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事儿,其实大家伙儿都明白,不能全怪金章,如果按金章原先想的计划,咱们大家还有可能离开美国,过上好日子,只可惜,阿祖不争气,才让大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不管是我,还是阿南,我们都不怪金章,要怪,就只能怪咱们命不好,怪这老天爷……”钱世德叹着气,又慢慢地跟李阿生说道。
“钱叔,你这是太高看他了。什么去加拿大,什么买地、当地主?”李阿生还在为钱世德刚刚的话心情激荡,当头儿?难道侯南和钱世德都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不过,稍稍回过一点儿神儿,听到这话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说白了,还不是他自己想去那什么阿拉斯加挖金子?结果把咱们都拉了进来,跟着他一起受罪,现在倒好,还死了几十个兄弟,……说到底,全都是他害的。”
“阿生,我问你件事儿。你觉得……”钱世德没理会李阿生话里的怨气,倒背着双手,反过来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问道:“我跟阿南,谁更厉害?”
“……钱、钱叔,你怎么问这个?”李阿生怔住。不过就是他跟郭金章之间的事情,怎么又扯到钱世德跟侯南了?
“问你你就说,别顾忌,想到什么说就是。”钱世德又道。
“这……”李阿生面露难色。
“这什么?”钱世德依旧盯着他不放,“不好开口?还是觉得不好得罪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怕以后被你说成差的那个找你麻烦?”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叔,真的,那个……你跟南叔都是长辈,我这小辈,能说什么嘛?”李阿生苦着脸道。
“可金章就敢说。”钱世德突然道。
“他?”李阿生心里一突,“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跟不上阿南。”钱世德叹了口气,“还说,论脾气,论手段,我肯定比阿南强,可是,我就是比不上阿南。”
“他怎么敢……”这么说?李阿生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把话说完。
“他为什么不敢?”钱世德又看了李阿生一眼,“说到底,你还是不明白怎么才能当头儿。……当头儿的,不是看你有多厉害,也不是看你多有脾气,多刚强,是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大家的心气儿都整起来,让大家都能乐意。……像我这样的,就算比阿南强,可咱们所有人都能听我的,愿意听我的?不能!可阿南就行……你明白了?”
“钱叔,这……”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突然找我这说这些干什么?李阿生很想追问一下钱世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话到嘴边,依旧还是吞了回去。
“金章是有底子的,他做过的事儿,惹来的祸事,注定了他不可能给咱们当头儿,顶多就是遇到些麻烦事儿的时候,他给大家出个主意,带大家一起干,就跟我一样……”钱世德上前拍了拍李阿生的肩膀,“阿生啊,真正当头儿的,还得是阿南那样的,别看话少,可却能让人都心服口服,为啥?公平!”
“钱叔……”
“行了,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过去了!”
钱世德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手走了开去,只留下李阿生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心神不属。
……
“谢了,钱叔!”
牧场的牛栏里,郭金章、简旺,还有梁祖应正在给里面一头头长着粗大犄角的莽牛头上装上尖刀,或者就是削尖的木棍儿……整个行动,就好像是在打造传说中的火牛阵!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郭金章在看到那些华工们的尸体之后,就想着该如何报仇,一路上,看着安吉洛和伊尔格这两个牧场主,他最终定下了这个主意:就用那个传说的火牛阵!
不过,虽然懂的不多,甚至可以完全说得上是军事外行,可郭金章却也明白这火牛阵只是冷兵器时代的一种冲阵的方法,而且用起来还有很大的限制,而如今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他们的那些对手也都有枪,如果还用这种方法搞什么冲锋,纵然能够给对方造成一定的杀伤,可最后恐怕也只是给人家送上了丰富的牛肉大餐……就像以前看过的那个搞笑电影《三毛从军记》里演的:一支国军小队去偷袭日军阵地,到了地方却都怕死,都不愿意出头,最后,三毛“聪明”地用了一头牛带上炸药发动了冲锋,在激昂的音乐中,那头“敢死牛”向着日军阵地发起了“决死冲锋”,然后,“轰”的一声巨响……阵地上的日军就嘻嘻哈哈的开始架火烤牛肉了!
所以,用牛去发动集团式冲锋是不太可行的,尤其是丹佛四周都是平原,地域开阔,那些牛仔又大多有一手放牧的本事,再用这招对付就更加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怎么办?
郭金章决定:冲锋不行,那就冲城!
