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尘土,旌旗飞扬。
不算宽大的校军场上站满了士兵,左边是张恪带来的三百士兵,右边是李光荣的家丁和奉集堡的守军,加起来差不多两千多人。
相比张恪部下神采飞扬,踌躇满志,一个个腆胸叠肚的骄傲模样,另一面的士兵身上衣衫破烂,手中的武器参差不齐,神情更是颤栗。
刚刚失去主将,转眼鞑子就来了,他们如同沧海的一叶,不知所向,哪能不怕!
张恪面色严峻,眼前的局面对他非常不利,本以为捉拿了李光荣,就能顺利交差。可是鞑子杀来了,如果带着李光荣一走了之,奉集堡落到了野猪皮手里,熊廷弼就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张恪!
而且不止自己,老师和黄子乔也都难逃干系。更加要命的是野猪皮抢占了奉集堡,就等于是打破了辽东的防御体系,沈阳和辽阳全都危险了,甚至可能提前引起辽东的溃败。
要是真是造成了最糟糕的局面,不用别人杀头,张恪就能自己勒死自己!
留下来,守住奉集堡!这是张恪唯一的选择。
不过守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键就是如何争取到军心,把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可是刚刚捉拿了李光荣,那么多李光荣的亲信,他们能轻易答应吗?
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乔福和吴伯岩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张恪缓缓走向高台,每一步走的都格外沉重缓慢!脑中快速地推演各种方案,预想着士兵可能的反应。
终于当张恪踏上了高台,神色陡然一变。浑身上下涌出浓烈的自信。贴身保护张恪的马彪都吓了一跳,大人这是战神附体不成!
“弟兄们,你们知道为什么朝廷要捉拿李光荣吗?”
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不过看得出来。有些人愤愤不平。这时候站在前排的一个千总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愤怒地盯着张恪!
“我姓姜的不管朝廷怎么回事,我就认准了李大人,是他提拔我当了家丁,是他赏给我一口饭吃。有道是吃谁的想着谁,我到哪都要念着李大人的好!大人。要想捉拿,把俺姜超也抓起来吧!”
“对!姜千总说得对!”
“李总兵没罪,赶快放了李大人!”
这些士兵嗷嗷乱叫,张恪微笑着看着他们,不慌不忙。
“弟兄们。你们既然认为李总兵没罪,那我给你们看点东西。”
张恪一摆手,有士兵急忙抬来了几个箱子,还有两驾马车,从车上走下来六七个女人,一个个低着头,哭哭啼啼的。
张恪走到了一个箱子面前,猛地掀开。顿时里面光彩闪耀,有金银,有珠宝。有古玩玉器!
又掀开了其余的箱子,里面的好东西更多,什么人参,鹿茸,东珠,江南锦缎。五花八门,晃瞎了眼睛。
“看到没有。这些都是李光荣盘剥来的财产,知道是怎么来的吗?全都是你们身上的血!朝廷给了十成的饷银。他留下了大半,然后给普通士兵三成,给你们家丁六成。一颗首级五十两银子,他贪墨了三十两,给你们二十两银子,这就是待你们不薄吗?”
张恪在沈阳的时候,安抚乱兵,对李光荣的部下了解很多,因此直击要害。这年头士兵们都苦哈哈的,就算是家丁也不例外。以往大家觉得能吃饱银子也比别人多,就觉得李光荣不错。
可是画皮戳破,大家才猛然惊醒,姓李的只不过是少喝点血而已!
“弟兄们,你们再看看这几位,都是本官从李光荣的宅子里面找出来的,这家伙囚禁了她们,以供取乐,你们在场的人都看看,这些女子你们认不认识?”
张恪说完,在人群当中有几个士兵突然挤了出来,瞪着眼睛,仔细看着。
“二丫啊,你不是丢了吗,让我好找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士兵跑上来,抱住了一个女子,嚎咷痛哭。
接着又有几个士兵跑上来,有的哭妹妹,有的喊婆娘。大家抱在了一起,别提多伤心了。两个女子挣脱了,还想要抽刀自刎,以死明志。结果被拦了下来,张恪亲自下令,把重新团圆的亲人带到了后面休息。
“大家伙都看到没有,李光荣盘剥你们的钱财,抢走了你们的女人和姐妹,此人罪大恶极,丧心病狂,你们还有人想跟着李光荣,还有人认为他是好人吗?”
士兵们看到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之后,心里就很不平衡,他们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当官的竟然金银成箱,果真不是好东西!
等看到了几个女人之后,顿时咬牙切齿!
谁人没有妻子姐妹,李光荣竟然抢去了玩乐,简直丧心病狂,色胆包天。这么一个人,谁还给他卖命啊!
