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地痞王二带着七八个无赖正在街上闲逛,路上摊贩行人纷纷避让。
王二手里拿着把折扇,横眉竖眼地和同伴大声谈笑,吹嘘自家昨日在秦淮河上某画舫里是何等神勇,同时随手拿起街边摊位上的果子吃食丢进嘴巴里嚼吃。
几个无赖一边翘起大拇指大声赞叹,一边朝敢怒不敢言的商贩吹胡子瞪眼,大声喝骂。
小商贩连忙赔笑拱手,惹得王二和自家小弟哈哈大笑。
“呸!贱骨头!吃你点东西怎么了!?”
王二吐了口唾沫,带着几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二哥,二哥,你看!”有个年轻无赖轻声招呼王二,同时下巴朝抬了抬,示意王二往前看。
前方一个容颜倩丽,身形婀娜的年轻妇人正骑着一头毛驴往这边走来,身上穿一件素色碎花的小衣,更显得脸庞娇媚。
王二躬着身子调笑:“小娘子!笑一个!?哥哥赏你银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个银角子在手里晃荡。
小妇人抬头望了几个无赖一眼,面上表情冷清,手中一扯缰绳,便骑驴拐入街旁一条小巷中。
“嘿嘿!小娘子害羞了!”
“二哥!我们去小巷那头堵她,看她能躲到哪里去!”
“好!今日正该我兄弟几个乐呵乐呵!”
王二带着几个无赖大笑着转了方向,一起往小巷的另一头跑去。
街边几个小贩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小声地骂:
“王二这杂碎又要害人了!也没人管管!”
“他姐夫是县太爷的师爷,谁能管得了他?”
“这等无赖,早晚要遭报应,死了才好……”
小巷里王二和同伴快步跑出,正好看见对面的美貌妇人骑着毛驴而来,手里提个篮子,眉目如画,十分可人。
王二眼睛一转,随后嘿嘿一乐,从腰上解下裤腰带挂在身旁院墙里伸出来的一根高粱杆上,打个结儿成了个圆环。
“小娘子快看!我要上吊了!要死了!”王二把脖子伸进圆环里假装上吊,同时嘴巴里大声调笑。
小妇人看见王二滑稽的姿态,忍不住抿嘴一笑,随后朝几个无赖白了一眼,骑驴走了过去。
“笑了!二哥快看,小娘子笑了!”
几个无赖一起抚掌笑闹起来,那年轻妇人就在几人的笑声中下了驴,推开小巷子里的一处院门走了进去。
“二哥,小娘子原来住这家,我们一起进去讨杯酒吃吧!”
王二脖子套在腰带里,眼睛歪斜,嘴巴里舌头长长的伸出来,也不说话。
“二哥!小娘子都走远了,别闹了!”有个年轻人过来拉扯王二。
“咔嚓!”上方高粱杆儿断裂,王二倒地不起。
几个无赖过去查看,才发现王二已经死了多时了。
众无赖吓得大声尖叫,其中有个胆大的站起来怒喝:“高粱杆儿能吊死人?一定是方才那个小娘子干的,她使妖法害了二哥!”
“对对对!她就住在这家,拉她去见官,给二哥偿命!”
几个无赖胆子又大了起来,一起走到小院门前,合力推开了大门。
门后却是一处荒宅,屋舍倒塌,院中长满枯黄的野草。
“鬼啊!”众无赖吓得作鸟兽散。
小巷里,几个身穿赤甲的鬼兵正在查看地上王二的尸体,其中一个为首的伍长手中拿个册子核对了下:
“林惠娘,二十年前受婆家虐待,
心中不忿悬梁而死,没找到人复仇,遂把恶人王二作了替身,可以投胎了!”
“你们几个,把王二魂魄拿了,回去给城隍爷交差!”
牛首山下,外乡人张大胆着急赶路,正在口干舌燥之际,见路边有一个以竹竿和茅草搭建的茶棚。
张大胆走进茶棚,寻了个位子坐下,把身上包袱放在桌上,大喊:“店家,来碗茶解渴,如有吃食也来些,饿得慌!”
“好嘞,客官稍待!”
