜娘迷迷糊糊中,她看见她爹娘在一片雾中向前面走着,她高兴地向爹娘跑去,“爹!娘!你们等等雨儿!”爹娘的影子越走越快,她有些发急,忙喊道。
她娘好像感觉后面有声音在叫,便拉着她爹停下来,转身看她。
她好高兴,她又见到爹跟娘了,她好想娘能再抱抱她哦。
“雨儿,我的乖儿。”她娘笑迷迷地道,来,跟娘走,别走错了。
“来,雨儿,乖,慢慢走,跟好爹的脚步哦。”她爹也温柔道。
她眼泪又流了下来,“爹,娘,雨儿想你们,嗯,雨儿跟你们走。”
她娘想抬手帮她擦泪,可被她爹压住了,她爹轻哄道,“乖女儿,跟好爹哦。不要迷路。”
她哭着点头,乖乖跟在爹娘后面走,她想抱抱娘,于是走得更快了,可是爹娘始终在她五岁之外,无论她走得多快,总让她追不到。
前面的雾越来越淡,她稍微留意了下景致,前面好像是她家的大门呢,爹娘带她回家,她好高兴哦。可她再抬起头时,爹娘的影子已经不见,她忙转身寻找爹娘,却没再发现,雾气再没了。
“爹,娘,你们在哪里?”四处张望,希望爹娘还能再出现。
“雨儿,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乖乖的,走进那个门,爹跟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乖女儿,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好好地生活,知道吗?”林老爹的话在天空中远远地传来。
她爹才说完,她就感觉有一股力气将她拉进那道门,她忙急喊道,“爹,娘!不要!”
莫倾这边,将她带到船上后,已经解开她的穴后好半天了,她就是不醒过来,还小手乱挥,他不得已只得掐她人中,想将她唤醒。
怜娘睁开眼,嘴里还在喊道,“爹,娘!”张眼见到的却是莫倾一脸地担心。他担心什么呢?
“你总算醒过来了。”莫倾不想她再想过去的事了,只想她好好的。见过她只不过见到林府就这样伤心,他都后悔他为什么要揭开她的伤疤。
怜娘扯扯脸皮,淡淡地道,“我见到我爹娘了呢。”莫倾嘴皮颤抖了一下,却没开口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她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再确定不过了,难不成还要安慰她说是她的妄想么?他实在不愿见她难过的模样了。
“你知道么?我是林府的大小姐,林家唯一的幸存者。十年前,林家被圣上宣旨抄家,灭门的惨案,一家人就这么好端端地没了。你见过满地是鲜血么?你见过那场景么?”她眼中再也看不到什么,只轻轻淡淡地描述着那天的情景。
“雨儿,你醒醒!我见过,我亲眼见过,你醒过来!”莫倾见她好似还没走出迷障,忙捧起她的手,“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你看你还记不记得我?”他想让她记起自己来,想告诉她,他始终没有忘记她,她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怜娘抬眼细细地看他,浓密而厚重的剑眉,坚毅的脸庞,高挺的鼻子,宽厚的嘴唇,那急切而担忧的眼神,与记忆中那双绝望痛苦眼神重叠,是他么?
她回握他的手,“是大哥哥?是不是大哥哥?”
莫倾大力地点头,她好似没看见一样,只急急地扒开他的衣服,她记得,大哥哥最后被一刀劈死,他说他是大哥哥,那他背后一定有一道刀伤的。
莫倾知道应该提醒她注意些女子矜持,却也知道,就算他说了,她一样听不进,索性由着她扒,她越急反而做得不够快,他只得自己解开上衣。
怜娘捂起嘴,才哭过地眼睛里又闪出几朵泪花。她伸出手,轻轻随着那一指宽地伤疤在他背上划动。那一刀从他右肩一直到左后背,狰狞而吓人,她只觉得感动。当时她被那禁兵拖着往外拉,他不过是来救她,却被残忍地一刀劈下,难怪他会觉得绝望呢,这样深地刀疤当时他能忍受得住?
莫倾只得忍受着她在背上轻轻划动带起的瘙痒,耳边传来她压抑地抽气声,想必又是哭了,今天他几次惹她哭,是他的不是,于是拉起衣服,面对她,道,“早就不痛了,你还哭。再哭就不漂亮了哦!”
怜娘当然知道他是在哄她,只好就着袖子将眼泪抹干,“骗人!”
