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青蛟吞了玄武湖水神的权柄符文之后,闷吼一声,从空中俯冲而下,潜入了湖水之中。
玉罗刹连忙变化成一只乌鸦,煽动翅膀飞到小道士肩头。
张牧之脚下现了青莲宝座,停在空中朝下方望去。
巨大的玄武石像沉默伫立着,龟首、蛇首一起做仰天咆哮状,似乎正喝问:“吾无罪,何至死也?”
“我纵有万般缘由,亦掩不住将他冤杀的事实!”小道士忍不住叹息道。
肩头乌鸦开口:“师父无需太过自责,杀他父子两个,总好过让诸多百姓受苦。”
张牧之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驾驭着莲台往灵应观而去。
回到道观之后,小道士进入供奉三清道尊的大殿里,关闭了观门,自己在殿里念诵净心神咒和清静经直至深夜。
深夜,湖神庙所在的湖心岛上空无一人,唯有玄武石像安静地沐浴着月光。
突然天空中一道金光闪过,如一道流星一样轰然坠地,变成一只身披金甲的猴子,一双眼睛在月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嘿嘿!小道士果然是心狠手辣!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居然敢随意斩杀正神!这样下去早晚要入魔障!”
孙悟空围着石像转了两圈,然后忍不住怪笑起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将俺老孙视作妖孽!却不想自己快要入魔了!老孙却要看看这杀孽缠身的小道士如何成正果!”
这猴子被小道士在头顶带了个金箍儿,满腔都是怨恨和不甘,却又没胆量真个挣脱出去,这次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好好过一过嘴瘾。
“悟空!我等修佛之人,岂可在背后卖弄口舌,随意编排他人?”一个空灵平和的声音响起,让人听了忍不住心中安定。
孙悟空闻听此言,连忙收起嬉笑之态,双手合十朝前躬身:“菩萨说的是!老孙心性浮躁,难明佛法真谛,让菩萨见笑了!”
猴子面前突然有朦胧的白光出现,似一团缥缈的雾气显化在月光之下,随后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在白光中现身。
好菩萨!但见她面容柔和圆满,眉似柳叶,双目狭长而清澈,鼻梁高耸,唇若涂丹,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显慈悲庄严气象。
观世音菩萨手持净瓶,笑着对孙悟空道:“小天师纵使手段酷烈了些,却也是心存救民之念,悟空对他不可心存怨愤。”
孙悟空连忙点头:“多谢菩萨提点,只是他在前面杀得爽利,却让我佛门替他擦屁股,所以老孙才没忍住唠叨几句。”
观音菩萨笑道:“你这泼猴如今连佛经都没有读几本,这佛道之别却分得清楚。”
孙悟空用手挠挠耳朵,嘿嘿怪笑:“菩萨慈悲救度,心胸如海,老孙自然比不得。”
“佛门道门都是渡人,纵使偶有纷争,却不必时时针锋相对。”
“大劫即将来临,小天师便是那主劫之人,我佛门内部亦有许多积弊需借助小天师之手肃清,故而帮他料理些未尽之事也是应当。”
观音菩萨似乎极其看重这猴子,故而才耐心地为解释机要。
孙悟空抓了抓脑袋,疑惑道:“了尘长老和韦陀菩萨也说那小道士是什么主劫之人,敢问菩萨,这主劫之人是个什么门道?”
“在俺老孙看来这小道士无非是有些好祖宗给他撑腰,又是传功法,又是送法宝,这才给了他仗势欺人的本钱罢了。”
观音菩萨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还想说,若是我佛门诸多菩萨、佛陀也这样在背后支持你,伱也能做这主劫之人?”
