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月亮河。
那些古老的街巷间、点着一盏暖灯的咖啡厅、疏疏落落的梧桐树, 无处不透着丝丝温情,缕缕旧梦重拾般的醺醺然……
米娅从没想过,尼特罗会长竟会带她来这儿, 月亮河, 这座承载她无数回忆的城市。
他说, 四年一度的“WALSOM义卖会”即将在月亮河举行, 而作为主办方的猎人协会一直在寻找恰当的人选来主持这场盛会。
“我?主持人!?”走进一栋高大宏伟的建筑——月亮河美术博物馆, 踏上柔软的纯羊毛地毯,米娅不得不怀疑尼特罗会长的提出此事的严肃性和可行性。
“嘿,小姑娘怀疑我的眼光?”
“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原来小姑娘是不自信呵, WALSOM是以艺术收藏品为主的大型义卖会,所以主持人需对各种藏品都要有所了解。” 尼特罗会长笑呵呵地将一堆资料递给米娅, “其实, 要找一个‘了解’收藏品的人并不难, 但主持人身上所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喜爱这些东西吗?”尼特罗会长这么问她。
一扇厚重的门,缓缓打开。
各种藏书、油画、雕塑、玉石、器皿展现于人前, 这一室金光灿灿的文化宝藏,竟让米娅诧异得无暇顾及尼特罗会长的提问。
“‘卓越的艺术家是天生的灵魂师,他们的灵魂能脱离身体,入住到音乐、书本、绘画中间,成为不朽的经典’, 我记得小姑娘当时是这么说过的吧。”尼特罗会长自信满满得道出了她的信仰。
终于, 米娅叹了口气, “我会尽力。”
据资料显示, WALSOM义卖会在猎人世界颇具声望, 每逢盛会,各地收藏家和富豪们都接踵而来。关于WALSOM义卖会的起源, 是一个比较传统的故事:最开始,油画大师Walsom常以自己的画作捐赠慈善机构,后来,这种善举渐渐演变为艺术界的一种风尚,很多艺术家名流追随效仿;而和友客鑫的地下拍卖会恰恰相反,WALSOM是世界公认的、权威的、透明的义卖途径,通过义卖所获得的资金都将直接交由红十字和慈善协会处理。
另外,很多年轻的艺术家都会主动联系主办方,无偿献出自己的作品,而这些作品一旦入围,就意味着他们赢得了一举成名的闪亮机遇。
这同时也是艺术界的一场民间选拔大赛。
义卖会将在2个星期后正式举行,因此,米娅有足够的时间来和这些珍贵的藏品们一一打照面。
纵使所处的世界不同,文明的发展轨迹相异,米娅不得不承认,人类创造的智慧结晶、艺术财富都同样指向了多元化的道路。
就如同米娅面前的这一幅,很有印象派大师克劳德•莫奈的风范:在光与影的捕捉、色彩的层次和细腻、光色与空气的表现效果等方面都极富技巧性。
画布上,黑白两色交错,看似泼辣的手法、混沌的画风,却一点都没影响画质和细节,天鹅优雅的长脖、扑打水面的翅膀,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恍如眼前。
可为什么会有种不协调感呢?米娅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啧,怎么这样的画都能被挂出来。”一个很富磁性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只可惜说话人的语气过于拖沓,影响了其原本醇厚的音色。
米娅回过头,淡淡的目光扫过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亚麻色的卷发看起来很欠打理,脸颊上点着一颗水滴状的泪痣,突兀又刺目;而那红艳艳的薄唇,布满青色胡渣的下巴,再加上邋遢又不羁的装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
米娅的目光下移,掠过他皱巴巴的衬衫和宽大的沙滩裤,发现他竟然穿了一双人字拖!
见米娅打量他,男人竟弯起一个痞痞的笑容,长臂一揽,就要勾上她的肩膀。
米娅警觉地一闪,一躲,她立马将此人判定为不良分子,准备转身走人。
“哎哎,这位妹妹等一下!”男人双手上举,放在耳侧,“我并没有恶意,不然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对吧?”
妹妹……
米娅瞥了他一眼。
照理说,在WALSOM义卖会正式开展前,能提前来美术馆参观的个个都是人物……可怎么看,面前的这一位都像是买通看守混进来的。
“呵——”男人微微正色,将目光投向那副画,“如果我没看错,这幅画的作者可是这整座美术馆中最不知名的了。”
闻言,米娅忍不住开口:“是吗?这样的作品,真难相信是出自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弯嘲弄,“刚才你对着这幅画皱眉,难道不也是因为觉得它很差?”
“没,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哦?”男人拖着长长的调子,道:“哪里奇怪了?”
有点受不住此人流里流气的态度,米娅不自觉地挪开了一步,仰头看画,“画布上,黑天鹅和白天鹅的形象同样突出,画家在两者身上所运用的笔墨也一致,可为什么这幅画的名字叫《黑天鹅》?”
“嘁——连这都不明白?”男人忽地凑近米娅的脸,“漂亮妹妹,你有男朋友吧?”
