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回太原那日，宋清月去城门口接他。
她的车驾阵仗摆得挺大，就在城门洞边上，隔着老远一眼就瞧见了。
李昭心头一阵悸动，打马飞奔过去。
宋清月也看到李昭的车队了，扶着白嬷嬷的手从车上缓缓走下来。
“你怀着身子呢，来接什么！”李昭飞身跳下马，上前一把扶住宋清月的胳膊。
宋清月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娇娇悄悄地笑起来：“想夫君了嘛。”
“你……”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低低叹口气，弯腰吻住妻子的唇。
咳咳！
白嬷嬷在边上咳嗽两声，提醒自家王爷王妃注意点影响，要亲回车里亲，站在人来人往的城门洞口，那么多人瞧着呢！
两人却像是听不见一般，相互注视着对方的眉眼，傻笑着抱在一处，根本不想动弹。
“好了，去车里，我们先回家。”
李昭将宋清月打横抱上车驾，忍不住一直轻抚她凸起来的肚子。
“五个月了？”
“嗯，五个半月，快六个月了。”
“孩子闹你吗？”
宋清月微笑着摇头：“比李琨那时候好多了。”
“胃口呢？”
“也比上次好，特别喜欢吃水果，还有就是犯困，爱睡觉。”
她将脑袋枕在李昭肩头，缓缓闭上眼睛，现在的李昭让人很有安全感，她很喜欢。
李昭紧紧搂着她，只觉她的肩头还跟过去一样单薄。
“怎么不多吃点？”
宋清月闭着眼睛道：“不敢多吃啊，怕孩子长太大。膳食都是姜子正他们给安排的，放心吧，没问题的。”
这段时日，京城依旧因为女人生孩子的事常常闹出纠纷来。
好在小苏大人是个有志青年，不愿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蹉跎岁月，他是想要干点实事的那类官员，立刻就将京城里最近的那些个跟产婆相关的官司奏报给了皇帝知晓。
生孩子这事吧，可小可大，说它是家事，它就是小事，说它跟人口问题相关，那它就是大事。
所以皇帝想让内阁出解决办法。
当然，皇帝对内阁这帮人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所以拍了电报去太原，想问问宋清月太原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又是如何解决的。
宋清月这就将要求产婆全部到妇科医院学习考证的事情详细说了说。
这里头还牵扯到利用学校宣传，鼓励民众去医院生产，生产完，更是要在医院里住上三日才给回家，并且医院还会派学生或是产婆每隔七日去府上查看产妇的身体状况，并做下详细的记录。因为医院里的医官都是朝廷封的，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有朝廷背书的，一般人家也不太敢质疑那些医官的决定。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三个月以来，宋清月说她自己往这个计划里头补贴了整整三千两银子。
平均每个产妇补贴十两纹银，产妇们当然被照顾得很好。
再有一个缘由，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百一十八位产妇在妇科医院生产，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只死了不到三十个产妇。
在医院生产，产妇的死亡率在百分之十以下！
另外，医院对婴儿的照顾也比旁的地方好。
医生们都会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对于生下来没有生命体征的孩子，妇科医院的应对手段比没有经过培训的产婆们高明太多了。
另外像是常见的黄疸，有姜子正也有他老姜家祖传的治疗方法，现在也无偿拿了出来，教给所有学生还有那些产婆。
最后，还有在这年头算是最最前沿的尖端医学技术——侧切法，也是保护产妇和婴幼儿的利器。
这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成绩。
甚至还有本地富商，因为儿媳在医院成功生产，给医院捐了三百两银子的呢。
老百姓都为妇科医院说话，就算有点纠纷也闹不起来。
这三个月过后，大部分产婆都拿到了临时助产师资格证，小部分没拿到资格证的，宋清月允许她们继续学习，三个月之后还有一场考试，但这三个月就不许她们外出助产了。
另外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妇科医院不再完全免费。