士兵们议论纷纷,咬牙切齿。张恪全都看在了眼里,嘴角渐渐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李光荣虽然不是好东西,但是他此次是出征,怎么可能带来这么多金银珠宝,要是想女人了,从老百姓家里抢几个就行了,何必对自己人下手呢!
其实这都是张恪设计的,他要用最快速的速度击垮李光荣的形象,毫无疑问,贪墨和女人是最有力的武器。那些金银珠宝多一半是张恪从沈青烟手里借来的。至于女人则是找来几个青楼姑娘装扮的,上来认亲的也是群众演员。
对于舆论民心的操作,张恪绝对是领先时代的大师水平。其实很多士兵就抱着吃粮当兵的心态,李光荣平时也很刻薄,下面的弟兄早有怨言,他们对张恪导演的这出戏一点不怀疑,仅有的好感也被击得粉碎。
就算还有些人愚忠愚孝,和李光荣穿一条裤子。只是他们也抬不起头。
最忠心耿耿的姜千总拧着眉,喘着粗气,想要分辨竟然想不出什么词,只能气哼哼地说道:“哪个当官的不都是如此,拼什么单独怪罪李总兵?”
“此言差矣!”
从校场外面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大家急忙回头,只见一个二十不到的妙龄女子在几个家丁的保护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淡绿的襦裙,长长的青丝用玉簪别着。没有脂粉,也没有多于的首饰,就是那般的清丽脱俗。雍容典雅。
一见到她,不少士兵都自惭形秽,忍不住低下了头。
沈青烟缓缓的走着,就像是从烟霞之中走出来的仙女,飘然到了高台下面。冲着张恪飘然万福。
“张大人,民女已经将东西运了过来,还请张大人验收!”
张恪急忙躬身施礼,笑道:“有劳沈姑娘了!”
“哪里话来!”沈青烟回头看着所有士兵,说道:“诸位军爷,小女子别的不清楚,可是张大人待大家的情义可不是假的,他从小女子手上借来三万两银子。五十口肥猪,还有衣服鞋帽等物,都是给大家伙准备的。”
沈青烟说着。就有长长的车队赶来,上面装满了各种东西。堆成小山一样的猪肉格外显眼,多少日子没有吃过肉了,张大人真是好官!
张恪的形象一瞬间深入人心,士兵们一个个乐呵呵的搬运物资。沈青烟悄然走上了高台,在张恪耳边低低地声音说道:“你这个人真卑鄙。士兵们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
“沈姑娘想拆穿张某吗?”
“哼,我才不那么傻呢!”沈青烟突然笑道:“人家把家产全都押上了。你可不许输了啊!”
“请姑娘放心,有我在建奴休想打进奉集堡半步!”
……
士兵们见到了真金白银。对张恪的看法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张恪也趁机发号施令,首先将奉集堡临近的小堡全都清空,人员撤回奉集堡,东西能运回来的就运,不能晕的立刻烧毁。水井填死,房舍烧掉,不留下任何东西。
张恪默默盘算过,根据沈青烟还有烽火的警报,建奴的人马应该在半天之内就能赶到,就算运输攻城器械比较慢,最多一天之内,战斗就要打响。
因此留给张恪备战的时间的确不多,他把城中的人马打散重编,李光荣的家丁和奉集堡原有的守军各抽出五十人,张恪的部队抽出十个人,总共一百一十人编成一哨。四面城墙,每一面两哨人马,一哨戒备,一哨休息。
张恪手上还剩下一百人,另外又从士兵当中抽出敢战的,对建奴有仇恨的四百人,一同组成机动部队。
另外城中的民夫也全都组织起来,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所有男人一律充作民夫,帮着搬运物资,必要的时候上城御敌。
张恪不光是调动人员,各处的防御工事也要加强,奉集堡作为军事要塞,守卫的力量并不弱,四角城墙,都有四门佛朗机炮,四门虎蹲炮。
张恪亲自检查每一门炮,勉励炮兵用心迎敌。而且特意打开了军械库,不管好坏,把铠甲全都搬了出来,只要迎敌的士兵就人手一副,总好过没有。
奉集堡北面靠山,建奴主攻的方向应该开阔的南城,张恪火速征集了全城的被褥,工匠立刻制造防备弓箭的悬户,木架固定在城墙上,覆上棉被,再洒水阴湿,就足以抵御弓箭的射击。
张恪又亲自和士兵们搬运局拒马,摆放在墙角和垛口下面。建奴要是敢跳进来,一定扎成刺猬。
正在张恪忙得浑身冒汗的时候,突然乔福低吼了声:“来了!”
张恪猛地抬头,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旗号,向着奉集堡滚滚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