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鞭炮劈里啪啦响着,一大清早邻居带着孩子来拜年,奶奶跟母亲都给了他红包,回过头来那挺清秀的孩子吸着被冻得出来的鼻涕,指着墙上我写的那几笔字扯着他ma的衣角:"王羲之写的,妈妈值好多钱,张大伯家真有钱……"
五岁的小孩屁都不懂能懂看字?可他这话一出,我妈立马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在我奶奶没听见的耳朵旁大声重复了一句,于是,这俩女人都露着有齿的没齿的牙齿笑,我妈狂抱着人家小孩亲,又愣是多给了几个红包。
我在心里叹气,坐不远处老神在在看杂志的父亲都装作不经意往墙上瞥,可能看得多了人也糊涂了觉得人家小孩说的话也有道理,竟然皱着眉微笑点头,一看我看他,立马敛了笑容,咳了一声。
你就装吧,老爷子……我剥着桔子,完了递他面前,"爸……"
父亲哼哼两声,大过年也就不跟我计较了,接了我的东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我一转过身,他连手中杂志都放了,一瓣一瓣地倍儿认真地撕开吃。
我在心底笑自己,张健,你这yin阳怪气的人,能碰上这么好的家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叔从楼下走下来,"哥,拜年去……"
我父亲站起来了身,走了两步,回过头就走我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子,说:"今年初一,讨个吉祥。"咳了两声,才走了。
打开盒子,竟是我觑瑜已久的蓝田玉玉雕,这是祖传之宝,儿子传儿子,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拿着盒子的手抖了一下,咬了牙装进衣服里,不远处,我奶跟我妈趁人走了连忙把字拿下来细细打量,可能觉得那挂上面都二年了的字是她们以前没看出门道来,如今经"人"一点醒,如获至宝……我不忍提醒那人其实才五岁,连个颜色都分不清,只懂乱写看不懂的字那就是大书法家搞的。
下午时陈东来了,跪我奶奶面前拜了年,老人家只懂慈详地捏着人手摸着人头猛夸:"乖,真乖……"
陈东起身了要去落坐时她不放人手,还说:"乖孩子,不欺负我家乖孙,我家健健很乖的,你要帮他,不欺负他喔……"
陈东脸一阵青一阵白,看向我,我对着他笑笑,坐椅子里好整以瑕地看着他。
完了他拎着我妈打发他的东西,送他出门。
我家是独力门宅,很大的院子,然后有很长的路径,走过那曾经有人在鬼吼鬼叫过的地点时,陈东停了下,然后大步往前走,我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路快分岔了,然后就是公路,我送也就送到这。
"这给你。"陈东在掏东西。
一块在阳光下闪着白灿灿光芒的玉在我面前摇晃着……我看着他,不发一语。
"我听说你喜欢玉。"他笑了一笑,"我昨天得了一块,觉得适合你。"他把东西给我手里塞。
今天什么日子?都要给我玉?可惜……不是谁给的我都能受,我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笑,"谢谢,我就送到这了。"
回过头走,阳光拖住身影老长老长,手插进裤兜里,我慢悠悠地往回头走,人生路啊,有些人是所爱的所厌恶的也是你所报复的,可是,这些都可以,再深的交集就没必要了。
转过弯,我站在院子的榕叶下,一片腐朽的叶子落下,我想我就跟这枯叶一样,腐烂得不行,却想等待着来年的重生,为的是不想辜负那养育我的大树。
我摸向自己的脸,没有眼泪,我想我连悲哀的感觉都麻木了……芬芳青春,我觉得我已度过人生太长时光了。
如果还有爱?那是关于谁的,关上窗户,远处的人影还在站着,我却无力再想,他是怎么想的。
他断了我那可怜的下意识的关于他的妄想。
毁了一切,他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