如果是当天生产，还生产得特别顺利的产妇，只收五钱银子；若是需要侧切的产妇，则收取三两纹银；若是是遇上更加复杂，需要住院超过七日的产妇，收取五两纹银。
再多出来的部分都由宋清月从医疗基金中补贴。
这些点点滴滴，宋清月事无巨细地跟皇帝说了，拍电报的姑娘拍了一整天才将电报发完。
在电报的最后，宋清月还说，已经在让姜子正整理一本专门叙述妇人生产，以及产后护理相关的医书了，成书之后会尽快送来京城大量刊印。
事实上就是，现在有了专业的女医官，好些妇人都不愿叫姜子正一个大男人瞧病，姜子正现在除了照顾宋清月、教教课，闲得没事干的时间一大把，于是乎都用来写书了。
皇帝读完电报，一时感慨良久。
办学校、办医院，都是倒贴银子的事情，朝廷无所作为，倒是宋清月这个王妃干得最起劲。
作为皇帝，他竟然感到一丝惭愧。
不久之后，朝廷颁布了诏令，要求各府、州、县城仿照昭月小学的模式，在明年六月份之前，开办免费的开蒙学堂。
跟昭月小学不一样的是，入学孩子的年龄有了更严格的规定：乃是户籍属于该地区，六岁到十二岁之间的男孩，名额不限。
时间为三年，学习写字、算数以及健康卫生课。
至于免费的午餐，视各地财政状况，由本地知县、知州、知府自行决定。
另外，皇帝给了礼部尚书章光鉴一个任务：参考昭月小学的开蒙课本，编写一套适合百姓大众识字开蒙的简体字教材。
算数课和健康卫生课的教材则采用昭月小学现在使用的教材。
户部尚书陆大人也得了新任务：计算一下在全国范围内开办免费官办小学所需要花费的教育开支，看看户部的钱够不够花，要是太紧巴，他就从内库拨款。
宋清月得到消息，说是朝廷也开始办小学了，心里挺高兴的。
不过听说官办小学目前只招收男孩子，她这半官方办的昭月小学就还得继续办下去啊！
这般，宋清月又让手下几个大丫鬟在大同府、汾州府、辽州府和沁州府下辖的所有县城，以及县下辖的至少五个村子办学校。
不一样的是，这次府城、和县城里头男校和女校分开办，男校有名额限制50位，但不限制入学年龄，女校则是什么限制都没有，连名额限制都没有，至于乡村的小学，就不分男女校了，老师也只有一位，需要全权负责学校的所有事务，认字、算数、健康卫生三门课也全部由这一位老师教授。
新的学校需要在明年二月一号准时开学，而报名截止日期则在今年腊月底，宋清月还留出足够多的时间去印制教材和制作校服。
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印刷需求，宋清月不得已，派人去京城问老爹要了几个印刷厂的技工师傅，她要在太原又自己弄了一家印刷厂。
主营三项业务：
第一，乃是各种教材以及教辅书籍；
第二，需要办一本科学杂志；
第三，加大各类连环画绘本的生产力度。
其实原本宋清月是想要办报纸的，但她想要办的报纸不是给那些上层读书人看的，而是给底层劳动人民看的。
可些人根本不识字，这样花费大力气将报纸弄出来也没市场。
但是宋清月这几日出门发现自己弄的那版《健康与卫生》的连环画绘本竟然受到了空前的欢迎！不止小孩子爱看，连那些不识字的家长也爱看。
有次她出门买油渣烧饼的时候，亲眼瞧见那卖烧饼的老板捧着她绘制的那本当教科书用的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还跟边上一个卖咸菜的老板讨论，这一画说得是什么。
两家都有孩子在昭月小学念书，孩子们回家来都跟他们说过绘本上的小故事，于是两个不太认识字的老板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补充自己不记得的内容，将绘本看了个八八九九的。
这件事一下子就启发到了宋清月。
就现阶段而言，只要卖得够便宜，绘本将会是一种极好的传播媒介。
十月，太原府下辖各大县城的衙门门口、城门口，还有码头的露亭，也就是告示牌上，都张贴出了太原晋王府求画师的招聘广告，要求善画走兽、人物，月俸五两纹银。
“月俸五两纹银！”
有三名样貌娟秀的中年女人忽然被府衙门口的这一则告示吸引了，听她们的口音，竟都是河南来的。
说是中年，其实也就三十岁出头，她们曾经都是各自青楼里的花魁娘子，琴棋书画各有所长。
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都被避孕药毒害，不能再有孕，就是商人也不愿意娶，这几位又都是心高气傲的，不愿做小，就给自己赎了身，想要从良过点普通人的小日子。
在开封府，认识她们的人太多，于是她们就想着找个没人认得她们的地方，安顿下来，三人相伴过点清净日子。
“这个营生好，不知女人能不能应聘。”其中一位叫窦雪儿的名妓说道。
另一位叫谢丽芬的鼓励道：“定是可以的。山西这么多女校，女人都能做先生，何况是画师！雪儿姐姐，你最善画技，不如去试试看！”
