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御史一愣,犹还纳闷他娶不娶亲跟她揍他有什么关系,就听婠婠又说道:“纪御史没有心仪之人吧?若是没猜错应该也还没有心仪纪御史的小娘子出现。”
那年青御史更加的楞起来,不自觉的放低些头颅看向了婠婠。然后他见到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有点熟悉的神情。
此刻那位年长御史嗅到了安全的味道,又从那犄角处走了出来。从容的坐到先前的位置上继续喝茶。
他的走动令人不得不注意他。很快的那年青御史明白了婠婠脸上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方才这位老御史的脸上不正是这种神情——那是一种前辈对着晚辈的慈蔼?
年青御史疑心自己眼花了,不由得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来又确认了一下。
没有错,真的是那样的一种神情。
年青御史思绪破天荒的凌乱了起来。
在年青御史那一脸的呆愣中,婠婠带着那一副新学来的神情开了口,“也难怪。纪御史不曾知道爱慕一个人、心仪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被一个人爱慕、关怀又是一种什么滋味。”
婠婠有意的顿了顿,然后翘着唇角道:“所以,纪御史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来。”
不知是什么缘故,年青御史的心中此刻泛出一股难能言语的滋味。像是难过又像是扎心,好似是涩又好似是酸。是啊,似他这年纪的同窗、同榜都已经娶亲,有的连孩子有了。唯他还是孑然的一人。
他有心想要斥婠婠,不该公然说什么爱慕、心仪这等事情。但心中的那股滋味却是叫他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确的,他并不曾知晓被一个人爱慕、关怀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但其实他知道爱慕一个人、心仪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很微妙、很奇妙的心情。
会叫他在细雨里佯装读书入神,直佯装了大半个时辰。衣衫皆被雨水打透,书页也湿黏在一处,就只为了等那个人路过,悄悄的看一眼。见到她笑他也会觉得开心。见到她忧虑,他亦会低落难过。
她喜欢的,他恨不能立刻捧到她眼前去。她烦恼的,他愿意粉身碎骨为她扫除。
......
他以为那只是年少时候不切实际的热血来潮。当他过了那年纪,经历过一些世事,那样的幼稚心情便不复而在。可如今猛地被人翻起那一页年少的心事,他的心竟还如那年一般。
记忆中少女的容颜并未曾模糊。那些因她而欢喜,为她而忧恼的心情也依旧的清晰鲜明。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心情以及他此刻所有的思绪,最终都化成了一副蒸腾着水色轻雾的画卷。江南的微雨时节,穿着桃红衫子的少女蓦然回首,嫣然一笑间,他眼前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她。
年青御史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接着眼眶也酸软了起来。
那被一个人爱慕、关怀的滋味,他本该是能够知道的。
他本该是能够知道,被自己心仪之人所爱慕是如何的一种滋味。
可他终是错过了。在知道的那一刻就已经错过了。
婠婠其实只是想刺激一下这单身的小御史的,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戳中了对方心里的那块伤,且是块一直被忽略,未曾揭开过一次的伤。
她盘算的是:他叫她心中憋闷,她就一把狗粮糊过去叫他也憋闷憋闷。而且把“惧内”粉刷成恩爱情长,直接就能堵住这小御史的嘴。
婠婠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着。喝了口茶水,准备再接再厉的刺激那年青御史,抬眼来就见到对方那副眼圈红红,失魂落魄的样子。
至于吗!就成了这副样子。
让人瞅着怪可怜的。
婠婠眨了眨眼睛,又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将那些涌到的嘴边的话一起咽了下去。
那位年长的御史露出了一脸的不忍直视。他是老来成了精的。婠婠方才说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他理解的通透无比。便是婠婠没有的意思,他也顺着她那话该有的效应,一齐的考虑了出来。
他当然明白婠婠那有意的刺激和反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纪御史的反应会这么大。寻常人受到这刺激,最多也就是心中不适,憋闷一二罢了。这纪御史怎么就露出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年长御史在不忍直视的同时又有些惋惜。心中暗暗嘀咕着,这纪御史素日看着还好,虽然莽撞幼稚了些,但一份铁骨还是有的。怎么就这么的没出息。不就是没个夫人吗,何至于就如此了。
两口茶下腹,年长御史的心中有了怀疑。不由的拿眼去看婠婠。心中揣测道:莫非自己方才的猜测都错了方向。明大人是知晓纪御史心中的某段隐痛,故才有意提起这个。
可纪御史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史罢了。难道还值得天门去费力调查个仔细?
年青的纪御史一时陷入情绪中难能自拔,这位年长御史敛着眉目一副若有所思。暖阁里的气氛顿时就怪异起来。
婠婠的脸皮向来厚,管是什么诡异、怪异她要想待也都能泰然的待着。老御史怎么若有所思那都影响不到她。可这纪御史的样子却是叫她有点待不住了。
倒不是她愧疚,只是他这样子被前面的样子一对比,实在显得太可怜的点儿。婠婠不忍心看,于是就起身来,往暖阁外面踱去。
一出门,便听夜远朝说道:“佩服。”
婠婠转了头去看他,只见他的脸还依旧对着远处那被宫墙掩映装点的天际。
她“啧啧”两声道:“夜大人就不知道说话的时候要把脸转过来。”
夜远朝没有回话。
婠婠左右看看觉得没趣儿,便压低了声音又向夜远朝道:“方才里面那两位是怎么攻击你的?”
夜远朝开了口,却是说道:“蜀中也下雪吗?”
婠婠一脸看傻子的神情看着他,“我失忆了,我怎么知道蜀中下不下雪。就是我没有失忆,我离开蜀中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孩呢。也不可能记得那里下不下雪。”
夜远朝终于是把头转了回来,“你离开蜀中的时候还是个婴孩?”
婠婠脸上那看傻子的神情更重了些,“我的身世那么有名,你难道不知道?”
夜远朝的额角狠狠一抽,“明大人自信心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