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死而复生 冒名顶替
听了张牧之的话,那个正在大哭的弱书生一下愣住:“阴差……这是阴间吗……我死了?”
张牧之有些无语:“你居然不知?”
那书生连连摇头,倒是旁边那个壮汉和他身旁的女性阴魂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张牧之朝四处打量一下,见此地十分空旷,方才打杀阴差之事也没被别的阴魂瞧见,于是道:“这里距离考弊司衙门太近,不是详谈之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兄弟两个连忙答应,张牧之带着玉罗刹变化的书童一起往偏僻处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棵高大的鬼槐树,树下有几块大青石。
于是大家一起在青石上坐下,玉罗刹恭谨地站在张牧之身后。
张牧之先开口询问:“这位兄台既然不知这里是阴间,又缘何到了此处呢?”
那青衣书生回答道:“在下名唤王鼐,这是我弟弟王鼎。”
“在下也不知缘何会到了此地,昨日在下正和友人聚会,饮酒达旦,大醉酩酊,迷糊之间便见两个差人来到我家,张口就要金银财物。”
“不瞒这位兄台,在下家中也算薄有家财,平日里没少往衙门里送银子,可这直接差人进家里来要钱,就有些不像话了……”
“当时在下也是醉得狠了,心想诸多一起读书朋友都在,这上赶着给官差送银子,岂不是要遭人耻笑?于是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
“岂料那两个差人十分蛮横,直接拿锁链将在下捆了就走……并放话要人筹钱来赎……若非在这里碰到我弟弟……”
王鼐说到此处忍不住摇头叹息,总觉得打杀了阴差是个麻烦,心中有一种即将大祸临头之感。
张牧之听到此处,心中暗道:“一上来就要钱,这显然不像是勾魂索命的阴差,再者‘考弊司’好像也不负责勾魂之事。”
“这姓李的阎王已经贪婪到这种地步了么?居然直接派阴差勒索生人?”
小道士暂时按捺住思绪,便要询问王鼎,突然忍不住大惊:“阁下居然不是阴魂离体?而是以阳身入幽冥?”随即又忍不住看了眼王鼎身旁的女鬼,心中隐有几分猜测。
张牧之并未运转法眼,刚开始时只凭感应察觉这大汉身上有阴气缭绕,便以为是个阴魂,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同自己一样都是有肉身的。
“前世读些志怪杂书,说是有人同阴鬼交合,想不到如今果然见着了……”
王鼎虽性情刚烈,却不是鲁莽之辈,方才为救兄长一怒杀了阴差,此时也觉得自家闯了祸,心中有些忐忑。
“方才这个书生说有办法应付此事,不如我把因果讲明白,免得人家听得稀里糊涂不肯帮忙!”
于是王鼎不待张牧之询问,便开口把自家来历和来到此处的经过细细讲明。
原来这王鼎是秦邮人士,今年十八岁,性情豪爽,喜好四处交游,每次出门游历往往一年半载才返回家中。
今年春日,王鼎乘船至镇江拜访朋友,不料友人外出未归,王鼎便租了一家旅店的阁楼居住。
从阁楼窗户往外望去,正可见楼外江水如练,碧波荡漾,远处整个金山尽收眼底,其景色之美令王鼎心旷神怡。
次日,友人来请王鼎至家中居住,王鼎贪恋风景推辞不去,一直在楼上住了半个多月。
某夜,王鼎在睡梦中见一女郎,正值豆蔻年华,容貌端庄秀丽,至床上同他亲热,且一连数夜皆是如此。
王鼎心中惊疑,怀疑自己遇到了鬼魅,于是夜里也不熄灯,躺在床上装睡,一直等待半夜,困意袭来,忍不住迷迷糊糊刚欲入梦,便见那少女又来,脱衣上了床榻。
王鼎猛然惊醒,连忙睁眼一看,果然有一个貌如天仙的少女正被自己拥在怀里。
那少女见王鼎清醒,顿时露出羞愧怯弱之态,而后在王鼎的追问下才自承身世。
原来这少女名唤伍秋月,其父乃是一位精通易学的大儒,曾算出自家女儿寿命不久,便一直养在身边也不嫁人。
待伍秋月长到十五岁时果然重病身死。
大儒便将女儿埋葬在如今王鼎所住阁楼的东面,不立墓碑,也不起坟丘,只是下葬时在棺材旁放了一块石片,上面刻了“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这几个字。
三十年后,此女魂魄自地底醒来,见了王鼎,便知晓这是自己命定的夫君,只是因为害羞,才在梦中同其亲热。
从那天起,伍秋月魂魄便常常来阁楼同王鼎幽会,一人一鬼无论是平日谈笑游玩,还是床第间亲密之事,都和正常夫妻无异。
一日,明月皎洁,王鼎和伍秋月在月下散步,突然心生好奇:“阴间也有城市吗?”
