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 19

就如同隔壁夫妇说的那样,从那往后的每一天,贝尔维尔镇上的人都更多了一些,据说现在镇上的旅馆都已经住满了,还是不停的有游客涌进来。最近甚至常常有人来敲希壬家的门,表示希望可以在这里住到玫瑰祭结束。

这些游客里有成双成对的恋人,也有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失意男女。希壬想,如果他们都听过那个传说,一定就都是希望见证到爱情重生的那一刻了吧?

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因为短暂,所以才有太多的诱惑会让他们迷失方向,渐渐的,也许就忘记了开始的那份爱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把爱情寄托在玫瑰上,希望那浪漫的花朵能代替语言表达出自己的真心。

可是,再多的玫瑰,也抵不过一句发自内心的爱语。

不过希壬多少也能明白这些恋人们的心情,如果真的看到奇迹之花都会绽放,确实会有种自己也能变得不一样的预感。它就像一个带着勇气的咒语,让畏畏缩缩的人迈开步伐。

老妇人的儿子自从回来后总是忙里偷闲的跑来希壬这里。对方是一个高挑的干净小伙,有着清爽灿烂的笑脸,和库洛洛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单纯直接,相处起来不用提心吊胆。希壬也乐得让他过来,因为小镇上的生活实在无聊的紧。

他也不想每天抱着一个永远不会亮起想看到的名字的手机过日子。

“希壬,今天也来我家吃饭吧?我亲自下厨哦。”思绪万千中这个笑眯眯的小哥又过来了。

希壬一直很纳闷,难道对方在他身上安了监控?怎么明明不在家里都能被他给找出来……这个玫瑰园也不小啊,莫名其妙。

“嗯。”希壬点头。

“那,回去吧?”说着他就想拉起希壬的手。

希壬不动声色的往后躲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妇也好,以前旅团的大家也好,希壬都没有特别抗拒的接触,但对着面前这个直爽温和的青年,他却不愿意被对方拉着手回家。

“唔、……对不起。”里特注意到了希壬的躲闪,有点像一只被主人拒绝了的大型犬,如果现在他身上有着耳朵跟尾巴,一定是耷拉下来的吧。

希壬又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胳膊,“走吧,晚饭我也会帮忙的。”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到不算安慰的安慰,里特的眼睛就又亮了起来,好像刚才失望的不是他似的,走在希壬身边讲着今天发生的趣事,两人一起回到了老夫妇家。

还算愉快的吃完了晚餐,希壬帮着整理好餐厅之后和三人道别,准备回去了。里特放下手里的拖把坚持要送希壬回去,说最近镇上闲人很多,还有醉鬼,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希壬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把自己送到家门前,心里吐槽道明明两栋房子的门是挨着的,哪用走一步送一步。

入夜,希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善意。

希壬能从里特身上感觉到非常正面的东西,他很喜欢。同时他又不太习惯和里特单独相处,也不喜欢和里特有肢体接触,这会让他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很难解释,就像是和见到库洛洛时完全相反的感觉。库洛洛让他紧张,甚至害怕,却还想接近。每当想起这个蜘蛛头子时心里都会隐约闪过离开旅团那天体会到的痛楚,希壬觉得他已经受够了库洛洛带给他的胆颤心惊,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开始让他觉得无力,并且恐惧。

这一次是害怕不被接受的恐惧。

看看肩膀上的刺青,希壬一时间竟然出现了一种划伤它的念头。

夜深后终于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梦境,希壬看到梦中的他和库洛洛一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是了,这是在飞艇上的那天下午,库洛洛坐在他的身边看书,而他在一片香气中入眠,醒来时,身上盖着库洛洛的毯子。

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太阳高照了。希壬穿上衣服简单喝了点牛奶就出了家门,溜溜达达的逛到了玫瑰园中间,发现玫瑰还是没有一朵是盛开的。

他有点无奈的对着玫瑰自言自语,“喂喂,今天就是玫瑰祭了,你们有点自觉好不好?”

老妇人提到的那个传说,总不会恰好到今年就失灵了吧?

