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修庵”庵主所住的禅房里,庵主盘膝坐在禅床上,监院摒尘师太和知客摒凡师太站在她的面前。
监院摒尘忧心忡忡地道:“庵主,昨日沈公子才刚刚陪着他的侍妾来过,今日便布施了足足五百贯的香火钱。
他邀请丹儿、棠儿两个小尼去他府上供斋诵经哩。丹儿、棠儿只是带发修行的,哪有什么道行值得人家供斋诵经?
这沈公子觊觎的分明就是她们的皮囊,可是摒凡师妹居然答应了,此事大大不妥啊!”
知客摒凡不屑地道:“有何不妥?”
摒尘愤愤地道:“那位沈公子建有一座百花堂,号称要撷尽天下奇花,尽藏其中。
前年春上,便有一处道院里,有个貌美的坤道怀了孩子,坏了丛林名声。
据说就是他造的孽,咱们可不能送那两个小尼入虎口啊。”
庵主垂眉敛目,捻着佛珠,听到“五百贯”时,手上动作便是微微一顿。
待得摒尘说完,庵主便缓缓地道:“摒尘呐,丹儿有意出家,为何贫尼不为她即时剃度,即时赐下法号呢?
就是考虑到她年轻貌美,恐她凡根未净、尘缘未了呀。”
监院尼摒尘疑惑地问道:“庵主的意思是?”
庵主道:“贫尼让她戴发修行一年,本就是考察她的向佛之心。
如果在这一年之中,她能拒绝一切诱惑,自然可以度入山门。如果她凡心未了……”
庵主轻轻摇头,一脸大智大慧。
知客摒凡接口道:“庵主说的是,若是她尘缘未了,那也是她的一种缘分。
如果她向佛之心不够坚定,即便我们今日为她挡下孽缘,等她正式剃度后,就不会再有非份之想了吗?
那时又该如何?那时只会更加坏了本庵清誉啊。”
摒尘道:“可是……那沈公子分明就是对她不怀好意呀。”
庵主微微一笑,道:“沈家世代豪门,山阴巨室,难道还能干出强占民女之事?
更不要说,丹儿已然是半個出家人,他不敢犯此大忌的。”
摒尘道:“师妹也知道他不敢,可就怕锦衣玉食、甜言蜜语,胜过蛮力强迫。”
庵主道:“所以说啊,还是要看她自己,是否能坚定一颗向佛之心。
如果不能,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缘法。”
摒尘渐渐生了火气,质问道:“我们这不是在推人入火坑吗?”
知客变了脸色,沉声道:“摒尘师姊请慎言!”
庵主撩起眼皮,淡淡地抹了摒尘一眼,双手合什道:“顺其自然,便是缘法。”
摒尘怒道:“若是如此,那还要戒律清规做什么?大家都各自随缘不就好了?”
庵主也不动气,只是闭目道:“若她自己过不得这一关,谁能度她?”
摒尘眼见庵主站在知客一边,自己势单力薄,又说不过她们,便恨恨地拂袖而去。
知客幸灾乐祸道:“庵主,摒尘师姊的火气太大了,还是修行不到啊……”
……
尼庵里,丹娘陪着杨沅漫步而行,走向庵后的园子。
这里有一片菜地、菜地边有几棵果树,更旁边则是一道蜿蜒的清溪,溪水正流向镜湖。
杨沅在稽田小吏丈量土地的时候,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文天,自己则遛遛达达地拐进了“妙修庵”。
到邻居家串串门嘛。
何况他的娇娇小娘子就在这户邻居家。
丹娘刚刚把香璇姑娘送走。
今天香璇姑娘是受沈溪授意,来庵中敬献香油钱的。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是邀请两位带发修行的小尼到家里供斋。
其实沈溪还真不是急色,凭他的家世才貌,他身边不愁没有美人。
他只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收藏癖,他喜欢收藏美人儿,如果是风情迥异的美人儿,总要千方百计弄到手,他才觉得人生圆满。
艾曼纽贝儿于他而言,就是很特别的一款。
他不曾拥有过这种风情的绝色,所以就念念不忘。
同样的道理,他对丹儿、棠儿两个小尼,也是一样的感觉。
如果她们换上寻常衣裳,沈溪可能反而不会如此急切了。
在丹娘之前,他当然也是见过年轻的比丘尼的,问题是没有这么漂亮的呀。
丹娘的目标是乔家,实未想过本来想钓泥鳅,却会钓来一条鳝鱼。
奈何知客见了五百贯的香火钱,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丹娘也很无奈,答应就答应了吧,反正像沈溪这种出身家境,顾忌多多,是不会用强的。
为了不暴露身份,便往沈家走一遭也无妨。不过,她得向庵主请示,请求庵里派一位修行多年的老尼带她们去。
丹娘这么想,倒不是怕沈溪使手段,而是怕回头说不清道不明,万一他们家二郎对她有了猜疑,可不冤枉?
