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有疑

说话的这个人姓马,名通,字顺达。

秦鹏听完这番话,对面前的这个人倒多少产生了些欣赏。

他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想通过诗词一途来改变一些人的想法和信念,这种做法虽谈不上用处有多大,但至少比那些夸夸其谈的所谓“文人士子”好多了。

秦鹏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开口道:“马兄可有关注最近边关形势?”

嗯?这秦鹏不直面回答问题,扯到边关上算怎么一回事?莫不是要辩难?

在唐,辩难特指那种集众人与一席,然后放开讨论朝内朝外的一些政事和战事。当然,各地风俗民情、奇闻异事等等全都可以拿来当做辩难的题目。

当朝民风甚是开放,太祖皇帝曾有过诏令,言官无罪。

传到后来,无论是文人雅士、官政要员、民间大儒抑或贩夫走卒,在言谈方面都甚是开放。

那些酒楼说书的,往往都会在其中夹杂一些个人的好恶评价,余人也没觉得奇怪。

虽然还不清楚秦鹏引起这个话头是想要干嘛,但辩难是件很崇高的事情,众人便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

“大家别误会,我对于辩难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怎么擅长。之所以提到边关形势,其实是想说明一件事,天下并不太平。

北面的耶律延光一直都梦想着继承祖业,再次开创一番辉煌,他觊觎我朝江山久矣。

南面的少数民族,白、齐、董、云四个部落,近几年来也是蠢蠢欲动,我在前朝某位大人的手札中曾了解到,白家的现任家主,与先皇之间曾有杀父之仇,这仇恨积累了快一百年,现在只是在压制,倘不及时疏导,恐会酿成巨变。

西面还好一点,毕竟西临大海,也有不少岛国的捣乱分子,不过大多只是疥癣之疾,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在东,狼族虽与我朝结盟已久,但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倘朝内一直安定倒还罢了,一旦有战事起,谁都料不到狼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马兄刚才说天下承平,其实多少有些自我感觉良好,实际的形势是,朝外形势不容乐观。

至于朝内,小子这段时间了解不是很多,所以不敢妄下结论……”

秦鹏这番话出口,不但李若若吃惊,就连宋鲁也惊诧到了极致。

要知道,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信息的传达速度与现在相比不可同日而语,除了那些当朝大员之外,很多信息流传到乡野民间,往往都会滞留一月甚至是几月。

而且,其中夹杂着传达之人的臆测与修饰,要在如此繁杂的资料里面归结出一条清晰的结论,实在需要能力。

秦鹏的这番说辞并非空穴来风,当朝的态势其实并不乐观,只不过宋鲁所不明白的是,这个秦鹏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他分析这些东西,有什么目的?

秦鹏看着面前的这帮人或静思,或沉吟,马通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只不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对着秦鹏拱了拱手,然后坐了下来。

经过这件事以后,相信过不了多久,秦鹏秦翼飞这个名字在齐鲁一带应该很快会变得家喻户晓,不过对于这些秦鹏是从来都不在意的,他甚至都觉得有些麻烦。

经过他这么一搞,本次的“松香园”诗会便开的有些没滋没味。

虽说“文无第一”,但那也只是大家相互吹捧谦虚一下,不过若是水平相仿,诗词之间原也难以分辨高低。

像《沁园春》这种一首砸下去满场静声的情况以前毕竟没有出现过,搞得一帮文人大多竟失去了比对一番的心思,后来倒也传出了几首诗词,但意境手法相差太远,上不了台面。

…………

秦家大院,书房内,秦鹏正一脸无奈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妻子,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对他颇有戒备的李若若今天怎么就转了性,拉着他非要让他作诗。

不用问秦鹏也知道肯定是这次松香园诗会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李若若对此有这么大的反应,秦鹏还是有些始料不及。

“我说……那个……娘子,你这是要闹哪样?我哪会做什么狗屁诗词啊,给你说了,那首词是我小时候……”

“小时候一个过路的乞丐随便吟诵你就记下了是吧?这种烂借口你也能想的出来,有哪个乞丐能够做出这样气势恢宏抱负不凡的词来?

如果那个乞丐真那么有才,他早就不去讨饭了,豪门巨富多的去了,谁不想拥有一两首好诗词来装点门面?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下文风之盛一时无两,不管是谁,听闻这样的一首好词,光是润笔费也够他好吃好喝半辈子了,谁还会在大冷的冬天去讨饭?”