“希壬,原来你在这里!”里特气喘呼呼的跑过来,“那个,等一会的时候,唔、就是再过半个小时的时候,可不可以来你家门前找我呢?”他说的有些磕磕巴巴,好像特别担心会被拒绝。

希壬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点头,“好,一会见吧。”

里特闻言眼睛里闪过惊喜,“我在那等你。”

送走里特后希壬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刚刚坐稳,就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他猛的站起来,四处转头寻找,却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那个身影。可他还是不死心,又用恶魔的感官开始探索整片玫瑰园,依旧没有新的发现,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在心里一句一句骂自己没有出息。

唔……一定是奇迹的故事最近听得太多了吧。

那个冷血的家伙,怎么可能来参加这种浪漫的集会啊。

半个小时后赴约回到了自家门口,如意料中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里特,还有他手里意料外的一束纯黑色的玫瑰花,正确来说是花骨朵。

“里特,这个花,不允许这样折下来的吧?”希壬指着那捧花骨朵问。

“恩……是不准啦,毕竟黑玫瑰是花圃的重头戏,大家都去折的话就开不成玫瑰祭啦。”里特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然后直视希壬的眼睛,“这是我趁准备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希壬,我有话对你说!”

希壬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和里特单独相处时那种违和感又出现了。他只想对方快些说完了事,于是催促,“快说吧,我听着呢。”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里特紧张得回头看镇上的钟楼,显得有点焦急。

前一秒还在疑惑里特到底在等什么,后一秒希壬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意识里满满都被一个身影占满,他又明显感觉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库洛洛,在这里。

“对不起了里特,我还有别的事情,等下回来再听你说!”说完希壬迅速跑进了玫瑰园的小路,朝中央花圃的方向跑去。

那个人,库洛洛他,真的在这里。

这次不是错觉,他就在刚刚那片花圃前!

希壬一路飞奔着,其实只是三两分钟的路程而已,他却用上了浑身的力气,总觉得如果不赶快追上去,不快点到那里的话,库洛洛就会不见了,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盗贼头子,从相遇到现在希壬一直也没有找到答案,但是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他根本不可能抗拒这种心情。只是三个月没见,只是察觉到库洛洛在触手能及的地方,他就只能本能的朝那个方向奔跑。

理智已经不能控制躯体,「希壬」渴望靠近「库洛洛」在的地方。

接着他如愿以偿的,在被一片绿色的树叶和藤蔓包裹住的白色拱门前,在他常常坐上一整天的玫瑰花圃前,看到了库洛洛,这个几个月间用想念充斥了他每一丝神经的混蛋。

库洛洛穿着那件希壬本来十分讨厌的黑色大衣,头发整齐的向后梳过去,第一次见到这幅打扮时希壬就被吓到,但这一次他完全不介意库洛洛带来的压迫感。他只担心这还是自己的幻觉,是如果开口叫他,就会破碎的幻影。

“库洛洛……”希壬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沙哑不堪。

看着许久未见,却在思绪里描绘了无数遍而日益清晰的身影转过身来。脸颊的轮廓,眉毛,鼻子,嘴唇,睫毛下的阴影,一切都如希壬描绘的那样,他漆黑的瞳孔里映照出身侧的黑色花苞,景色,库洛洛,不知道是哪一个让希壬呆愣住只能静静的看着。

含苞待放的奇迹正在准备盛开。

库洛洛通常只会微笑,那笑脸还不及里特的一半灿烂,可希壬喜欢,就连那双没有太多笑意的眼睛和几个月前说出尖锐话语的薄唇都让希壬觉得想念。每一种感官,此时都贪婪的收集着,每一丝能证实库洛洛存在的证据。

“你为什么在这里?”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可希壬对此无能为力。

库洛洛有些心不在焉,“我?路过而已,在这遇到你倒是奇遇呢,希壬。”

“嗯……真是、……奇遇呢。”声音里透露出明显的失落,希壬慌乱的撇开视线。

——并不是,来见我的吗……

库洛洛见状笑了笑,“本想静静的回去的,没想到刚好被你发现,一定是因为刚才遇上了有趣的画面所以耽误了离开的时间吧。打扰到你了吗?”

希壬一愣,“打扰、什么?”

见希壬茫然的表情,库洛洛笑着折下了一只玫瑰,递到希壬面前,“这种情况,你觉得会是什么?”

