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妖刀

路灯下的三个少年聊了几句就离开了,柚叶和雪羽却依旧呆在原地没有动弹。寂静的夜里清冷的灯光忽明忽暗,冬夜里的寒风带起簌簌的声响,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地面上时不时的滑过形状怪异的黑影。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席卷了整个天地,带来了阵阵蚀人心魂的寂寥。柚叶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梦中那片足以遮天蔽日的彼岸花海,殷红的花朵随风摇摆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柚叶握紧了拳头,任稍长的指甲凌虐自己柔嫩的掌心,复杂的眼神飞快的掠过前方少女单薄的背影,定了定神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雪羽的身旁。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请让我与你一同面对,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只需要有人和我一起并肩而战!

憎恨、绝望、不甘、哀怨、愤懑、痛苦、悲伤种种感情交织成凄凉的呼啸,纠缠着、徘徊着、尖叫着、呐喊着、哭泣着、怨恨着、疯狂着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痛彻心扉的悲哀。不管如何回忆都记不起过去的分毫,不管如何发泄也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不管如何杀戮也无法忘记胸口的痛楚,不管如何否认都不能推翻他早已染满鲜血的事实,不管如何掩盖都必须承认,他是真正的杀人兵器。

他本是一把没有任何感情的太刀,本名村正。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德川家康认定村正刀是专门作祟德川家的妖物,下令毁弃所有村正刀,他被偷偷的收藏了起来,成为了几把幸存的依旧带有铭文的村正之一。他在那段时期之前便早已沾满了鲜血,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不甚完整的意识,并没有什么思维,只是本能的渴望着鲜血,每次战斗是都会发出嗡嗡的鸣叫,就像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一般。

然而在他被收藏起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上战场的机会,虽然有专人养护,他的刀身依旧锋利,但他却成了一件观赏物,只是一样反抗的象征罢了。他夜夜哀鸣却无人理会,他的躁动无人察觉,他一直呆在刀架上带着无人察觉的寂寞。直到有一天,有人闯入了供奉他的房间,他再一次被拔了起来。刀身依旧笔直而锋利,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毫不掩饰的杀意布满了整个房间,他,依旧是那杀人的凶器。

当他被再度追回之后依旧放在了原本的刀架上,却是安静了许多,不再夜夜哀鸣,不再躁动不已,收敛了浑身的锋芒,一如就如那些普通的刀剑。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厌倦了身上甩不去的血污,憎恨着作为凶器的自己,他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人类,但他却又无法否认自己身为兵器的存在。

原本只是一把刀的自己,在逐渐可以凝结成人形以后反而拥有了两把刀,一把就是自己的化身,另一把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肋差,两把刀不曾离身始终挂在自己身上。过去的种种早已遗忘,唯有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他却记得清晰无比,那一张张脸总是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痛苦的,憎恨的,悲伤地,绝望的,讽刺的,嘲笑的,疯狂的,冷静的,甚至还有一张是面无表情的,那正是他们死去时的表情。

一颗眼泪从脸上滑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包括近在咫尺的雪羽。柚叶仰起脸,慢慢的闭上眼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重新握住了雪羽冰冷的手。没有在意雪羽疑惑的眼神,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极不稳定的紫黑色气流。

真田他们三人走后,最初缠绕在他身上的雾气却留了下来,逐渐变得浓厚,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的穿行。原本还十分戒备的柚叶在感知到这样沉重的悲哀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很明显这个怨灵还没有动手的打算。现在她们身上都穿着繁复的和服,只是简简单单的走路就已经很麻烦了,如果真的要打架的话可就麻烦了。

柚叶静静的看着雾气消散,对雪羽安抚的一笑,拉着她向原家祖宅走去,看样子她们需要好好交流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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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柚叶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昨天宴会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便留在原家借宿,同样留下的还有雪羽。两人打着一见如故的幌子解释了一下同时消失的原因,了解到柚叶身份的安倍家对此倒也乐见其成,毕竟十二神家的神社还是很有名气的,两家也可以称之为同行。

两个小丫头干脆只要了一个房间,晚上窝在被窝里叽叽喳喳的聊天,美其名曰交流感情。实际上是坦白交代了一下彼此的能力,当然,刚开始时是这样没错。之后就扯的远了,从妖怪品种到基因遗传,从符咒法器到现代制作工艺,从灵异界传奇到各大家族秘闻八卦,话题越扯越远,聊到最后早已忘记了最初想问的问题。不得不说,身为女生,也许天生就有扯远话题的能力。

两个女孩子聊的倒是很开心,越聊越清醒,至于时间什么的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不容易都睡着了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柚叶不知为何睡了没多久就清醒了过来,雪羽倒是还在睡,一时还没有醒过来的倾向,毕竟两人睡得实在太晚了一点。

柚叶穿好昨晚鴖特地送过来的衣服跑去洗漱,戴好隐形眼镜后在镜子前试着摆出各种可爱的表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然而正当她准备戴上那副细金边半框眼镜时,手上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凌厉的金色眼瞳扫向某个方向,入眼是一片雪白的色泽。厄,自己似乎还在卫生间里。

随手架上眼镜跑到卧室,毫不犹疑的摇醒睡的正香的雪羽,也不等她换好衣服就一把抓过放在床边的某样被布包起来的长条形物体冲了出去。该死,一大早的发什么疯!明明昨天晚上已经出来过一次了,早上居然又跑出来闹腾,真是太过分了!奇怪,竟然会有这么强烈的戾气,昨天晚上明明就没有的。真是的,昨晚鴖除了衣服和眼镜之外只送来了那把藏刀用以防身,据称拥有净化灵魂作用的天杖反而没送过来,鴖那个笨蛋,在已经是法治社会的现在谁会拿藏刀防身啊。

匆匆结了几个繁复华美的手印,通知某两只已经进化为保姆的契约兽,嘱咐了一声需要带的东西。还好这里离自己家也不是很远,昨天只不过是太晚了不想一个人回去而已,现在,只要在自家那两只赶到之前拖住那个怨灵就可以了,希望这把藏刀对他也能起一点作用吧。

柚叶迅速跑到院子里,七拐八绕的躲过其他人的视线后转到了一片林子里,猛地弹到跳到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借力一蹬跳到了另一颗树的树梢上,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在几颗树上连续跳了七八次之后,干脆窜到了屋顶上,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虽然有灵力支撑,可以勉强当成内力使用,但自己体内灵力毕竟有限,在没有正式碰上之前还是节约一点用比较好。

没多久柚叶就找到了戾气的发源地,幸好是块偏僻的空地,周围也没什么人在。方圆一公里以内除了柚叶只有一个少年,他正躺在地上似乎是昏过去了,脸上满是汗水,帽子丢在一边,身边还放着一个网球拍,几颗黄色的小球散乱的扔在一边。少年长着黑色的短发,紧皱着眉头使得略显稚嫩的脸庞多了几分刚毅,正是昨晚刚刚见到过的真田弦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