孙悟空嘿嘿笑了笑,并未开口回答,但心中想法却是不言而喻。
观世音菩萨叹息一声:“主劫之人岂是如此简单?那是非要有要大恒心、大毅力才可。”
“这天地三界就如铜炉,大劫来临时无论是凡人还是仙神都似那炉中炭火,真个燃烧起来,什么善恶是非,智谋算计都没了定数。”
“唯有被那气运所钟,而又心坚如铁的人才能做那主劫之人,他们是天地之间的变数,在这炉火中带着别人奋起抗争。”
“要么打破铜炉平复天地,要么自己率先就成了灰烬,所行之事都是在那刀尖上起舞,背后有多少人扶持他,就有更多的人算计他。”
“便如此次这斩杀正神之事,这小天师自己也知道所行是错的,却又不得不做,这其中的心性煎熬对修道人来说便是魔劫。”
“他未来每走一步便要祭起屠刀,那这魔劫就是如影随形,一念是那天仙正果,一念杀孽缠身永久沉沦,到时候哪个都帮不了他……”
观世音菩萨把目光看向孙悟空:“你虽与我佛门有缘,有许多菩萨也看好你,但你思量一下,真的能承负起这等天命吗?”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干笑两声,摆摆手道:“俺老孙原来以为是美差,想不到却是个苦差事儿,老孙不做!不做!”
“老孙熬了千多年,忍受了多少羞辱磨难,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成就正果的机会,却不愿再做那行险之事,”
“今后菩萨让老孙做什么,老孙便做什么,至于这算计来算计去的活儿,实非老孙所长!”
观世音菩萨点了点头:“你虽不能做主劫之人,却也有气运在身,日后只从旁协助他行事便可!”
孙悟空心中有些不甘,却不敢在观音菩萨面前表露,菩萨也不再多说,而是从净瓶中拿出杨柳枝朝巨大的玄武石像挥洒了几滴甘露。
一阵灵光闪过,毛守忠和岳天青父子两个的残魂在面前显出形体,神情懵懵懂懂,魂体虚幻不堪,好似一阵风吹就要溃散。
“也是这两个水神平时没做过什么恶事,才能侥幸留下这一缕残魂。”
观音菩萨挥手发出一片佛光将两个残魂罩住,只几个呼吸,毛守忠和岳天青的魂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起来。
“小神父子凭白遭了屠戮,还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替我俩做主。”
待两个水神的残魂恢复成普通凡人魂魄一般凝实的时候,毛守忠和岳天青连忙跪下诉苦。
岂料观世音菩萨却摇了摇头:“劫数之中各为己算,你两个在灾劫将至时不肯为百姓做事,自有他人取而代之,我也无法替你们做主。”
毛守忠又叩首哀求道:“我和我儿自登神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渎职之处,纵使一时念头有差,也不至于受这杀身之祸。”
“我父子二人也不敢怨恨小天师,只是我等神明名讳并不在下界生死簿上,如今遭了祸事,却是连投胎转世也不能了!”
岳天青也叩首哀求:“求菩萨大发慈悲为我父子二人指条明路,让我俩不至于做那孤魂野鬼!”
观世音菩萨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俩便在我这玉净瓶中暂时栖身,待劫运过去后小天师重订神位之时,你俩或可有个归处。”
毛守忠父子大喜,连连磕头拜谢:“多谢观音菩萨!多谢菩萨!”
观世音菩萨伸手一指,两人魂魄便不由自主地缩小成核桃大小的光球,随后就飞入玉净瓶中。
“悟空,我且将这瓶儿交予你保管,日后如有那心性良善的人、神遭了屠戮,你也好将其残魂救下,如此也算稍稍减轻了小天师的罪孽。”
孙悟空郑中接过玉净瓶,点了点头笑道:“老孙明白。”
观世音菩萨再次叮嘱:“我知晓你心中对他尚有怨愤,但不可隐私非公,劫数之中正该协力共度才是!”
孙悟空连忙道:“俺老孙岂是气量狭小之辈,菩萨放心便是!”
观音菩萨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便回去了。”说罢就要离去,却被孙悟空叫住:“菩萨且慢,老孙还有事要问!”
“你有何事,直说便是。”
“菩萨和了尘长老都说大劫将至,这劫数什么时候才算真的降临呢?”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此时此刻已经在劫数中了。”
“可是如今天下依旧承平,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啊?”
“这玄武湖父子便算最先遭劫的神明,一个念头便定生死,未来还不知有多少仙神入劫,你要好自为之!”
孙悟空心中悚然而惊,还要再问时却见观音菩萨整个身形都散成了一团白光,然后风儿一吹就消失不见了。
“俺老孙本想这次收拾一下那湖中的蛟龙,也算是给那小道士找点麻烦!”