傻愣愣的看着库洛洛,不知道这花究竟是接过来好,还是不接的好。希壬就这么僵硬着,直到库洛洛收回了手。

“现在明白了吗?竟然在那种时候把人甩下,”库洛洛把手里的花苞若无其事的用念碾碎,“你回去吧,让他继续等下去不是太可怜了吗?”说完转身,看起来竟是要回去了。

“我不会收的、那束花。”希壬焦急的蹦出这句话,虽然不知道库洛洛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不然一定会永远后悔,“我明白了,可是、”我不会答应他的。

“为什么要向我解释?”意外的,库洛洛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带着清冷的视线,让希壬一瞬间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好远。

希壬突然觉得后悔,后悔因为一时气不过而从库洛洛身边逃开,而下一秒他又开始迷惑,这个距离,究竟是他走过的,还是库洛洛一开始就为两人定下的界限?

“如果你喜欢,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我在这里很好,还不想回去。’希壬不是这样说过吗?”见希壬无言,库洛洛放下最后一句话,这次似乎是真的要离开了。

希壬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恍惚间想起了那一天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同样都是这个人,现在正一步步走出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现在的这种心情应该叫做什么,但这是希壬最讨厌的一种心情。每当有些人离开,再也不会在他的生命中出现时,这种心情都会浮现。

为什么想要向库洛洛解释,

为什么离开了也会想着他,

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想见他。

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啊。

可现在似乎已经太晚了,如果库洛洛决定离开,就绝不会为了哪个人留下。从来没有人能毫无理由的阻止库洛洛的步伐,不论目的地是哪。

从没想过「恶魔」也会有懂得「喜欢」的一天。

希壬觉得从没有这样沮丧过。

还不想分开,还不应该结束。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再早一点明白,就一定不会再为了一些小事犯傻。真正想要的,他也不愿意放开,他也愿意去争取。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留在他身边。

这时,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希壬混乱的脑海中一现而过。

库洛洛为什么知道他对剥落列夫说过什么?‘我在这里很好’什么的,他只在给剥落列夫的短信里提到过而已啊。

难道说……

不由自主的做了连希壬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想象,他手忙脚乱的拿起了手机,拨上剥落列夫的号码,然后颤抖着按下了通话键。

滴、滴、滴。

电话的铃声响了,那方向是——不远处库洛洛的背影。

伴随着这阵有点突兀的音乐,一句句话带着库洛洛温润的声线浮现在希壬的耳边。

——希壬,什么时候回来?

——希壬,还是不回来么?

——希壬,寂寞的话,就回来吧。

那一瞬间的像是有一阵风从背后吹了过来,用不轻不重的力量温柔的推了一把希壬的背,让他像挣脱了铐住双脚的束缚,豪不犹豫的追向了不远处因为手机铃声而停下脚步的库洛洛,狠狠的从背后抱住了他。希壬用力把脸颊埋进库洛洛的背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暗暗下定就算库洛洛叫他放开也绝不松手的决心,可他察觉到库洛洛的背脊在他贴上去时有着一瞬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了下来。

“糟了,没想到你会来这一招呢。”

贴在库洛洛背上的耳朵能从他身上清晰的感觉到声音带来的震动,听起来有些无奈,又好像带着难以发觉的纵容。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希壬莫名的冉起了一种胜利感,一种面对库洛洛从未产生过的胜利感——这个人是不会推开我的,至少现在不会。

这一次希壬猜对了,库洛洛就这样毫无回应的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真的没有推开。两人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姿势拥抱着,直到他们都发现,身旁的黑玫瑰,不知在什么时候一齐盛开了。

被墨浸染过一般的花瓣被风带起,划过轻柔的弧度后落下,脚下变成了一片花海。

没有人说话,两人都任由着花瓣飘落在肩膀上,衣服上,甚至希壬的发丝间。

良久,希壬感觉到有一个温度覆上了自己环在库洛洛腰间的手,然后他听到库洛洛说,

“希壬,回来吧。”

“嗯。”

每个人身上都种着这样的一个奇迹,默默的滋长,含苞待放,然后乍然盛开。

那一天是奇迹出现的日子,一只恶魔折下了属于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果实,小心翼翼的拥抱在怀里。

温柔真心,黑玫瑰代表着的远远不只这些,另一个答案,还深埋在它的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