李若若一改往日的娇柔,语气咄咄逼人。

秦鹏挠头苦笑了一下,其实本朝文风之所以如此之盛,严格说来和当今圣上李天易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酷爱诗词几乎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据说曾有一个连考六年都未中的学子,在心灰意冷之下做了一首《十年》的诗,不知怎的传到了李天易耳中,他不但亲自让这个考生上了榜,还将主考官大骂了一顿,说如此才子竟然能六年不中,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主审是干什么吃的。

事实上,能够做的一首好诗词并不意味着能够做好一方好官。这位皇帝陛下在平日里尽管胡闹,但还算开明,很多大事上也不糊涂,唯有在诗词一途上,痴迷到了极致,在本朝历史中也算是一朵奇葩。

对秦鹏来说,李若若与其说是自己的妻子,倒毋宁说是他的一个小妹妹,这个女子对于生活的态度是他所欣赏的。

所以当看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一脸倔强的非要他写首诗词的时候,他并未觉得反感,反而有些感觉可爱,当然,也有些无奈。

“相公,你能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就不能为我写一首诗?……”李若若红了眼圈,她也不明白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向对着秦鹏都有些战战兢兢,可今天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而且与一向守礼的自己颇不相符。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那我就再想想看,那个老乞丐有没有再吟诵别的诗词出来,唔,有了,拿笔过来。”

秦鹏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李若若转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睛中也闪过一抹狡黠。

“相公,我帮你研磨!”

羞解罗裳妙伶清舞于榻侧,红袖添香素手研磨于案前,这是每个文人才子都欣赏和向往的场景。

只可惜秦鹏并非文人雅士,充其量他也就能够欣赏一下“锄禾日当午”或者“红掌拨清波”之类,所以对于李若若含羞带怯帮他研磨一事,他几乎没什么感觉。

浣溪沙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古代写诗填词都要应景,秦鹏肚子里虽然有不少存货,可要和当前的情景联系起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了。这首李清照的《浣溪沙》是对女子情态的几个侧面描写,而且也展现出人物大胆天真率直的性格,以及蕴藏在心底的细腻幽深的感情。

虽然此时此刻做出来多少有些牵强,因为秦鹏对于李若若的了解仍然仅仅局限于表面,但也能勉强应景了。

李若若看着面前相公提笔书写的姿势,偶尔蹙眉时的神态以及他那一手可入名家的书法,眼神变得愈来愈明亮。

自己所渴求的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么?

突然发现梦想竟然在不觉间成真,李若若一时间有些恍惚,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秦鹏写完,李若若这才回过神来,她仔细诵读了几遍,脸上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

相公这是夸赞自己长的漂亮,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夸赞过她的容貌,不过她并不喜欢。

因为倘若旁人只注意到一个女子长的漂亮,那她也就仅仅只能做一个花瓶,但对于相公的夸赞,李若若并不反感。

她小心的拿起纸,然后凑近嘴唇,轻轻的吹了吹,像珍宝似的抱在怀里,闭着眼睛舒了口气,然后说道,“相公,过段时间咱们圆房吧……”

说完后她脸色变得绯红,直至要滴下血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书房,就连披风都忘了带。

秦鹏惊愕的张大了嘴,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也太……夸张了吧,一首诗而已,何至于这样?一向冷静的秦鹏被李若若的一句话击得浑身发麻,说不出话来。

其实秦鹏此刻心中多少有些后悔,他原本性格就不张扬,现在更是被一件事搞的心烦意乱,那就是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究竟又是怎么穿越的,这些全都没有丝毫印象。

前世也看过不少有关穿越的书,当然,他所关注的基本全是那些主人公在穿越瞬间所发生的事情。

对此他还专门和一帮朋友研究讨论过,什么时光机器、黑洞频率、空间扭曲、平行空间等等,但几乎每个穿越者在醒来的时候都能够清楚的记得自己前世是怎么穿的。

比如有些是重伤将死的时候,有些是无意间碰到了上古异物、有些是失足摔下山崖,有些是重病临死等等,但到了自己这里,他却丝毫都想不起来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前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在他心里,隐隐的有个非常模糊的想法,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这个对自己很重要。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这段话时不时的会在脑子里出现,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独独记住了这些。

在他隐约的印象中,这段话似乎对他极为重要,只是究竟所指为何,他深思数日仍是不得其解。

对于前世的好多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那些掩隐在茫茫历史长河中的诸多秘密、那些无人涉足的原始森林、那些传说中的人和事……

他性格坚毅,而且拥有无上的身手和头脑。

交游广阔,**要员、黑道枭雄、贩夫走卒……无论在哪里都有朋友。

他为人豪爽仗义,一直以来又喜欢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朋友们都知道他的爱好,所以帮他收集了不少孤本……

但一觉醒来,除了脑中时不时的会浮现上述这段话外便再没有别的。

身体不是自己的,环境是新鲜的,周围的人群是陌生的……

自己从来都不渴望成为一个带着家奴仗势欺人的二世祖,但事实刚好相反。他原本也想着逐渐的融入这个社会,不过一想到头脑中出现的这些东西,他就会隐隐的有些不安,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抵颌沉思半晌,他决定暂时抛开这些恼人的问题。转头看了下天色,已然是黑夜时分,感到有些口渴,正想唤人进来倒杯水,突然一道流星划过,秦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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