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个人(中)

秋长风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到这个人,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她。

门口站着的除了李睿外,还有一个女子,她低垂着头,待到秋长风打开房门后,才抬起头来。女子素衣素面,皮肤白皙,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再加上身心劳累,所以看起来极其娇弱,但难掩其天生丽质。看到秋长风后,女子屈膝行礼,缓声说道:“民女王瑜见过秋公子,感谢秋公子仗义援手。”

秋长风赶紧上前两步,扶起王瑜,连连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

女子脸上露出一抹红色,更添娇艳,但神色之间多少有些羞恼。

可怜秋长风这辈子几乎没和女人打过交道,而且对于如今的许多礼节,他压根都不懂,可以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在这一点上,他和秦鹏几乎是异曲同工。秦鹏对于时下的某些礼节是不屑,秋长风却是真的不懂。按照当下的习俗,陌生男女之间绝不可以有肢体上的接触,一般而言,即便是秋长风不让女子多礼,也只能双手虚扶,他却是结结实实的抓住人家的双手腕,若非此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女子怕是已经开口叫“非礼”了。

李睿强忍着笑,板着脸说道:“人家王姑娘已经在你门口站了大半天,你这嗜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秋长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声道歉,李睿转了转眼珠,换上一副笑脸,对着王瑜说道:“王姑娘,进屋说话。”

女子略有迟疑,但很快便轻移莲步,随着李睿一道进了屋。秋长风呆了一呆,赶紧跟了进去。

女子踏进门的瞬间,眼中便露出一抹诧色。她实在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房间竟然会是如此之干净整洁。

秋长风有洁癖,所以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他会尽量将自身所处的环境变得干爽舒适,和秦鹏一样,他也是一个极喜欢享受之人,这种脾性自从跟着秦鹏后,便开始凸显,好在秦鹏有能力满足他的这些要求,这次跟着李睿和青山,也并不曾受到丝毫委屈,吃的是最好的食物,住的是最好的客栈,甚至是某些杂事琐事,也都是这二人帮他解决,几乎事事都不需自己操心,但对于这一切,秋长风感觉平淡甚至是毫无所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青山曾感叹过,此子命数不好,但该享受的几乎全都享受过了,即便是早年夭折,也不枉在这人间走了一趟。

秋长风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懒懒散散,但实际上,这个年轻人极为自律,除了睡觉不受自己控制外,无论是饮食吃饭还是坐卧行走,他都有自己的一套习惯,这在他看来也是平常,但落在他人眼中甚至显得有些苛刻。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尤其是和他接触时间愈长,便愈是能感受得到。

女子在打量秋长风房间的同时,李睿却一直在不停的打量女子。不得不说,这个名叫王瑜的姑娘无论其长相气质,都有一种娇弱而柔和的美,即便是宫中美女万千,李睿也甚少能够遇到这种出类拔萃的女子,他眼光闪动,很显然是在思考些什么,只不过他看王瑜的神色大多是一些审视和欣赏,只可惜秋长风并没有看到李睿眼中一闪而过的那道亮光。

三人进屋后尽皆沉默,过了许久,秋长风才略带点异样的眼光看了李睿一眼,眼神中多少有些询问的意思,他才不相信女子特意找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感谢。李睿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

王瑜有些不太自然的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开口说道:“秋公子,小女子自从夫家过身之后,已无亲人,现如今虽然真相大白,但公公婆婆却对奴家仍然心存怨怼,幸得单大人提点,奴家这才厚颜来公子这里,一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二则是想求公子收留,以后端茶递水,奴家绝无怨言,即便是要打要骂,奴家也无二话。”

听闻此话后,秋长风倒是呆了一呆,然后赶紧摇头道:“我和姑娘非亲非故,再者说,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又怎好劳烦别人伺候?何况,这也对姑娘你的声誉有损……”

李睿在旁边撇了撇嘴,心中暗道:我成天为你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见你说什么习惯一个人,这会儿倒要故作君子。

王瑜泫然欲泣,双腿一弯便跪在地上,抽泣道:“万望公子垂怜,若是公子嫌弃奴家,奴家以后便无处可去……”

“王姑娘,赶紧请起,你这是干什么,哎呦,你别这样啊……”秋长风一时间乱了手脚,看到女子跪伏在地,他额头有些冒汗,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无可奈何之下,他也跪在地上,两人相视而跪,倒显得有些暧昧起来。

“这才刚刚见了两面,就拜起天地来了?”青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脸上略带点嘲弄,眼神之中倒是戏谑的成分居多。

秋长风看到青山后,脸色变得更红,他连连摆手道:“三伯,你怎么也来瞎凑热闹,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青山摇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呀,唉!”

