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仔细地注意了芳儿的眼睛,确实真心地欢喜,实在地担心,她干咳了声,又摸摸头,傻笑道,“哪……哪有啊,这……这不是担心你心里有心结么?”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芳儿也不计较,好歹她是主子,就算主子真故意让她呆在楼里,她也只有听命的份不是?倒是瞧她的姑娘说不清楚话,这倒是件乐事。心里乐也就罢了,面子上还是给怜娘留了几分,她家姑娘也就在熟人面前才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心里想着,手下却不慢,收拾好东西,走到梳妆台边,拿起梳子,又将她的头发挽起来,一边道,“你倒是有心,有那样的心思,不如想想你将来要怎么处置的好。安大娘将你交给我,我总得时常提点你些……”
怜娘抚起额头,赶紧打住她的话头,“好了啦,我知道我知道。水可热好了?今日当真是乏了呢,出去还不如呆在楼里来得舒适。”不转移话题,还不被这丫头给念死,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芳儿从镜中看到她又微撇了下嘴,无力叹道,“你总是不爱听这些话,我也不多讲了,你就多上些心。”
怜娘无力地点点头,她就知道,这丫头不好打发,“人家不是应承了么?”她觉得委屈又欢欣,有她这个知寒问暖的人在身边陪着她,她该感谢上苍的。老天早年对她多有不公,现在不仅让她得到了妈妈跟姐妹的照顾,还有芳儿在身边,再算上今日遇着的大哥哥,哪一桩哪一件对她而言不是喜事呢?
芳儿见她点头也不再迫她,放下梳子,扶起她,“热水早就备下了,就等着你回来,不想呀,某人都乐不思蜀了哦~”那个哦字尾音还拖得老长。
怜娘扭捏一下,细如蚊声的咕哝句,“谁乐不思蜀了嘛?才没有呢。”说完一跺脚,小跑进澡堂。
这边怜娘才安置下,那边公孙府却还是灯火通明。
公孙府•书房
一室书香掩不住气氛的低沉。
莫倾握紧拳头,哑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老皇帝果真要将她女儿嫁给你?”
你别误会他是为皇帝的女儿担心,他是为他的怜娘担心。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阴险多变,谁知道他的女儿会是哪样的呢。
公孙远无奈地点点头,右手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板指,思索片刻后,冷声道,“我必不会让他那样如意,哼,想将他女儿嫁进来?不是不可以,难道我就没有办法让你们皇室没有脸面么?”
莫倾微讶于二弟的失态,向来他们三兄弟,二弟是将自己的情绪掩着得最好的,也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地死人脸。“你想怎么做?”
迟风则事不关己地喝着他的碧螺春,边喝还边点头,还是他二哥家的茶够味道,这次回去一定得顺些回去。
公孙远冷笑道,“如果不是他,我爹何至于对我娘不闻不问?何至于让我娘惨淡一生,连最后走的时候都不安生,她何错之有?”他一想起他娘,他
就控制不好自己,攒起手边的茶杯,使劲一捏,放开手时,已然是点点石灰了。“想来就生气,不过他既然这么想将女儿送进来受苦,那也不能怨我了。”
莫倾眉一皱,二弟这个样子很难见,他不禁觉得有异,咳了一声,一则希望二弟能回过神了,陷入心魔不是好事,二则看迟风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很不爽。
迟风吊儿浪当地看了看莫倾,又看了看公孙远,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莫倾剑眉倒立,眼神扫过来,透露给他一个信息,“如果他不好好解释,哼哼,一会就惨了,皮开肉绽都是小事。”公孙远也回过神,冰冷的眼刀子的威力不下于莫倾,“敢在他心情不好时,嘲笑他,就应该有做好他报复的心里准备。”
迟风当然收到信号,正了正身子,敛起笑,好似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声,他大哥扔了个杯盖过来,他才收拾好表情,肃然道,“二哥有二哥的思量,大哥有大哥的计谋,其实小弟觉得这都是小事呀。大哥不想以北蛮王爷的身份娶怜姑娘对吧?”
莫倾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示意他往下讲。
迟风伸出右手,手指往上一扬,“但是呢,怜姑娘又是大哥的旧主子,当然不能让她继续呆在青楼,可要是迎娶她,只能以公孙府表少爷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呢?”迟风还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莫倾实在受不了他装模作样的势子,道,“有屁快放,折腾个啥劲?”