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开口答应,随后颤颤巍巍端来一大碗茶放在桌上。
“客官请用茶,糖饼一会儿就好!”
张大胆谢过老婆婆,端起粗瓷大碗就要喝,突然眉头一皱:“怎么闻着一股怪味?”
“还是不喝了!紧走几步到镇上寻个客栈打尖儿!”张大胆放下茶碗起身欲走。
老婆婆连忙留客:“客官莫走!如果喝不惯我这粗茶,还有好茶!有好茶!”
张大胆见这老太婆看起来十分穷苦,身上蓝衣打着补丁,于是就道:“无需什么好茶,来碗清水解渴就行,一样付给你钱!”
老太婆咧开嘴呵呵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客官放心,这好茶准让你满意!”随后朝后面大喊:“闺女!好了没有,客人等急了!”
“哎!好了!”烧火的炉子后面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应答,随后一名十五六岁、身穿黄杉的少女提着个茶壶走出来。
少女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抿嘴轻笑,唇边两个酒窝儿让人瞧了心情大好,张大胆心中喜悦,笑道:“慢些走,别绊倒了!”
“哪能呢!客官快来尝尝这茶,我们平时舍不得喝呢!”少女咯咯笑着,摆好器皿倒了一碗茶水。
张大胆低头闻了下,伸出大拇指赞道:“香气扑鼻,果然是好茶,可再上些吃的来,一并算钱给你!”
老婆婆和少女都听到赞叹都很开心,一起笑着劝道:“客官先请喝茶,吃的一会儿就来!”
“好!先喝茶!正干渴的厉害!”张大胆笑着举起茶碗就要饮用,却被人止住:“那大汉且慢着!别喝!”
张大胆抬头一看,见几个身披赤甲的士兵大步走来,几个呼吸便来到近前,最前方的一人劈手夺过茶碗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哪来的臭丘八,敢这般欺辱洒家!”张大胆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就要发作。
那带头的官兵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这汉子不识好歹,我们是在救你!你若喝了茶,那就真要死啦!”
张大胆一愣,刚要细问,却见几个兵也不解释,一起冲上来把那老婆婆和少女擒住,用铁链绑个结实。
带头的官兵从腰间拿出一本书册翻了下,念道:“倪李氏、寇三娘,你二人被恶鬼以水莽草毒死,今日从枉死城来到阳间,找不到恶鬼报仇,就来祸害良善之人,有大罪过!我看也别在枉死城熬着了,到城隍府大狱里面受刑吧!”那老婆婆和寇三娘连忙大声求饶喊冤。
一个官兵忍不住呵斥:“嚷嚷个屁,你们是贿赂了那阎王座下的阴差才从枉死城里出来的,当我们弟兄不知道?再叫喊现在就杀了你俩!”
两人果然不敢再叫喊,几个士兵将二人押走。
张大胆被吓了一身冷汗,随后眼前一花,揉揉眼睛细看,发现自家正处在荒郊野外。
哪里还有什么茶棚?也没见什么官兵拿人。
“大白天见鬼,这事儿邪性!”
张大胆打个哆嗦,又想起那些赤甲士兵的话,连忙道:“快快赶路,到了江宁县一定去城隍庙拜一拜。”
清明时节,不只是江宁县出现了类似的阴魂索命之事,而是从南到北各地皆有,大小各级城隍带着阴差忙的团团转,唯恐有好人被害了性命。
自然,也有许多恶人被冤魂当了替身,世人非但不惧,反而拍手称快,只道天理昭昭,善恶报应如影随形。
张牧之正在道观里翻看城隍爷陶友仁送来的账册,内中上任江宁城隍和考弊司虚肚鬼王的来往交易记录的十分清楚。
“好个邪神城隍!好个虚肚鬼王!此等恶神不除,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受害!”
张牧之正心头火起,突然道观外有孩童的尖叫声和大喊声传来:“道士哥哥!道士哥哥!快来看下,铁蛋掉到河里了!”
“道士哥哥快救命!有水鬼要抓铁蛋做替身啦!”
“大胆!什么冤魂敢在我眼皮底下作恶!”
张牧之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步跨出便到了道观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