结果,她刚想到二郎,二郎这就来了。
前殿常有人来进香,而且多以女性为主,少数是男子陪伴家中女性来的。
二郎就一个大男人杵在那儿,未免太过碍眼,所以丹娘把他引到了后面叙话。
“人家都来了这儿好几天啦,二郎才舍得来看人家吗?
丢下人家一个人,天天在这儿吃斋念佛的。
你若再不来,人家都要忘了自己有了男人,真在这里出家了呢。”
到了僻静处,丹娘便停下身子,娇嗔地对杨沅撒着娇。
杨沅笑道:“如此闭月羞花,若是枯萎于尼庵之中,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你要真出了家,我就把你抢回去。”
丹娘吃吃一笑,掩口道:“人家一身淄衣,水粉不沾,清汤挂面的,哪还敢说闭月羞花呀。”
杨沅道:“丹娘之美,若用了水粉,反而掩饰了那一抹惊艳,这样刚刚好。”
这句话杨沅还真不是随口夸赞,这个年纪的丹娘,还真不需要胭脂水粉,便是丽质天生。
当然,若是用了胭脂水粉,倒也不至于显得过犹不及。
只是在她这年方十八九,满脸胶原蛋白的年纪,这种自然的美更有韵味。
丹娘被他夸得心中欢喜,嘻嘻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晃着身子道:“还是我家二郎有眼光,昨日有位公子和二郎一般好眼光呢。
他只看了奴家一眼,今儿便巴巴地给庵里送了五百贯的香火钱来,央求庵主叫奴家上门受斋呢。”
杨沅顿时警觉,那是一种雄性生物被侵犯到自己领域的本能敌意。
“是谁?”
丹娘瞧他紧张自己的样儿,心中愈发欢喜:“那人在本地很有身份呢,是沈家公子,沈溪。”
“是他?”杨沅听得一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位沈公子是跟我杠上了是吧?看上一个是我的,再看上一个还是我的,别人碗里的就特别香是呗?
杨沅没好气地道:“你别理他,此番你来,是为了调查乔副使,沈家不用理会。”
丹娘故作委屈地道:“可是庵中的知客已经答应了呀,人家若不听从安排,被赶出庵去怎么办?”
杨沅道:“那也无妨。这次叫伱来,是因为此行山阴之前,我也漫无头绪。
便想着双管齐下,说不定哪边就会有所收获。”
杨沅走到丹娘身边,道:“不过,我在都作院那边,如今已经有了眉目。转运司这边即便一无所获,也没什么了。”
丹娘惊讶道:“这么快?那真是可惜了,奴家这边也见过乔副使的爱妾田夫人了呢。
原还跟她说好,过两日就去她家里帮她看看风水,奴家还想着要怎么套她的话,调查这乔副使底细呢。”
“哦,你这边已经有了进展?”
杨沅一喜,思索片刻,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你依旧留在这里,若能多揪个赃官出来,于国于民,总是一桩好事。”
丹娘道:“可……沈家该怎么应付?”
杨沅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个沈公子……你说他可恶吧,好像也没干过什么违法之事。
可是其人行径,未免下作。
如果还想让丹娘留在这里调查乔副使,那如何摆脱沈溪,就得用些委婉的手段了。
不然,一个敢强势应对沈家公子的小尼,必然名扬山阴,这等气节贞烈的人物,那乔副使岂敢小觑。
“有了!”
杨沅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不禁看向丹娘,眸中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意。
丹娘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热心跳,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吃吃地道:“二郎……这般看着人家做什么?”
杨沅笑道:“要摆脱他实也不难。”
丹娘喜道:“什么办法?”
杨沅对她挑了挑眉道:“本公子乍见美人,也是心向往之,遂热烈追求,与他沈公子争献殷勤,不就行了?”
丹娘一听,顿时红了脸,一颗心“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
能被二郎追求一番,哪怕只是情定之后的一场作戏,也会格外甜蜜吧?