迟风一脸受委屈的模样,他就不能配合点么?一点趣味都没有,都不知道那北蛮小郡主喜欢他哪里?还扬言,要是他敢娶谁家的姑娘,她就将那家姑娘拖出去喂狼。当真是王八对绿豆么?脑子里想着,嘴下也不停,“其实也不难啊,二哥不是要让皇家脸面扫地么?多简单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公孙远就接话道,“你的意思是,由我去迎娶怜姑娘,先娶妾,后娶妻,还让妾先进门,给皇室一个响亮的巴掌?”
迟风哀怨地望着他二哥,这人要是太聪明也不是好事,他才说一句话,下一句他就知道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莫倾心里泛起点点沉闷的火气出来,抬头看着公孙远,他早前也说过由二弟迎娶怜娘,现下里,真听到说让他去做,着实有些不是滋味,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前意,但转念一想,公孙府好歹也是相府,又有他的关系在,怎么着都不会亏待了她。再有两个月,他便得回北蛮,她生在东唐,长在东唐,若让她随他回北蛮,她的身子一定是抗不住北蛮那恶劣天气的。一想到她的身子,他就为她捏把汗,她的身子底其实很不好,这几年有过调养,好歹是养些回来,要是因为他,让她再受那苦,他如何安心?
“三弟说得也有道理,二弟,这倒是一个法子。”掩下心里的郁闷,淡淡地道。
“那当然,也不想想谁出的主意!”迟风得意的扬着头,左手背着往右手一拍,“这不,事情多简单就解决了。好了,反正不过结次亲,我建议你不
如同一天办了,省时又省力。”说完打了个哈哈,他实在没有兴趣听这类的话题,要不是两位哥哥硬要抓他来,他早就窝到被窝里去了,多难得有这样的空闲,白天出门玩,晚上睡大觉,时日不多,当然是能享受几日必要好好享受的。
莫倾若有所思地望着三弟出门的身影,脑里倒映的是怜娘上醉月楼那窈窕的倩影。只要她好,他总是会开心的。
“大哥,你当真不后悔?”公孙远何等人物,入朝为官多时,看人脸色早已炼得炉火纯青了。
他大哥刚从外面回来时掩饰不住地开心,那张大胡子脸,没有了胡子,笑起来倒是又添了几分成熟的。等到他宣布完今日早朝得到的消息时,他当场就变了脸色,可见,关心则乱。
莫倾闭上眼,掩住眼中的晦暗不明的情绪,“哈,有什么后悔的,她住在公孙府对于她来说,也是个好的归宿,你断是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他对公孙远说道,也像说服自己一样。
皇帝是他二弟的心病,他相信,对皇帝的女儿,他断不会真心相爱的。
公孙远无奈地道,“我只保证她在公孙府生活无虞。”他不是个冷情的人,他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对怜娘好,他只能做到对她恭敬有礼。
莫倾转身细细注意着公孙远,他怎么忘了二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他做得对不是不对呢?公孙远也注视着莫倾,将他眼里的挣扎看得清楚,莫倾被他看得心慌,“就这样决定吧,我也去歇息了。”他忙收回视线,他害怕再看下去,他会收回之前说的话,他怕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公孙远看着他大哥急切离去的身影,他心里清楚,他大哥必是喜欢上那个女子了,不过想到这次能给皇帝一个响巴掌,他心里就是一阵舒畅,他断是不会放弃的。无声地大哥远去的身影说了声,“对不起。”
莫倾别了公孙远,回到自己的院落,坐在厅中饮了两壶酒,火辣辣的感觉在胸口烧着,脑里却现着怜娘那娇羞嘟嘴的模样,他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壶酒,他越是想忘记她,却发现脑中的样子越来起清晰。
莫倾抓着酒,抽出挂在墙边的剑,摇摇晃晃出门,就着星光,舞起剑来。
星光下,他持剑而立,起手舞了个回旋式,一转跃而起,剑向刺出,地上立马出现一个小洞出来。他却不在乎,舞得越发畅快了,或挥或刺,或砍,他的身体爆发出强劲的气力,混乱而优美。在点点星光照耀下,他就是那个夜鹰,伏击而去,气势逼人。
一套剑式舞完,他出了一身汗,没有半个炼剑的对手,少了几分兴趣,却发泄了心里的不快。他将剑往剑鞘一掷,剑竟安稳入得剑鞘当中,手段可非常人能比拟的。
出得身汗,当即跳下右侧的池塘,冷却了思绪后,再次回到床上,他不再多想,只要她好,他做的便是值得的。如若她过得不开心,他就算背上骂名,也会让她走她自己想走的路。他默默对自己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