米娅相信,自己此时的表情定肯定难看得堪比吞了只蟑螂。
“难不成……你还是个处.女?”
.
(下)
月亮河。
音乐广场。
米娅找到了那张曾经坐过的长椅。
偶尔有流浪艺人上来找她搭讪,她都微笑着拒绝了。她想起了那个吹奏《西西里安纳》的小男孩,想起了那个如火般燃烧生命的女子……这座城市承载了她太多记忆,俯拾即是,风从某个角落不经意地一吹,就带来了心动和黯然。
一把金色口琴,在米娅手中闪动着熠熠光泽。
听力恢复以后,她没有吹过任何一首曲子。
音乐最能表现一个人的心境,而令米娅恐惧的,就是这种“表现力”,一旦她内心的变化被暴露、被察觉,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城市,让她的勇气和坚强退缩到了阴暗处。
“原来妹妹会吹口琴?”
米娅一抬头,只见一个带着帽子、夹着画板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米娅自然认出了那张挂在猥.琐笑容的脸蛋,于是,她打算无视他,直接走人。
然而,男人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他一把扣住了米娅的手腕,“别这么急着走嘛,还是上次那个问题惹你生气了?”
米娅的身体一僵,被扣的手腕处,激发了某种恐惧和战栗,瞬间贯穿全身。米娅苍白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口琴,她拼命挣扎着,仿佛面前这个人一头食人野兽。
未等米娅开口,一直安静待在她身边的沃伏就突然朝他扑了上去。
男人身形敏捷,险险地一躲,然,受到米娅强烈情绪影响的沃伏并不好对付,它脖子一转,张口就咬住了男人的右手,恨不得扯下一块肉来。
见此,米娅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立马喝止,“沃伏!放开他!”
沃伏乖乖松口。
殷红的血迹浸湿了男人整只袖子,米娅蹲下.身,缓缓地掀开衣袖,血口狰狞,但所幸没伤及筋骨,不然他就毁了……米娅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止血,过程中尽量避免两人的肢体接触,然而,那种异性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有气息,让米娅内心的恐惧和反胃感愈演愈烈。
“我帮你叫医生。”一放开他的手臂,米娅就向躲瘟疫一般,后退了几步。
“你可真奇怪,呵。”一改之前的放荡形象,男人略带几分深思地望着她,“你看起来很讨厌我,又好像很关心我,害怕我受伤。”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手,对于一名画者而言,有多重要!这需要旁人来提醒你吗!?”米娅一字一顿地说。
“嗤——”男人从地上站起,左手还懒洋洋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的回答,对米娅来说简直如一颗□□,嘭的一声,炸裂了她仅剩的冷静。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如果你的手连画笔都提不起来,连最基础的调色都做不了,你还会这么说吗!?”
“想法不断在你脑中激撞,灵感如泉水般涌现,可你什么也做不了,那时候你还敢这么说吗!?”
见她气得直发抖,男人的心情反倒极好,“貌似受伤的人是我吧,漂亮妹妹干嘛这么生气?”
管他做什么!?米娅真想就这么丢下他不管。
恨恨地,她从地上捡起他掉落的画板,双手一翻,她和画上的人儿打了个照面——正是米娅自己。这是一张普通的碳素素描,寥寥几笔,却把她紧握口琴的动作、落寞失神的神态抓得极好。
米娅僵硬的表情稍稍软化,她说:“走吧,先去治你的伤口。”
男人挑了挑眉,自我介绍道:“塞斯•列宾。”
“幸会,米娅•乔。”
男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真没想到,漂亮妹妹竟是WALSOM的主持人。”
米娅斜了他一眼,学着他的口气,说:“真没想到,你会是《黑天鹅》的作者。”
从医院出来后,米娅将塞斯送往他的画室。
那是一栋半旧的老建筑,雕花铁窗,圆形拱门。
“漂亮妹妹,敢进去坐坐吗?”
对于塞斯挑衅意味浓重的提议,米娅不置可否,只伸手拍了拍沃伏毛茸茸的脑袋,仿佛在对他说:谁怕谁啊,你还想再被咬一口?
男人无奈一笑,将米娅请进屋。
木门敞开,一股浓重的油墨味扑鼻而来。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室外的日光,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你可是第一位光临我画室的女性哦。”灯光打开,塞斯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那是我的荣幸。”米娅围着画室转了一圈,说实话,塞斯的作品并不多,而能像《黑天鹅》那般,让她震撼和感动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倒不是说他画得不好,相反,连对美术认识有限的米娅都能看出,塞斯在绘画技巧上绝对是一流。
如果不是技术欠缺,那就是感觉层面上的问题了。
米娅从他某幅完成到一半的画作中抬头,问:“你在画女体?”
“只是小小的练笔。”塞斯勾起坏坏的笑容,“怎么?你也感兴趣?”
画纸上勾勒出的女体,成熟,妩媚,又透着一股异样的气息,米娅不舒服地皱眉,她不再是少不经事的小女孩,自然懂得,这种诱人犯罪的刺激,这种蒸腾的汗意和感官,这种充满生命力的淫.靡,叫情.欲。
“给我做人体模特吧,漂亮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