其实，当初她们选择来山西，也就是因为山西有女校。
最初，她们乃是在山西最南边的平阳府下辖的垣曲县第一次见到女校，第一次见到女先生，之后又一次在垣曲县下辖的彭家村再次看到了由女先生教书的乡村小学。
三人皆是能诗会赋的才女，她们想着找个乡村做女先生，悠闲自在，受人尊敬，还有月俸拿！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
可与那位乡村女先生攀谈之后，就发现想要当一名女校先生并非易事，就比如那些女先生拿出来的算学书她们就不懂。
此外，在乡村办学，乃是太原府的晋王妃在主理此事，那月俸就是王妃娘娘给发放的。
“几位若是有志于此，倒是可以去太原城的晋王府问一问。”那位乡村女先生如此建议道，“几位若是想要省钱，可以回垣曲县找到昭月马行，坐公共马车先去平阳府城。在平阳府城转乘直达太原城的马车。”
“公共马车？”
三人辗转回到垣曲县，找到了昭月马行。所谓公共马车，也就是由三匹马拉着一节约两米宽、三米长的车厢的马车。
里面大约可以塞下十二个成年人，不过马行伙计为了多赚点，通常会多塞三到四个人。好在那车厢的厢壁并非密不透风，事实上车厢壁是用木条一条条钉在框架上的，中间有空隙，透气得很。
不过碰上尘土大的路段就惨了，坐在车厢里的众人都是一头一脸的灰尘。
条件艰苦，可它便宜啊！
不仅便宜，还方便，几乎每天都有一班车。
就这么着，三人乘坐昭月马行的公共马车一路北上，向太原府进发。
可到了太原城才发现，太原城里的房价可着实不便宜，连房租都比旁的地方贵，出典的房子更是少之又少。
想要大笔银钱可以去昭月银行和皇家银行申请抵押，若那屋子是闲置的，就可以出租。用租金还贷款的利息，它不香么？
这么一来，这太原府就基本没了出典的房子。
牙人接连带着姐妹三人看了好几间屋子，都因为租金太贵，叫三人犹豫起来。
她们现在没有进项，原本做花魁时候攒下的积蓄也基本用来赎身了，之后她们还想着雇佣两个婆子烧饭、洗衣、打扫，也实在是没想到太原城的居住费用这么高。
“几位娘子，你们要是嫌城里租金太高，城外倒是有一片王妃娘娘建的廉租房，几位要去瞧瞧否？”女牙人问道。
“廉租房？环境会很差么？”窦雪儿担忧地问道。
那女牙人赶紧摆手：“一点不差，非但不差，还好得很。就是规矩一大堆，不守规矩的话容易被赶出去。”
“那就麻烦您先带我们去瞧瞧吧。”
随着太原府人口越来越多，廉租房的二期工程已经开始建设了，在城西。
城东的一期工程原本乃是为了科学学院分校准备的。不过科学学院分校一直因为人材缺口问题没能折腾起来，为学院准备的学生宿舍就这么改造成了廉租房。
三位曾经的花魁娘子来到廉租房区，感觉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小镇，甚至还有一堵一人高的围墙呢！
“三娘子瞧，那边是男区，中间是夫妻区，这边是女区。几位若是没有成婚也没有孩子的话，可以住女区，都是女人，夜间还有安保巡逻，保证大家的安全。当然，若是几位想住夫妻区，亦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住女区吧。”
女区入口，便是一家的小店，水果罐头、茶叶、糖果、肥皂、胭脂、针线、布鞋、碗筷……还真是什么都卖！门口的炉子上烤着番薯和糖水梨，那香味飘得到处都是，精神都跟着愉快了。
走女区的大门去，发现里面是一排一排十分整齐的二层小楼，都是木头框架的砖头水泥房，七间屋子一排。
“两边都有楼梯，一楼正中间还有一个客厅，厨房在这边，里面都有取水井，用水自己取就行了，盥洗室也在哪儿，洗衣服就在厨房院子里洗。公共茅房就远一点，在那儿。”牙人带着她们一一看过去，“每十二间卧室共用一个会客厅，一个厨房。上茅房自己在卧室恭桶，然后倒去公共茅房。”
“十二间房才一个厨房吗？”三人中的代玉琴有些担忧地问道，“另外，要是住二楼的话，要怎么洗澡呀？把水一桶桶提上去得多费劲呀！”
牙人笑道：“这个娘子不用担心，这片廉租房中间就有一个公共食堂，还有一个公共澡堂。价格公道得很！您三位要是都出去做雇工的话，自己开火做饭，家里得请个婆子烧饭洗衣打扫吧？去食堂不比请个婆子便宜？”
三人相互瞧瞧，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窦雪儿又问了：“那洗衣打扫呢？要是我们也不想自己做呢？”
“这简单！”牙人笑起来，指着中间的夫妻区道：“每个区门口都有告示牌，您三位要是想要找帮闲，就到告示牌上贴个广告，尤其是夫妻区，一准可以找到人！价格还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