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夙看着她,拧着眉头,说:“因为阴阳婚戒。”
他伸出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犹豫一瞬,默默取了下来,戚不负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后身形一闪,身影缥缈起来,眨眼间晃到了他身后。
钟夙还是看着身旁她坐着的位置,眼中闪过一瞬的不明和惶恐,一动不动的。
热气弥漫,前不久还有两个身影的温泉池,只剩下了一个人。
戚不负看着他放在石头上的阳戒,安静了许久,开口说道:“我现在这个状态,你看不见吗?”
钟夙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眸子,他知道,戚不负就在自己身边,也许正凑在自己耳边说话,但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戚不负的影子变得真实起来,周身扬起一股冷风,她站在钟夙身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以前的样子?”
钟夙摇头:“我不知道。”
她苦涩一笑,拿起他放在石头上的阳戒,戴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然后强装无所谓地说:“要是我现在没有身体,那才是真的惨了,如果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看得见的话,戚戚就会永远做你的眼睛……”
“但是现在,还有一线希望,在那个他化和尚没有想出好办法来,你就保持着这样的谁也看不见的状态就好了……”
钟夙愣了愣,坐在水里动了动,转身看向她,说:“什么意思?你要干嘛?”
戚不负的身体缓缓消失着,如同轻烟一般散去:“戚戚会一直陪着夙夙,直到我们的再次相见。”
坐在水里的他有些气恼,伸出去触碰,却只能捕捉到一抹凉意。
钟夙从来都没有此刻这么挫败,失去阴阳眼之后,他的这是他最痛恨自己看不到的一次——他知道,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是她却选择了给他一段,漫长的没有她的时光。
他将脑袋埋在温暖炽热的水里,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片黑暗,正在逐步蔓延,有种莫名的孤独笼罩在他心头。
戚不负站在一边的巨石之后,眼睛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她只明白,如果真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钟夙为了看见自己,一定会努力去看见自己。
他是钟夙,他一定可以的。
泡了许久的温泉,钟夙的脑子终于算是清醒了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了。
吃过晚餐之后,他化忽然问钟夙:“施主会不会下棋?”
钟夙按照他化的嘱咐,裹着被子,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银色打火机,淡淡地说:“我只会中国象棋。”
他化放下念珠,走到柜子前,拿出一盒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中国象棋,一边摆放棋子和折叠的棋盘,一边说:“有些基本情况,老衲忘记问一问施主了,施主有什么喜欢的娱乐活动吗?”
钟夙盯着他手中的象棋看,一边答话:“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
他化:“主修什么专业课程?”
钟夙:“犯罪心理学。”
他化:“擅长什么游戏?”
钟夙:“游戏?以前算是捉鬼。”
简单问了两个问题之后,棋盘已经准备好了,他化伸手示意:“施主为客,理应先行。”
钟夙皱了皱眉头,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扔在一边,然后拿着略显陈旧的象棋,走了第一步。
一边下棋,两人一边说话,只是这次率先开口的,是钟夙:“她在这个房间里吗?”
他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浅浅笑了笑,摇了摇头,说:“老衲并非和鬼怪打交道的人物,若是那女鬼施主不愿意让老衲看见,老衲什么也看不见。”
钟夙垂眸,没有说话。
他化移动棋子,说:“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施主,要试着将这八苦放下,才能回归本真。”
“我并不是佛的弟子。”
“有至心听佛,便可常得无量乐。”
“我现在只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变化以前的状态,我不能一直看不见鬼怪。”
他化轻笑,拿着棋子的动作并未停下来,他淡淡地说着:“所谓诅咒,并没有伤害施主你的身体,它的来历很神秘,而且,按照施主的介绍,那个恶魔早已被消灭。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施主若是认为那个恶魔已经死了,那恶魔就随着你的心,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果施主甘愿被那一瞬间的景象所蒙蔽,那么恶魔就是如它所说,不死不灭,永远存在于施主的心里,还有脑海里,直到吞噬掉你仅剩的光芒。”
钟夙皱眉:“你认为那一幕都是幻觉吗?那是真的,那个恶魔,真的留下了一口气,大师,我现在想要知道的,就是要怎么样,才能把那口气除掉。”
他化叹气:“阿弥陀佛,施主,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钟夙的脑子有些混沌,他伸出右手,撑着脑袋,看着陈旧的木质棋盘,沉默不语。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到底是谁在执着着不愿意放下的东西?
戚不负站在窗前,看着坐在桌边的两个人,视线落在那个老和尚身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化和尚的意思,还是在说,问题出在钟夙自己身上,但是他始终没有说出具体的解决方法来,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让钟夙明白什么?
不知不觉间,两人这盘棋,越下越激烈,两人都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仿佛大脑都已经开始展现极限,周身的气场都微微变了变。
“整天把佛挂在嘴边的人,又真的知道佛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与群石对语,看顽石点头,拈花一笑,掸衣无痕,这都是佛的容颜。”
“那佛在哪?”
“佛在所有人身后,而施主,就是佛面前的顽石。”
……
他化和尚轻轻笑了笑,对于钟夙的适应能力也有些惊叹了,他竟然已经能够毫不犹豫地接下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