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尧缓缓将心神移出脑海。
这部《炼妖谱》太过让人惊讶,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神奇的功法,虽然古怪——但没有人会拒绝强大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至于为什么三师叔只将《炼妖谱》给了他,不仅是因为人都有私心,那个原因齐尧心中也许是明白的,只是他不愿去多想。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将剑匣复原,又把寒江剑放了回去。
走出客栈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江中的莲灯越发的多,就像一道彩带般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齐尧随着人流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寒江台。
寒江台原本是一座桥,由于两边的百姓来往频繁,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加宽,最后便成了寒江台。
此时人山人海,还竖起了几盏大灯,照的台上台下亮如白昼。
齐尧还未上台,便看见了俞剑臣,他带着付杰和一个束着头发的孩子,模样清俊秀气,年纪和齐尧相仿,他们正在四处观望。
看来俞大叔也很是期盼能够拿到寒江剑啊。齐尧暗忖,那个孩子大概便是俞惊正了,希望他别再跟我唠叨什么推荐位的事了。
齐尧挤上了寒江台,俞剑臣人高马大,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齐尧,他快步上前,说道:“齐贤侄,今天的事我已上报家主,也去警告过剑尹,改日他会亲自向你道歉,此事皆错在我俞家,望贤侄海涵。”
齐尧摆了摆手,说道:“我一人在这雪城,势单力薄,哪敢要他来道歉,只要他之后莫要再来找我麻烦就好。”
俞剑臣见齐尧还在为此事生气,也只好苦笑,旁边那个少年见齐尧说话如此冲人,忍不住冷笑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还敢如此跟我父亲说话,既然要用寒江剑来交换推荐位,那便快些把剑拿出来,还藏在后面,等着下崽子么!”
俞剑臣浓眉一皱,喝道:“住口!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那少年冷冷一笑,轻蔑地对齐尧说道:“在城北有我俞家一个演武馆,两日后我会在那里向你挑战,你若胜,我便跪下向你道歉,我若胜,也不要你道歉,你只需要放弃雪宫的推荐位,你可敢来!”
齐尧心头怒起,这俞家的人三番两次挑衅自己,真把齐小爷当成了软柿子!
“有何不敢。不过若是你也像今天那四个一样,我看还是算了,没兴趣陪你玩!”
那少年冷冷一哼,道:“我可不像俞惊云那群废物,劝你不要将话说得太满。”说完一甩衣袖便挤出了寒江台,俞剑臣轻轻一叹,向付杰点了点头,付杰便追着那少年去了。
俞剑臣向着齐尧,无奈地说道:“齐贤侄,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真是……”
齐尧摇头打断道:“俞大叔不用道歉,都是年轻人,气盛一些也是难免。”
他这句话说得老气横秋,却忘了自己也是“年轻人”。
齐尧解下了背上的剑匣,向地上一立,那寒江剑便如苍龙出海一般,“噌”地一声弹出了剑匣。
他探手握剑,舞出一个凌厉的剑花,转而双手捧着寒江剑,缓缓递向俞剑臣,而此时剑身还在微振,发出轻轻的剑鸣。
周围的人们听见这声清越的剑鸣,都是回过头来,直直地看向了寒江剑。
“这是谁,竟有如此瑰丽的宝剑!”
“我劝你最好别打主意,那可是俞家阎王俞剑臣,俞家下一任家主!”
“这剑为何如此眼熟?”
“寒江剑!这是一等天品寒江剑!我当年亲眼见到俞家老二在这寒江之上斩杀妖蛇,取其筋骨,又用上大量珍惜矿物,花了近半年才铸成此剑!”
这个男子挤开人群狂奔而去,而他的方向正是神兵阁的所在!
俞剑臣双手缓缓接过寒江,惊艳之情溢于言表。
齐尧见终于交接完成,这才开口说道:“俞大叔,我此前并不知道什么推荐位,而且我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您大可告诉您的孩子,不用担心我抢走了他的内门弟子身份,这世间上有许多人期望着一步登天,但我,不在其列。”
俞剑臣说道:“齐贤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若是我那孩子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为他们操这么多心。”
他看着齐尧,心想自己之前一直把齐尧当作普通小孩,现在或许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
接着他大声道:“我们俞家,欠齐贤侄一个人情!”
这句话是说给齐尧听,也是说给寒江台上的人听,而且很快,整个雪城乃至雪泽仙宫,都会听到这句话,到时候谁想要动齐尧,就得好好地掂量一下!
俞剑臣拿到了剑,而齐尧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齐尧向着俞剑臣一拱手:“小子谢过俞叔。”
俞剑臣沉声道:“是俞家对不住齐贤侄,但贤侄却慷慨以对,以德报怨——日后若有什么事请尽管来找我,俞叔只要能办到,就绝不会推辞。”
齐尧摇头一笑:“小子先走了,俞叔,三日后再见!”
说着微微一拱手,便离开了寒江台。
他缓缓出了一口气,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离开寒江台之后齐尧浑身便是一软,只觉疲惫不堪,想要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走回客栈的路上,天空中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
在这雪城中下雪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齐尧这个暖国来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雪落的样子。
他哈出一口气,然后看着那白腾腾的雾在空气中渐渐消散,露出了天真的笑脸。
此时的齐尧,才终于表现得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这寒江剑交给俞大叔之后,我应该也就安全了吧。”齐尧看着河中密密麻麻的莲花灯,眼眶蓦地有些发红。
当那些十一二岁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便要开始一人生活,遭受着来自各方的嘲笑,挑衅,甚至危险。
这对齐尧来说,来得太早,太快,也太沉重。
但这次他却扛了过来。
他看到了水中的莲花灯,便仿佛看到了那些父母,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轻轻将这花灯放在水面上,然后看着它在河水中飘飘荡荡,摇摇晃晃地渐渐远去。
齐尧,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只能每年来这雪城一次,在那个冰冷的墓碑前摆上一束雪兰,他对“母亲”一词的想象,便永远停留在“穆子鸢之墓”这五个字上。
而他的“那个混蛋”父亲,齐尧不由得笑了笑,三师叔俞墨总是这样说自己的父亲,这十余年他只来过铸剑宗两次,两次都是匆匆一眼,便已经离开。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混蛋吧?齐尧这样想着。
但是他还有姥爷,还有舅舅和舅娘,还有师兄他们,他们每个人对自己都非常好,闯祸之后总会第一时间出来道歉并维护他,有了好的东西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总会默默地关心他。
对他来说,铸剑宗是宗门,也是他的家。
现在家中遇到了些麻烦,齐尧更决心要好好修炼,直到他能够撑起铸剑宗,撑起他的家!
但是,齐尧看着渐渐模糊的江面,和那些越发朦胧的灯火。
我也好想,好想和爹娘一起去放一盏花灯,然后看着它一点点,一点点地飘远……
“呼——”齐尧吸了吸鼻子,用衣袖狠狠地在脸上抹了抹,他将俞墨为他做的灰袍收紧
——雪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