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暗恼他的不理解,又莫可奈何,只能闭上眼,不想看他的脸,她害怕她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莫倾却不放过她,“你能喜欢些什么人啊,去青楼里逛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有那心思,早早给我歇了!再说了,我哪能害你不成,我二弟相貌堂堂,跟你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算辱没了你!”
怜娘本不想在这话题上再停留,他却不放过她,什么叫辱没了她?她几曾说过她要找高门大户的人了?他又是她的谁,凭何这样对她横加指责?
“不敢!我怜娘自十年前起就是一个贱奴,哪能高攀相府这根高枝,只盼大哥哥好心,跟公孙公子说项,好休了我,省得回头被人查起出身,让公孙府没的受了辱了。”怜娘冷着脸吐着冰珠子。
莫倾大恼,要不是他这会儿不能动,定要揪着她耳朵,好好点醒她,她个小丫头脾气渐长,比起小时候可倔多了。他不过给她说了二弟的好,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拿个休字说事,这才成婚几刻钟呢?也不顾着吉不吉利!
怜娘这边张张嘴,着实气不过,正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回敬他,不料莫倾猛地站起身,冲着她腰侧就是几个虚点。
“……”她开口,只余嘴形在动,原来莫倾先发制人,点了她的哑穴。
莫倾才笑道,“长大了皮实了是不?”说完,还拿中指点了点她的俏鼻,她被气得脸鼓鼓,小鼻子上布了满满的细汗。心疼她怕她伤着自己,缓声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乖乖地做个少奶奶享享福不是很好么?”猛然想到一个可能,瞪大眼道,“难不成你喜欢抛头露面?”
怜娘被点了穴,又不能开口,由着他说,她只闭着眼不睬他。
她的表情莫倾当然看在眼里,恼她不解他的好心,干脆一气堵死她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你现在都已经是公孙府的少夫人了,往后好生做你的贵夫人,万万不可做出有损身分的事来。”
他骨子里还是认同她是官家千金,以往寄居青楼是迫不得已,现如今有了栖身之地,必然是再不能去接触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了。
怜娘虽然不能说话,却是能听到他说的一字一句的,她心里快呕出一块血来,他当她是什么人了?难不成她倒是万分希望跟那些人接触的?还需要他千叮咛万嘱咐地再三告诫?百般滋味却没法说得清。
莫倾仔细瞅了她的脸,再是细致不过的小脸,却板起来,不让你瞧出半分情绪,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他很不喜欢。暗暗咒骂了句娘,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我刚才一生气,竟胡乱冲开了穴道,你都坐了个把时辰,累了吧?”他不由得赔起笑脸,望她能再展笑颜。
怜娘得了自由,给了他两记冷刀子。他那样想她,必然心里是没有她的。那嫁给了谁,与谁在一起,侍侯谁她都不在意了,不就是做个贵妇人么?表面功夫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心冷一片,推开他,拂袖而出。
她有她的矜持,如若他不是
陪她一起长大的大哥哥,如若不是为了救她可以舍命的大哥哥,如若不是再次见面又能开启她心门的人,她何须百般试探他心里如何想她?他既然对她没有那份心思,她就照着他想的那样,做个官家夫人吧,就这样吧。
莫倾不察险些被她推了个倒翻跟头,追出去拉住她,“你去哪里?”