“既然这劫数如此凶险,老孙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那小道士心狠手黑,老孙没必要同他斗狠,只要我有观音菩萨的净瓶在手,未来自有他求我的时候!”
孙悟空心中定计之后,将身一纵跳到空中,身化金光朝清凉寺飞去。
清凉山脚下,灵应观三清殿中。
香案上的莲花灯盏发出一团圆光,长明仙子并未现身。
张牧之在蒲团上闭目端坐,心中默念经文。
三五斩邪剑横放在膝上,剑刃上寒光如水波荡漾,正发出一声声清亮的剑鸣。
张牧之突然伸出手掌拂过斩邪剑,而后张开眼睛,开口念道:“时止则止,施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宝剑感受到张牧之的心念,在膝上开始震颤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杀敌。
张牧之眼中清亮:“原来劫数已经开始了!这是众生之劫,亦是我的劫数!”
“神仙妖魔,菩萨佛陀,在大劫之中也与凡人无异,有人要借劫数谋求正果,亦有人要退后置身事外。”
“我本就在劫数中心,逃无可逃,躲无可躲,正该心坚如铁,容不得丝毫犹豫退缩!”
张牧之抚平了因斩杀毛守忠和岳天青两位正神而起的波澜,心中反而更加坚定起来。
平日里对他关照有加的王灵官,或是同他气运相连的长明仙子都没有现身来告诉他这种杀伐手段是对是错。
每一步前行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在劫数中本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唯立场不同而已。
次日卯时,天刚破晓,燕京紫禁城太和殿外广场上就站满了各部官员,等待陛下‘临门听政’。
正统皇帝朱祁镇年方十岁,身体也羸弱,尚不能像先帝一样在门外听证,于是就在殿中龙椅上端坐,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站在一旁侍候。
皇帝宝座后有一道珠帘,帘后又有两张铺设了软垫的圈椅,太皇太后张氏和皇太后孙氏在椅子上端坐,协助皇帝理政。
待众大臣商议完军政大事之后,有礼部尚书蒋守约走出朝班,大神启奏:“臣有本欲上呈陛下并太皇太后、皇太后,请许臣入殿奏对。”
一般各部官员有事需先呈折子到内阁,由阁臣商议并列出应对之策后才好上呈陛下,蒋守约此刻上奏之事显然并未走这套程序。
因此内阁首辅杨士奇面露不快,呵斥道:“蒋尚书有何要事?居然要越过内阁直奏陛下?”
蒋守约连忙躬身赔礼,小声道:“杨阁老容禀,下官上奏之事涉及顺德公主清誉,故而不宜让百官知晓。”
杨士奇面色稍稍缓和,点头道:“既然是皇家私事,你且入殿奏对便是!”
正在这时,殿中传来了大太监王振的声音:“宣礼部尚书蒋守约进殿!”
蒋守约连忙整了下衣冠,躬身走进太和殿中行三跪九叩之礼:“臣拜见吾皇!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
“爱卿平身!不知有何事上奏?”小皇帝朱祁镇稚嫩的声音传来。
蒋守约起身之后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南京朝天宫张真人有秘奏发来,说前些时日南京紫禁城有妖猴现世,事关顺德公主殿下,臣不敢妄议,还请陛下观看奏折!”
朱祁镇拿过走着仔细看了片刻,忍不住好奇问道:“一个小道士和妖精争斗,毁坏了七八座宫殿?连广场上地砖都成了齑粉?尚书莫不是在骗朕?”
蒋守约连忙跪地奏道:“臣岂敢欺君!张道长降妖之事,南京紫禁城诸多太监、宫女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
这时候掌印太监王振伏在朱祁镇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小皇帝没有心机,随口问了出来:“王振说你也是道士出身,那你有那张道士御使雷电的本事么?”
蒋守约摇了摇头:“臣学道未得真传,更不曾学得龙虎山秘传五雷正法,自然没有操弄雷电的本事。”
朱祁镇想了想,又问:“那小道士真有这般本事?同妖魔在半空争斗?”
蒋守约连忙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下旨将张道长招来一见便知真假!”
皇帝招张牧之进京见驾,并不是随便下一道旨意就行,而是需商定封赏的品级、称号才可,白身岂可面见真龙天子?