莫倾只得苦笑,“当时确实很痛,不过师父的手艺很厉害,过了几日就不痛了。”他自觉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跟一个女人说痛?
怜娘听他说师父,又记起他曾经介绍自己时说的是“莫倾”却不是莫大,莫非是他师父取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她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是她大哥哥呢,是从小喜欢逗她又最疼她的大哥哥,心灵上一下子似乎饱满了,有他在,她不在是一个人了。
莫倾见她这么快平静下来,不禁有些佩服起她来。于是仰躺在船上,跟她讲起这些年的发生地事情。
“那年,我被一刀劈下时,我以为肯定是没救了,但是心里很不甘心,我才这么年轻呢,怎么可以就这死去的?我还没有救下小姐你,还没有找到自己自小失去的父亲,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呢,我当然得活下来,必须得好好地活着才行。就是那样一口气,我硬撑着,趁那些禁卫军不注意时,我滚到不久前挖地陷阱里,当时就晕过去了。因为坑没挖太深,上面又有草,再加上那天后来下了场大雨,他们清扫尸体时,都没注意到我。我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背上火辣辣地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却在这时听到一个小孩
子抱怨地声音,他说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人,我听到有人来了,管不了这是什么人,只想着只要被发现,指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如果再耽搁下去,我肯定必死无疑。我想唤那孩子过来,偏偏喉咙干涩无比,发不了声,我只好等他走近我身边时,用手抓住他的脚踝。当时那小子吓得大叫鬼啊鬼啊,还狠狠地踢了我好几脚呢。”
怜娘听得投入,一面为他担心,一面听他听咬牙切齿地说踢他好几脚时,不厚道地噗哧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当时他可是把我踢晕了呢。后来,我再醒过来时,见到了我师父。当时,他身穿一身飘逸的白袍,修长的手端着一碗黑压压地药,就那样温柔地看着我,轻声细语道,你乖乖地喝下去,我保证三天后,你背上就不会痛了。他说得很轻巧,我当时是不信地,却在他的注视下,我还是老实地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救回我的人,我必须要活下去,就算他当时给我喝的毒药,我也会喝的。师父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多岁,温文尔雅,我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救我。我也问过他,他只道,天机不可泄漏,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三弟每次都说师父是神棍,虽然三弟最后都被师父罚吊梁三宿,但我觉得三弟说的是不错的。三弟就是那个踢了我一脚,又将我带回焚香谷里去的臭小子。”
怜娘边听边点头,还好,他活过来,真要谢谢那位好心人,只是,焚香谷?有这样一个地方么?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了?
莫倾那边没注意到她,他也陷入了他的回忆中,“那时,为了习武,我拜入师父门下,求他教我功夫,师父说我骨格是练武的好料子,答应了我入门,后来,我才知道,师父也不过收了两个弟子,三弟还是他从小带大的。跟师父习武的那些日子,是最辛苦也是最痛快的日子,简单而踏实,师父每天只会看我们个把时辰,他是个随性的,练成什么样全由我们,只是一天得打一套功夫给我们看,领悟多少全由个人。私下里,我们三兄弟斗得天翻地覆都可以,但在师父面前,却得恭和有礼,不然,被师父罚可是很痛苦的事。”
怜娘时时注意他叙说时的语气,好比第一段,他说得轻慢却沉重,第二段,他说得慢却轻柔,第三段则是轻快畅意,想来,那段时间他过得很快乐吧。
“五年前,师父说我们都到了历练的年纪,给了我们三个任务,由我们自己选择。我选择的是辅佐北蛮国二王子登上王位,让北蛮同东唐和平共处至少二十年。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师父为我改名为莫倾,说,以后莫大再不存在,所以,我不敢有违师父,不管是对谁,我以后都是莫倾了,还望小姐见谅。”他有他的苦衷,但不想瞒着她,她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怜娘微笑道,“我就是那么小器的人么?莫说你师父让你改的名字,我也知道莫大这名字,在外头用实在不当,毕竟当年的事,谁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记得呢?”
莫倾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顺道也道,“你的名字也是,林思雨这名字怕是再也不能用了,以后怕是还要叫怜娘了。”
怜娘也附合道,“是啊,我的名字也是师父所赐呢。再个我都听了近十年了,也习惯了。”她心里还跟自己说了一句,“爹娘既然都让她好好活着,必然是能体谅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