伍秋月如实回答道:“阴间生活同阳间相差不大,也有城市、村墎,鬼民也从事百业营生,为生机奔波劳碌。”
于是王鼎心中好奇,便求着伍秋月带他来此见识一番。
这一人一鬼在这鬼城里闲游,正好碰到两个阴差绑着王鼐押往考弊司,这才有了王鼎怒杀阴差之事。
“这女子阴魂中有一股阳气正在增长,显然是被高人施展了由死转生之术,过不了多久就能复活成生人了。”长明仙子的声音在张牧之耳边响起。
自从张牧之到阴间来,长明仙子因不喜地府阴气,一直不曾显形而出。
张牧之听了长明仙子提醒,转头观看王鼎身旁伍秋月的魂魄,果然见阴气之中有一股阳气蛰伏,像是一缕微弱的火苗。
“凡间阴阳通道都由城隍神掌管,伍姑娘是如何带着生人自由出入阴司鬼城的呢?”
伍秋月身穿一袭碎花黄杉,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装扮,见张牧之问及,低头小声回答:“这位先生说的不错,阴阳通道确实大多由城隍掌管,然而小女带王郎走的这条路却不在此列。”
张牧之忍不住好奇:“这是为何?”
“因为这条路是考弊司虚度鬼王开辟的,城隍神应该不知晓,只要交些香火钱,阴魂便能自由出入阴阳两界……”
显然这是条隐藏在暗处的通道,就像横望山中的那阴阳裂隙一样,不被当地城隍神所知。
区别之处是横望山那裂隙能直达地狱之中,而伍秋月所走的这条通道却是通往考弊司所在的鬼城。
张牧之几乎在顷刻之间想明白了这考弊司虚肚鬼王的打算:“有了这一条阴阳通道,这便等同于有了一条财路,可派遣阴差往阳间收割香火、金银,亦能向往返两界的人、鬼收税。”
“这简直是将阴阳律法视作无物,阴魂能自由往来于两界,阳间城隍却不知晓,作了恶事算谁的?”
“其实城隍神也未必不知,同原来的江宁城隍一样,为了香火,和考弊司虚肚鬼王狼狈为奸也有可能。”
张牧之心中恼怒,面上表情便阴沉了下来,王鼐和伍秋月见这突然冒出来的书生面色不对,便不敢再说话。
倒是王鼎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询问:“兄台,方才你说能解决此事……”
张牧之连忙收起心思,笑道:“此事不难,您看我和令兄都是书生,王兄可将自家生辰八字告知与我,便由我代替令兄前往考弊司走一遭,你们带着令兄魂魄还阳便是。”
王鼐、王鼎两兄弟顿时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我们兄弟和兄台萍水相逢,怎好让兄台替我们去顶罪?”
张牧之摇头道:“并非是去顶罪!实不相瞒,在下并非书生,而是道士,出身龙虎山天师府,此次乔装而来正是要搜罗考弊司虚肚鬼王的罪证!”
“我龙虎山弟子都有稽查众神之权,贫道也修持法术,那虚肚鬼王及座下阴差对贫道来说便是土鸡瓦狗,杀之不难。”
“难者是抓住其贪赃枉法的证据,此次正好借王兄身份看下那虚肚鬼王如何勒索良善,敲诈财物!”
王鼐大喜:“原来是龙虎山的高人到了,这下无忧矣!”
王鼎为人仗义:“不知道长可需要帮手,在下虽没什么本事,却有些力气,也粗通些武艺,可以再助道宰杀几个阴差!”