朱祁镇还要再说,就听住帘后传来孙太后的声音:“皇帝!不可刁难蒋尚书!”
“把这奏折拿给皇太后、太皇太后观看!”朱祁镇被吓了一跳,连忙吩咐王振将奏折送往珠帘之后。
孙太后让宫女接过奏折后才道:“蒋尚书起身便是!”随后又把奏折呈给太皇太后张氏:“母后先看奏折。”
太皇太后张氏看过之后又递给孙太后观看。
“皇太后以为该如何封赏那小张道长?”张氏问。
孙氏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问蒋守约:“这位小张道长莫不是有什么来历?是以朝天宫张真人才要以此时为他求个名分?”
蒋守约如实回答:“这位张道长是龙虎山大真人之次子,据传天生道体,雷法通神,得上界虚靖先生显灵,钦定为下任承位之人,令其执掌都功印,斩邪剑。”
孙氏点了点头,对张氏道:“当代大真人道行高深,太祖皇帝曾亲自下旨加封,令其执掌天下道教事。”
“如今他张家推出这位小张道长,欲要为其正名,又有降魔之事在先,皇家若不封赏,倒显得我们待人苛刻了。”
张氏思索片刻:“按理确实该让道录司拟定称号进行封赏,但此事关乎顺德公主的清誉。”
“若是封赏了小张道长,岂不等于告诉天下人,长公主曾被一个猴精迷惑?那我皇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孙氏心中一直不喜这位胡善祥诞下的长公主,此事也只能忍了厌恶,笑着点头:
“母后考虑的周祥,若是让人知晓公主殿下被妖精迷惑了,那她日后也没法嫁人了。”
“可是有功不赏,却也有损我皇家气度,不知母后有何良策?”
张氏一时也没了主意,两人正在思索,又听珠帘外礼部尚书蒋守约又道:“臣还有事情禀告!”
孙太后只好道:“蒋尚书有事直说便是!”
蒋守约道:“钦天监官员昨日夜观星象,见荧惑星大炽,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位列正南,主南方有旱灾将至,立劝朝廷早做准备!”
张氏面色郑重,开口道:“可上了折子给内阁?各位阁臣怎么说?”
蒋守约躬身回答:“各位阁老查询了今年开春以来南方来的奏表,见雨水充沛,于是就以星象之事不足为凭为由,驳回了钦天监的奏折。”
“然钦天监言之凿凿,说今年南京、江浙一带必有旱灾降临,就祈求我今日奏对时再陛下面前说一句,免得百姓凭白受难。”
孙太后开口道:“内阁中各位都是儒家之人,有时候不太理会你道家玄奥之说,蒋尚书不可心生不满。”
蒋守约连忙躬身:“各位阁老都是品性高洁之人,臣不敢心生不满,但臣曾私下写信询问龙虎山张大真人,回信也说有旱灾将至。”
珠帘后两个位高权重的妇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商议了片刻,心中有了决断:
“既然内阁驳回了折子,我俩也不好擅专,不过我们会早早留心此事,一旦南方有灾情显现的消息传来,朝廷便会调拨粮食用来赈灾。”
“清凉山下灵应观主持道行高深,便让他准备做法求雨之事,若果真能降下雨水,倒是自有封赏!”
“另赐紫袍、金冠给他,以示我皇家恩典!”
早有负责记录的太监将命令记录在案,礼部尚书蒋守约再无它事,奏对完之后便推出了殿外。
张太后突然开口:“大太监王振在蒋尚书奏对时曾擅自开口蛊惑君上,一会儿下朝之后拉下去责打二十杖,以儆效尤!”
王振被吓了一跳,慌忙跪在龙椅一侧,连皇帝朱祁镇也被自家祖母的威势震慑,不敢开口求情。
“今日无论是猴精蛊惑公主之事,还是星象预示灾劫之事都颇为神异,母后或可寻国师商议一二。”孙太后突然开口。
太皇太后张氏也点了点头:“我等妇人毕竟见识浅薄,外面那些朝臣又排斥这些鬼神精怪之事,所幸国师佛法高深,能够为我们解答疑惑。”
然而这两位垂帘听政的妇人却不知晓,她们口中那佛法高深的国师才是真正祸国殃民的大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