西班牙不是有个奔牛节吗?一头发狂的牛在小镇上到处乱冲就能造成不少人受伤,甚至是死亡,这还是在做好了各种措施的情况下。那么,如果是一群牛,乃至几百头牛,在一座没有什么防护措施的城市里狂奔呢?丹佛才多大?七十二条人命,总能找回一点儿欠帐吧?
“阿生这小子还是太嫩啊。”钱世德慢慢地走过来,听到郭金章的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嫩?都快三十了,还嫩?我看他就是想当头儿,怕金章抢了位子……”简旺在一边听到,立即冷哼了一声。
“别瞎说,”郭金章淡淡地斥责了一声,“阿生那也是正常反应。毕竟,咱们落到现在这地步,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儿,那么多兄弟也就不会死。他只不过是说了一些兄弟心里想说,又不愿意说的话罢了。”
“金章,你别说了成不是?怪你?真要怪你,那我该怎么办?”梁祖应低声说道,一脸的落寞苦闷。
“阿祖说的是,还有什么说的?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事儿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钱世德也跟着叹了口气,“阿生不懂,总是抓着这事儿不放,这就是分不清个轻重缓急!”
“就是不知道钱叔你跟他谈完之后,他还会不会这样。”梁祖应又叹气道。“犯事”之后,他确实很是内疚了一阵子,可接着就是阻击和逃亡,他也没时间多想,好不容易逃出丹佛,没什么人伤亡,他的心情也终于好了一点儿……虽然犯了错,可终究没给大家造成太大损失不是?虽然大家在城里的房子都给烧了,可本来就是要放弃的,烧也就烧了,每个人不还有三百美元吗?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出城之后会发现那么多同伴被杀……李阿生总是怪郭金章,可每次那家伙找郭金章的麻烦,他就觉得自己该死……七十二,整整七十二条人命啊!都是因为他一时没能忍住……以致于,这一路上他总是躲躲闪闪的,不敢跟大家说话,来到牧场之后也一样,总想躲着大家,要不是郭金章主动招呼,他说不定连个人影都不会让其他人看到。可虽然郭金章没说什么,他跟在一边依旧忍不住地内疚……郭金章有错,可如果不是他的错,郭金章的那些错还有可能是错吗?而这种想法也使得他对李阿生越发的不满:你又不是不懂事儿,分不清楚到底谁的错更加严重一些?为什么不来找老子,反而总是找人家金章?老子不值得你训上两句,骂上两句?……你就是打上几顿,打老子个半死,老子心里也能好受些,可你凭什么总是找别人?
“应该能好点儿吧。这小子心里到底想啥,老子清楚。虽说他未必真的是有这个心,可有些话说出来,他总要想想。”钱世德看了一眼梁祖应。事发之后,梁祖应一直畏畏缩缩的,大家也都好像眼里没这个人一样,可根据多年的了解,他知道梁祖应心里其实肯定很难受,这时候,郭金章能想到拉人一把,主动找过来,虽然没劝什么,只是叫梁祖应过来一起干活准备,可这已经足够让梁祖应感激涕零了,等于是收了一个人的心!而相比起郭金章,李阿生只知道抱怨,不停地提醒大家郭金章有错,这就显得小家子气儿了,按乡下的说法:“小庙的神儿,也就是那点儿局面了。”
“钱叔,我虽然不知道那天那些白人为什么会撤回去,可今天晚上之后,那个夏洛特再沉得住气,也绝不会跟咱们善罢干休,所以,得找个人去通知一下在那个盖蒙的牧场里的兄弟们。”郭金章突然又道。
“不是不叫他们来吗?”
“是不叫他们来,可总也不能让他们连个准备都没有。跟阿生说的时候,光顾着争了,忘了这事儿,现在再去找他说也不太好意思。”郭金章苦笑道。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钱世德教训了他一句,“你看让谁去合适?”
“问问阿生,再跟侯叔提一提,让他们决定吧。”郭金章道。
“……行。”钱世德很满意,“刚刚说过的话,总得验一验,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说的都是空话。”
“我可没想过说空话。”郭金章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以后就是我的‘案底’,与其老是让人拿出来说事儿,还不如自己藏拙,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呢。”
“那可难说。”钱世德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儿,咱们算是反了!那些白人能饶得了咱们?就算一个丹佛不行,可还有科罗拉多州呢,是不是?市长不行,还有州长,州长不行,人家还有总统。……除非咱们逃出美国,否则,这事儿……没完!”
“是这个道理,不过,就算能逃出美国又如何?只要咱们这仇报了,除非美国人找到咱们,又报了仇,否则,永远未必算完啊。”郭金章暗叹一声,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