伍秋月连忙伸手去扯王鼎的衣袖,王鼎却装作不知。
张牧之瞧了好笑,于是便嘱咐王鼎:“伱还是带着令兄的魂魄从阴阳通道回去,然后迅速乘船北上,返回秦邮家中。”
“如今令兄身死,若回去晚了,只怕令兄尸身已经被收入棺椁中安葬了!”
王鼎被唬了一跳,连忙跪地给张牧之磕了几个头,站起来扯着自家兄长的魂魄,拉着伍秋月就要离去。
张牧之连忙叫住:“慢来,我还有言语嘱咐!”王鼎三个于是又转过身来。
“还未把令兄生辰给我,对了,你自己的生辰也一并给我,不然一会儿公堂上问起来难免露馅!再者令兄还阳之后,当关门谢客,家中布置的丧幡灵堂勿要撤去,用来迷惑阴差耳目。”
王鼐上前将小声将生辰八字告诉张牧之,三人再次拜谢后才转身离去。
伍秋月带着王鼎和其兄王鼐的阴魂又走了一遍阴阳路,回到居住的阁楼里,伍秋月开口道:“我距离由死转生还差些时日,王郎先带着伯伯魂魄回家,过几日再来接我。”
王鼎无奈带着哥哥的魂魄连夜租船,火速北渡,正巧赶上南风,天刚明便到了家中,果然见有许多吊丧的宾客。
王鼎不顾家人的喝骂,做出悲伤过度的模样,哭喊着将众宾客赶出去,同时关闭了门户,把自家哥哥魂魄送至灵堂里。
过了片刻,王鼐果然苏醒了过来,张口大喊:“饿煞我也!速备汤饼来食!”
却说张牧之见王氏兄弟和伍秋月走了,才施施然地从青石上起身:“你且变作王鼎的模样,一会儿只看我应对,不要多说话!”
玉罗刹点头答应,随后周身黑光一闪,整个人就变成了王鼎,着一袭长衫,身形高大,面容方正,开口道:“兄长,走吧!”
张牧之绕着玉罗刹走了两圈,没看出什么破绽,点头道:“且跟为兄去那考弊司,会一会虚肚鬼王。”
两人一起朝前走了三五里,来到考弊司前,见官衙的屋舍建筑既不宽敞,也不气派,一副清水衙门的模样。
“只看这门前光景,谁能想到这里是阴阳两界最大的贪腐衙门呢?”张牧之忍不住感叹。
玉罗刹变化的王鼎冷哼道:“越是内心肮脏,越是要彰显自己的纯善,无论人鬼皆是如此!”
张牧之忍不住笑着点头:“此言大善!”随即抬脚往大堂走去:“这正殿倒是极气派的模样!”
正堂门前立着两块石碑,上面刻着斗大的字,一个刻“孝悌忠信”,另一个刻“礼义廉耻”。
两人走入正门,见大堂上方悬挂的匾额上书“考弊司”三个大字,两边柱子上挂着对联,上联: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下联: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张牧之看着这对联,刚欲点评两句,就见一个穿皂服的阴差从里面出来,手持兵器大喝:“你们两个野鬼!干什么的?阎罗王麾下考弊司也敢乱闯!”
玉罗刹变化的王鼎退后一步,只让张牧之应对。
张牧之满脸堆笑,拱手为礼:“回这位差哥的话,小生兄弟两个是被两个阴差从阳间捆来的,如今那两个阴差出了点意外,小生也不认识返回阳间的道路,只好往这里来了……”
那阴差一愣:“出了意外?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且说明白了!”说着拿刀往前指了指。
张牧之神情转为严肃:“那两个阴差带着我俩来到三五里外,碰到了个法力高强的道士,那两个差哥因言语不干不净,被那道士抬手发了两雷轰杀了!”
“对了!那道士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相貌极为英俊,据他自己说是龙虎山来的!”
皂服阴差顿时被唬了一跳,又想起进来地府中的一些传闻,心中不禁诽谤道:“他们两个也是自己作死,见到道士也敢胡言乱语,死了活该……”
然后这阴差果然不再追问那俩死去阴差的事儿,却从腰间拿了个账册核对身份:“你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且说来!”
张牧之便谎称自己名叫王鼐,并把生辰八字报上。
那阴差核对之后笑道:“看你也是不缺银两的人,一会儿放聪明些,免得吃苦头,对了,你后面这个是谁?”
