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那一餐饭, 林指食不知味,虽未失了教养,却也没先前的干劲好好应付这一家人了。前头的女士是易辰远的大嫂, 是秦慎的母亲, 便就是易辰远时秦慎的叔叔。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林指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碍于易辰远, 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古怪的一家人中间。幸好,林指除了先前一瞬间的失神,其余的时候尽管内心波澜, 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尽管她现在有一万个问题要问那个眉飞色舞哄着他的爷爷的人,却逼着自己不去看他。
林指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叫嚣着, 骗子骗子大骗子。易辰远还是瞧出了林指的不对劲, 伸手去拉林指的手, 手心里有汗,却凉的很, 便直接提出了晚餐就到这,安排了人送林指先回去。林家父母的家教不是白教的,林指走之前,尽管身体不适,心情也混乱, 倒也周全的和每一个人道了别, 才离开。
易老爷子让秦慎晚上就住下来, 秦纾君连忙替儿子应承了下来。易辰远简单的和母子俩交谈两句, 正欲离开, 被老爷子叫近了书房。易老爷子坐在藤椅上,他闭着眼睛, 开了口,“和她倒是像得很,亏你能找得到”“我只是知会您一声”老爷子张开眼睛,只是易辰远,威严的说,“名字都不敢听,还结什么婚!”易辰远不想多做回应,“您有什么直说吧,没有我就走了”易老爷子看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如此的冷漠,表面无恙,却十分心痛。他缓了缓,终还是开了口。
“很简单,几个条件,做到了我就同意你们结婚”易辰远知道他会和自己谈条件,自己若不珍惜这个机会,那这辈子就别想和林指好好生活下去了,他只能说,“你讲”。老爷子一字一句的说着,“第一,让你大哥出狱。”老爷子按了按太阳穴,他还不知道易辰远对易囡态度的变化,“第二,易囡必须跟着你到18岁,在此之前,不许让她知道那些事,否则我会让林指知道所有过去”,易辰远只是听着,没有做什么反应,“第三,你大哥出狱后,易澜送到澳洲去,否则林指那位朋友的事情足够她受牢狱之灾了”。易辰远听完后缓缓的站起来,“我全都答应你”,走到门边,又回头说,“这么多年,你还是觉得我错了吗?你为所有人考虑,却都牺牲我为代价。你这样要挟我,我只恨自己不能强过你”他摔门而去。声音大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老爷子坐在藤椅上,一晃一晃的。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倔脾气如出一辙。明明念着大哥,因为过去的事情痛苦,明明关系自己的妹妹,却总是责备她。而自己呢,明明最最器重这个儿子,却一次次都拿最严厉的话,最狠的手段对付他,为他的好早就被忘到脑后了吧。老人闭上眼睛,眼角的湿润藏在深深的沟壑里,隐隐约约看不清。
回去的路上,易辰远坐在车里想了很久。易申远当年犯得是过失杀人,自己报了警。本来上头出于父亲想就判个几年,草草了事,但自己找来了当时最有名的记者,洋洋洒洒添油加醋三期整版头条,使得所有民众都关注着。这场王子是否会与庶民同罪的结果就是,易申远因过失杀人,重婚等多条罪名,上头顶着从未有过的压力,判了他无期徒刑。前两年,里头给他创造了许多减刑的机会,都被易辰远给阻止了;到后来,易申远自己也无所谓了,易父也未作任何表示,甚至来看的亲属都不曾有,渐渐地,便没有人再关照着他了。
时间已经过了7年,加上当年自己给这个案件带来过多关注,现下要给他编造个尽快能出来的理由还不容易,看来接下去一段时间,自己有得是东西要忙了。想到易申远,易辰远就觉得头疼,他不是没有后悔过把自己的大哥亲手送入牢狱,可每次一有悔意,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一层白布披着的样子就会充斥他整个大脑。那一刻,恨就盖过了所有感情。他们本来是一对佳偶,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自己的大哥,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大哥啊,竟这样带着她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最后只留给他一具不再有活力的躯体。
那人儿是在一次来易家和易辰远做课程模型的时候,遇见的易申远,那时的易申远正值30,31的好年纪,略微的成熟,成功,给了她不同于大男孩易辰远一般的感觉。几来几往,原先一心扑在易辰远身上的她竟对他的大哥有了心思。易申远本来就是情场老手,要想他18岁就让秦慎的母亲秦纾君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下一男孩,而后身边莺莺燕燕,秦纾君是挡也挡不住,更不要说她这涉世未深的女孩。两人开始的静悄悄,可最后,也不知易申远是不是真的动了情,竟抛家弃子,携了佳人逃亡天涯。
易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别想了,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易申远弄出来,自己才可以和林指喜结连理。后面的事情,等到发生了再说吧,杞人忧天太多的时候,都是个贬义词。
易辰远到达住所的时候,林指并没有睡,他坐到床边,问她,“怎么不休息?”林指的声音有点冷淡,“你有个哥哥,还有个侄子,你都没和我说过?”秦纾君当年对易申远婚后仍然无所收敛,甚是失望,早早带了儿子去了小地方疗心伤,易申远当年也没任何反对,倒是老爷子生了好久的气。
秦家也是大户,因此她擅自改了秦慎的名字,秦纾君认为为了保护儿子,便让他远离那些纷扰,直到后来那些纷扰发生。因此,易辰远是不知道林指和秦慎的过去。易辰远拉着林指的小手,“我跟他们很少来往,我想你不知道也罢”,林指见他的样子,似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故意瞒着她,倒觉得自己如此在意,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失态,过分了点,就软了声音,“上次我看到一张书签,是你画的我吧,挺好看的”易辰远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惊,忙说道,“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林指露出遗憾的神情,“我还蛮喜欢的呢,特别是那句诗”,易辰远连忙接上,“我下次再给你画”,林指抱住他,“你真好”。
易辰远安抚了林指一会,便进了书房,找到那张书签,到卫生间里,点了火烧掉了。看着火焰吞噬者他熟悉的线条,心中不是滋味。这副小素描是当年自己给那人儿画的,而后她觉得旁边空了点,便让自己题字,他随口一说,她却喜欢得紧,逼他写了上去。没想到今日却让林指看到,幸而两人相似,才没拆穿他这拙劣的谎言。易辰远望着最后一点灰烬,心里想着,烧了就好。
我以为你不同于他,称你好,哪知你给我的谎言竟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