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咦,不对呀,既然杨玉清走没了人,那如今,住在宇文家的那位侧位夫人又是谁?”
怀中人忽低低而问,口气微带疑!
宇文家的种种内幕,依灵是无从知道,但她有听闻杨家的小姐玉清十年如一日深守于寂寞空闺的传闻,这些年没出了宇文家半步,甚至连娘家也难得回去,痴痴盼着宇文棠风能有朝突然归来。肋
既然有那样的传闻,便有那样一个人!
当年那个由宇文棠华代行大礼婚娶进门的女人是谁?
“那是杨玉清身边的侍女木欢玲,杨家的家生奴!”重仁晓得她会问,没想隐瞒,徐徐道出了欢玲的事。
木欢玲比杨玉清长两岁,跟他同龄,本来家生的奴婢等到了适婚的年纪,后院的主子有权拉去配给家生的小厮,却巧那些年里欢玲的双亲接连生病过了世。杨家重孝,许她守节,加之欢玲自小跟着小姐玉清,读过些书,眼界颇高,寻常人入不了眼,又有小姐在旁护着,每回家中夫人要说亲,都给小姐拦了下来,只说欢玲的终身不许旁人乱配,看到好的,她自会为欢玲作主,于是,婚事就一年一年耽搁了下来。
待到杨玉清十六岁,便碰上了太后赐婚这档事。杨玉清心有意属,不愿嫁入宇文府,可这事乃是天朝圣恩,嫁的又是当朝名声赫赫的公子,祖父跟前根本就没法推脱,实在逼急了,便窜通了宇文棠风来一个移花接木。镬
当初说好了,由欢玲代上花轿,宇文棠风会在轿前悔婚,结果,出了意外,宇文家为顾颜面,居然让二公子宇文棠华代为行礼,于是欢玲便就这样冒名顶替进了宇文家大门。
曾经,重仁有叫阿意回去把欢玲接出来,送她回她小姐处。阿意没能将人带回来,只带回来了一句话:她木欢玲此身既代小姐入宇文家,生作宇文棠风的人,死作宇文棠风的鬼,若回小姐处,便会害了小姐一世福气。
宇文家财大势大,怎容得了嫡系公子的侧夫人逃离在外坏了宇文家的名声,一旦木欢玲踏出宇文家大门,他们便有借口缉拿真正的杨玉清,所以,木欢玲抵死认定自己就是杨玉清,坚决不走。
“那位姑娘定是喜欢着你吧!若不是喜欢,她又如何甘愿为宇文棠风守一世虚名!”
听得他这么说后,依灵低低的叫出声,然后,斜眼戳戳他的胸口,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若了多少风/流债?”
“风/流债?哪有?”
他失笑,听出了她口气中的微微怪味,道:“我从不曾招惹了她们,何来风/流债?”
皆是无心之下的误会而矣。
他方重仁只是一个很简单,很平常的男子,无意花心,只想平静,如果不是遇到了依灵,他真打算孤独终老。
是的,欢玲倾慕于宇文棠风而甘为他守一个可笑的虚名,而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宇文棠风,所以,他不会觉得有所亏欠。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不是他花心惹下的风/流事。
“依灵,这辈子我唯一招惹的便只是你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事,与我无关,也不许你去胡思乱想,听明白没!”
他极认真的对她说!
依灵凝目睇望风灯底下柔情绵绵的男人,樱唇一弯,笑得舒心。
这个曾经荣耀一时的男人,此刻真得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光环的普通男人,一个深爱着妻子的凡夫俗子。
那些光辉属于那个名叫宇文棠风的男人,而今他只是淡泊若水的方重仁,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山野隐士……
“听明白了,不过,我总以为你会娶我不会是偶然,说吧,是不是还别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
她昂着头逼问,绝不信他会一见衷情。
他抚弄着那被夜风吹乱着的丝发,低低而笑,想起了那首《清秋意》。
此曲本是百年前秦云与谷涵天共同创作的曲子。这两人人都擅于音律,初次见面琴笛有韵,于泠泠山泉前,彼此砌蹉得了一曲。
那时,一个未涉人世,一个淡从行云,皆怀明净之心,所谱曲调出尘无瑕,以山水农家之悠然南山情曲尽高山隐士意。意雅情真,妙不可言,常人难尽其味。
而他的这个小妻子却自小由秦云点拨教养着,秦云遁世这么多年,对于《清秋意》的理解自是更上一层楼,以心得谆谆教诲捧在心掌中的后起之辈,也难怪依灵能摸透其中精髓。
唯一纳闷的是老太君与章门到底有什么关系?