然后斜瞪了李睿一眼,斥道:“人家两个人在这里卿卿我我,你瞎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出去?!”

李睿强忍着笑,连连点头,临走前瞥了一眼秋长风,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秋长风彻底无语,眼睁睁的看着李睿和青山两人离开,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子,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王瑜不明白前一刻还有些拘谨的少年为何突然之间就变了神色,心中便不由有些忐忑。

“王姑娘,起来吧,现在人都走了,咱们就不必在演戏了。”

王瑜神情有些惶恐,她头垂的更低了些,有些不解的问道:“秋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长风眼中路过一抹讥诮,紧接着便又变得萧索起来。他自顾自的起身,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了,这才开口说道:“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想说的是,我就是一个平常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女子抬头,眼中迷惘之色更浓,她盯着秋长风,道:“我真的不明白秋公子在说些什么!”

“演技不错,但你不知道的是,你从一开始出现在这里,便暴露了你的身份。”

“我就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无亲无故,若非公子仗义出手,此刻仍然深陷囹圄,公子所说的身份,难道另有所指?”

秋长风心中有些慨叹,老师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计算的清清楚楚,自己这一路行来,所看所闻居然和老师说的八九不离十,要说厉害,老师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问王姑娘,你是怎么来到我房间门口的?”

女子神情更是诧异,她有些不解的说道:“单大人告诉了我你的住处,我四下里一打听,很容易就找到这里,若是秋公子不欲外人知道自己的所在,奴家在这里告一声歉……”

秋长风摇摇头,继续问道:“你说你就是村野间一普通的民妇,丈夫因毒身亡,所以无依无靠?”

“正是,若非如此,小女子虽然身份卑微,又何至于厚着脸皮求上门来?”女子说道这里,禁不住的掩面抽泣,神情楚楚可怜。

秋长风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你有没有练过武?”

王瑜抬头,泪眼朦胧的盯着秋长风说道:“若是小女子真的身怀武功,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这么说,王姑娘既不曾习武,当然也更不可能修行?”

“修行?秋公子是说修行?奴家区区一介民女,又从哪里习得此等神仙般的法门?秋公子莫非在和奴家开玩笑么?”

秋长风笑了笑,这次王瑜终于发觉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神情有着说不出的讥诮,她神情间多少有些不自然,但这种不自然的神情转瞬即逝,好在秋长风此刻正在凝望窗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接下来秋长风说的一句话击碎了王瑜所有的幻想。

“王……姑娘,其实我应该称呼你为王先生才对,因为你并不是女儿身,而是个男的!”

李睿和青山出了门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们只是随意转了个弯,待到秋长风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时候便拐进了另一个房间,奇怪的是这个房间距离秋长风的那间房子虽然颇远,但对于秋长风和王瑜的每一句对话,这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待到秋长风说出王瑜并不是女儿身而是男子的时候,即便是青山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惊诧,他活的时间够长,经历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更多,但这无数年以来,他感到惊诧的事情似乎愈来愈多,原本像他这样的人,俗世中已经很难有事情让自己诧异了,但在秋长风身上,他却不止一次的感到惊诧甚至是……惊艳。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名叫王瑜的女子有问题,但即便是他也并不知道这个王瑜竟然是个男人。李睿更不用说,只不过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诧异,只是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中闪过一抹亮色,因为他实在想不通秋长风是怎么看出来王瑜底细的——这本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本朝之中除了周同和父皇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姓王的女子实际上是一个男人。

秋长风和王瑜的谈话还在继续,他不理脸色大变的王瑜,只是随口说道:“王先生不必诧异,你若是有时间,不妨听我给你说一段故事,当然,这段故事你最熟悉不过,而且可能不怎么爱听,但为了证实我的判断,就要让王先生多少受点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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