她使劲抽出手,他的手像把大钳子,她无法捍动,她笑道,“莫公子请开我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呢,何况现如今我已经是你二弟的夫人了。”
她启口就是一串冰渣子,呛得莫倾呼吸梗塞,再也笑不起来,拖过她的手,不多言语,抱起她,一跃而起,脚点屋沿,迎着夜色一路往公孙府而去。
怜娘被他抱在怀里,难受地想哭,偏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只挣扎往下去。
“别乱动,你想跌下去么?”莫倾冷着嗓音道,对她百般容忍,竟宠得她没了该有的觉悟。
“我就是跌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万万不敢跟莫公子扯上半点关系!”她也懒得装着笑脸,冷声道。
“虽是你自己的事,可我不想因着你而背上一条人命!所以请你再委屈半柱香,到了公孙府,那就真跟我没关系了。”
她一口一个莫公子,让他心头火噌噌地往上窜,出口的话也没了分寸,只求让她不再开口。他怕如果她再说下去,他不用别人伤他,他就会吐血而亡。
兴许是莫倾的话起了作用,怜娘再没有开口。
要她说什么呢?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他二弟,只要她安然到了公孙府,他们就再没有关系。既是他最想要的,那她定会成全的,哪怕要她心碎也无所谓。
两人各想着心思,一路再没说一句话。脚下一重重树影掠过,远处城门口火把上微黄火光越来越亮。
莫倾抱着她,绕过正门,趁着某个士兵在打瞌睡,如风般跳进内城,几个跳跃,几息呼吸间,他们已经开到公孙府外。
他想了一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有说错话,哪里有做错什么,是这小丫头不识他的好心,存心跟他作对,就像小的时候一样,她只不过要他迁就她。她如此小孩子脾气,相府不是林府,不是所有人都会向着她,捧着她,她总要学会与人相处,总要学习人家不迁就她时,她应该面对一切。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子,她如果还是那个林府大小姐,或许这世上只余下一堆白骨,她早已学会了武装自己,只因为他是她的大哥哥,所以,她才会变回林府的小丫头而已。
莫倾扫视公孙府内的防卫,他要找一个没人探查到的地方,带她进去。要是被人发现,她一个新嫁娘,新婚之夜不在新房之中,她以后的日子定是很不好过的。众口烁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她淹死。
莫倾不理会她的冷脸,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会我带你进西暖阁,你注意别引起你房里小丫头的惊呼,要是让人发现你不在新房,你的苦日子就来了。”不得不再次提醒她,怕她生气忘了
正经事,想起暗书生提到的公主府里的情况,他再道,“尽管公主府今晚也很热闹,应该没什么人的视线在你这边,以防万一你还是多防着点。”
怜娘如何感受不到他的好心,再多的气也在一路上消了。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
莫倾心下一松,她总算有了点回应,不再是个木头人。脚下轻点,带着她轻松地跃进西暖阁。他暗自呼口气,公孙府里防范不好,他能轻松进来,他很高兴,但是防范不好,他又很担心,往后,她要是在这样的府里住着,不安全有隐患呀,还是得跟二弟提点下较好。
怜娘一落地,对莫倾争争行了个福礼,就往房里钻去。
没有了他,她只有芳儿了。眼神都不再往他脸上瞄,她怕她再多看一眼就狠不下心来忘记他。忘不了他,受伤的只是她,何苦?
房里依然整齐,她四处找了一遍,总算在内室的美人榻上看到了芳儿,她闭着眼轻浅的呼吸,兴许是她梦里梦见了好吃的,两朵笑窝从她脸上闪出来,晃花她的眼。幸好,她还有芳儿呢,芳儿还在这里等她呢,她有什么放不下,舍不得呢?
莫倾见她手扶着房柱子,一双眼紧紧盯着睡着的芳儿的睡颜,不动不笑,龙凤还在燃烧,将她纤细的身影拉长,徒增了几分孤寂与悲伤。准备开口劝说什么,向个吞咽,终是没说什么,一个转身,他轻轻带上房门。抬头见天上的月亮,他问自己,为什么看到她孤伶伶的身影,他想安慰她,陪伴她,让她时时开心地笑着。将她交给二弟,她会幸福么?
怜娘僵着身子随着那轻轻的关门声,渐渐滑落,在他看不见地房间里,是她无声的哭泣。身上堆积起的勇气都轰然离去,好像抽去了所有力气,她再也站不起来,就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芳儿,傻傻地。两串清泪滑落脸庞,她突然轻笑了起来。
不知过去几时,怜娘觉着力气渐渐回到身上,她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芳儿还没有醒来,她不能出门打水,好在这一晚上的折腾,这身喜裳尚且干净,她扭头看了窗外的月色,快天明了,在芳儿醒来之前,她得掩饰好自己,不能让芳儿为她担心。
拖着沉重的脚走到床沿,一头栽进被子里,让她好好休息下吧,她对自己说,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她总要好好地活着呢。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芳儿在叫她,她睁开双眼,芳儿一脸担心地望着她,她轻笑,“怎么了?怎么这么表情?”
芳儿摸摸她的头,“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头怎么这么烫?”
她抬手摸摸头,是有点发热,“别担心,大概是穿着这身衣服睡着了,有点发热,你看看方便让丫头婆子们抬桶水来,我好沐下浴。”
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洗洗,怎么着今晨应是有的吧。莫非没有?她带着疑问望向芳儿。
芳儿忙道,“有!姑娘你且起身,我这就侍侯你沐浴。”她总觉得姑娘这一觉睡醒比之前少了些什么?莫不是她还没睡醒,还是她眼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