依灵绝不是老太君当年抱走的那个女儿之后,但凡谷氏血脉都能知命识世,依灵清雅明慧,却没有天生的异能。
那么,是怎样的关系会叫老太君如此的爱护章门娇娥?
遗涵没有说明,只说其他事悉数写进了留给了依灵的那个锦匣里,可那匣子早被孟津的一场大火烧作灰烬,一切迷团已无迹可寻。
而老太君待依灵也真是宠护有加,一意把她栽培得淡静雅致而来契合他的喜好,为的便要来成就他们的缘份。
她定是深知着他最爱淡静无为,最喜母亲弹《清秋意》的那份从容惬意,更知道着他恨透了受人摆布,故而明知他是她的亲血后人,却不曾走上门来要求他来娶她养护的明珠,而宁愿一步步设局引他入瓮,令他无怨无悔的为了她的明珠而乱了自己的命道。
“呵,我们该好好谢谢老太君与忧忧子!”
没有他们的用心良苦,他与她断不会成了今日的姻缘。
“即便叫人算计了,不过这滋味还不错!”
那喜滋滋的神色冲淡了他眼里淡静之色,他在为能拥有她而欢喜,并宠溺的往细额落下一吻。
依灵噗哧笑出声,咬了唇道:“咦,是哦,看上去当真是很高兴的样子,只没想到堂堂宇文棠风也有遭人算计的时候,而且居然是甘之若饴!”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他淡淡的脸孔上现出坏坏的捉弄她的表情时,心里就特别窝心,会有一种教她宠在手掌心的滋味。他这人淡泊惯了,对什么都无所谓,若非真心怜着她,如何会来逗弄她!
“唉,重仁,我何其幸运,遇上了你!即便将来我无法陪你白首,这一段日子也足够我回味平生了!”
她圈上他的脖子,倚在他怀,呼吸着那渗着淡淡茶香的气息,低低的叹息着说道。
重仁微皱剑眉,挑起了她的下巴,说:“怎又说丧气话!”
“不是丧气话,就是有一些感伤!”
如此良辰美景,心中依约觉得有些太过完美,想到物极必反,便生出了一些患得患失来。也知这话说的太煞风景,于是,淡淡一笑,拉平他的眉梢,驱散萦在心头的失惘,认真的说:“嗯,好了,以后不会再说了!我决定了我要缠你一辈子,今生今世都不许你再对其他女人动脑筋……”
如此一说,他才挑起俊逸的眉直笑,逗她道:“咦,这口气听上去还是有些怪怪的!不会又在吃莫明其妙的醋了吧!”
“是是是,我是有些吃味,但不许笑,我认真的,只是想与你说个事!”
她不理他的玩笑,深深的睇着他,点点他薄薄好看的唇,字字有力的说:“听着,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管你是宇文棠风还是方重仁,既然你娶了我要了我,就不许你再对其他女人动心。我很贪心,要你全部,所以,哪天你若对其他女人好,就算我再如何喜欢你,也决不要你了,我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
话,未曾说完,便叫他吻了去。
她的前半句叫他喜欢,后半句叫他皱眉。
“说,你是我的!”
心里非常不舒服她说要忘掉他的话。
“不说!”
她低低一笑,明眸盈盈生辉,喜欢着他紧张她的样子。
他深睇她,铁臂牢牢圈住,心思百转着,半天才笑道:“好,不说便不说,反正这辈子我是要定你了,看你如何跑得了!嗯,即便你把我忘记也没关系,我还是要你,我会把你牢牢锁着不让你离了半步!可是,依灵,倘若有一天是我不小心把你忘了,你会怎么办?”
被他这么一假设,她心里也生出了难受,瞪他直道:“这是什么胡话?一会儿说锁住我,一会儿又说忘了我的!”
“我只是说如果?”
“没如果!”
她讨厌这个假设,狠狠瞪他。
他却笑,亲她的唇一下,满抱于怀,说:“如果哪天我真把你忘了,记住,不许把我丢了,一定得把我找回来。你能动了我两次心念,便一定有法子叫我再喜欢你一回!”
重仁的话带着某种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叫她感觉极不痛快,于是气咻咻的威胁道:“什么丢不丢,找不找的,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一定叫你好看。”
心里无端生出几丝慌,她不忧身上之蛊,却怕起了他口气中的那种不确定,忙抓着他的衣袖轻轻的问:“重仁,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他说过,他能预前程!
月已西斜去,夜深花已睡,重仁目光往星空一瞟,轻笑的抱起她往房回去,道:“没呢,我随口说说的!嗯,很晚了,我们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