一时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丹娘的眼眸都有些迷离起来。
“好啊,那么……二郎你只管放马过来,小尼丹儿照本全收。”
杨沅轻笑道:“你个小泥蛋儿,本来不就是我的了么?还要我对你使什么手段?”
丹娘轻咬贝齿,媚眼如丝地凑上去,一双手臂,便软绵绵地勾住了杨沅的颈子。
丹娘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地道:“当然是……叫人家对你心服口服的好手段呀!”
她的呼吸,忽然灼热起来。
这时,后面小溪上,一棵瓜馥木树上,爬下一个人儿来。
瓜馥木俗称山荔枝,是一种攀援灌木,这棵山荔枝就是攀缠着一棵大树长在河边的。
它的果实成熟时呈鲜红或红褐色,剥皮后就能直接食用,味道纯甜,略带一丝辣味。
青棠那性子,天天傻呆呆地站在前边接待客人,哪里定得住性子。
无聊之下她就自告奋勇说要去菜地里捉虫,于是便跑到后边菜园子里来玩耍了。
她无意中发现了这棵山荔枝,登时大喜,便脱了鞋子,赤着双脚爬上树去。
她摘了不少成熟的山荔枝在怀里,这时正从树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
杨沅越过丹娘的肩头,看到的就是青棠跟个猴儿似的,撅着屁股从树下爬下来的情景。
青棠从树上爬下来,踩在树边大青石上,正要把山荔枝从怀中取出,就着溪水清洗一下,一抬头,就看见了丹娘和杨沅。
青棠大喜,脸上一片雀跃,刚要招手呼喊,就看清师父正环着姐夫的脖子“发浪”呢。
青棠顿时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手。
杨沅把手在丹娘背后对她轻轻挥了挥,示意这小妮子赶紧滚蛋。
青棠却不服气,向杨沅皱了皱鼻子,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忽然露出一抹坏笑。
就见她侧着身,大胆地回视着杨沅,红着小脸,一双小手便慢慢垂下去,勾住了她的石榴裙儿,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提起来。
先是一双曲线优美的小腿,然后……
杨沅的眼睛慢慢张大了。
宋时女子日常的穿着,就是在裙内系一条无裆裤,也就是开裆裤。
主要是衣袍累赘,这样穿着解手方便。
可青棠这小妮子,连无裆裤都没穿。
她那裙儿一点点提起,眼看着就要提到屁股蛋儿了!
杨沅的眼睛越瞪越大,这小妮子,胆子这么大的么?
眼看就要……
忽然,青棠双手一松,裙儿便落了下去。
看到杨沅被自己戏弄了的样儿,青棠心中好不得意,粉嫩嫩的嘴唇便弯出了一条弧线。
她向杨沅抛了个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青涩媚眼儿,转身便要逃下石头。
“诶!”
她虽大胆地挑逗着杨沅,其实心中也是又羞又臊。
这时脚下一滑,怀中揣着好多山荔枝,重心更加不稳,便“卟嗵”一声,人就不见了。
杨沅只看见溪水猛地溅上了石头。
丹娘听见动静,便松开双臂,想要回头看看。
杨沅一把揽紧了她的纤腰,在丹娘微微一讶地仰起头时,对着她的樱唇吻了下去。
丹娘先是惊诧地张大了美眸,随后便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一双手臂,复又软绵绵地搭上了杨沅的颈子。
然后,她的脚尖慢慢地踮了起来,双臂却越收越紧。
青棠脸色糗糗地从小溪里爬出来,抹一把脸上的水,一甩。
再一瞧师公正好心帮她吸引师父的注意力,青棠便赶紧搂起滴水的裙子,拎起放在树下的鞋子,赤着小脚丫,踩着青草地,沿着河畔猫腰逃去。
监院摒尘师太说不过庵主和知客,气咻咻地往庵后菜园走来。
她猛一抬头,就见那个带发修行的丹儿正和一位施主忘我地拥吻在一起。
摒尘师太这一看,几乎要背过气去。
佛门清净地,怎么可以……
亏我还担心她受了欺负,在庵主面前为她力争,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
罢了罢了,倒是老尼我里外不是人了!
不管了,她随她的缘去吧,老尼以后再也不管了!
摒尘师太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又往庵前走去。
偌大一座庵堂,可怜我摒尘竟寻不到一块清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