“那是我弟弟,名叫王鼎,是个不读书的粗人!”
阴差倒是没再核对生辰八字,只是心中道:“那两个也是擅作主张,明明让只抓哥哥,他们却把兄弟两个都抓了来!”
张牧之满脸谄笑地小声问:“阴差大哥,一会儿官老爷问起来,小生该怎么作答呢?”
“也无需多说什么,我家大人说个数目,你只管点头就好,否则……嘿嘿!”
张牧之脸色一白,似乎受了惊吓,连连点头:“是!是!些许钱财不值当的什么!”
玉罗刹在后面看张牧之如此作态,忍不住直翻白眼,心里一阵阵诽谤:“目莲尊者让我拜了这么个师父……日后真能得正果?”
那阴差招了招手:“跟我进来吧,大堂里有些拥挤,你俩先排队等我家鬼王问话!”
张牧之连忙迈着小碎步走入大堂,玉罗刹倒是从容不迫地跟上。
正如阴差所说,大堂中果然十分忙碌,虚肚鬼王在正位端坐,左右两边都排了长队。
左边是阴差从阴阳两界新抓来的“罪犯”,排着队等着虚度鬼王问话。
虚度鬼王核对过名册,来自阳间的则直接说金银多少,来自阴间的则索要香火几何,一般“罪犯”都会点头答应,然后便由阴差领着这些“罪犯”退下,等着家人凑钱来赎。
右边排的队伍却是由一个虎头师爷主持,师爷问:“可曾缴清赎罪的财货啊?”
阴差便会回答:“已经缴清了!”
师爷于是便持判官笔在账册上打个勾:“放他们去还阳!”
若是阴差回答:“仍未缴清!”
师爷便判决道:“压去偏殿用刑,从大腿上割下几两肉,然后赶出衙门,任其自生自灭!”
阴间鬼民还好些,那些从阳间押送来的魂魄,没有阴差带路无法还阳,估计就真死了。
就算侥幸得了法师招魂,魂体上被割了肉,生还后估计也得大病一场。
当然,如果有左边队伍里,虚肚鬼王说了数目,“罪犯”直接摇头不给的,也无需再蹲大牢,直接压去右边割肉。
张牧之看到堂中景象,忍不住暗道:“怪不得阎王爷这般看中考弊司,每日里如此运作,这所的香火、财物岂不是堆积如山了?”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有阴差叫到:“王鼐、王鼎上前听鬼王审讯!”张牧之连忙领着玉罗刹上前。
虚度鬼王一边翻看生死簿,一边开口道:“你们兄弟两个,上缴三百两赎罪如何?”
张牧之抬头观看这鬼王相貌, 见是个躬身驼背的老者模样,头发卷曲,鼻孔朝天,口中满是獠牙利齿,像妖怪多过像人。
“怎么?不愿意?”虚肚鬼王声音高了些。
张牧之连忙弯腰点头:“愿意愿意!三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多谢老爷慈悲!”
虚肚鬼王嘿嘿冷笑道:“我看你是想见识下阴司律法的森严了,以你家资产,三百两银子能赎罪?老爷我说的是黄金!”
张牧之面色一白,随即做出一副肉疼的表情,声音颤抖地道:“三百两黄金!好好!愿意赎罪!愿意赎罪!不知老爷要我俩赎什么罪?”
虚肚鬼王冷哼道:“有钱不给阎王上供,便是不敬神!有大罪过!你不服吗?”
张牧之满脸都是冷汗,惶恐道:“服!心服口服!老爷息怒!息怒!”
虚肚鬼王满意点头道:“还算识相,来人啊!领他们两个进牢房,既然愿意交钱,就不必戴枷锁了!”
于是有两个阴差上来,领着张牧之和玉罗刹出了大堂,在鬼城中穿过一条街,来到关押罪犯的牢房里。
两个阴差将小道士和玉罗刹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带着两人去寻空置的囚室。
张牧之转头对玉罗刹道:“去守好门,勿令其走脱一个!”话音刚落,双手便一起伸出,从后面抓住两个阴差的脖子,同时手中有噼里啪啦的电光闪烁。
“啊!”俩阴差同时发出惨叫,随后就被电光灼成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