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楚歌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缠绕在食猫者身上。
食猫者的身躯,仿佛变得比猫儿更加庞大,周身洋溢着热血和胆魄凝聚而成的光彩,化作一对雄壮的翅膀。
等巨蟒注意到它的存在,再想吹气,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这畜生的血盆大口,刚才也被手雷炸伤,对于气流方向的控制,并没有一开始那么精妙绝伦。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食猫者能顺利跳进这畜生嘴里的时候,巨蟒口中忽然甩出一道猩红的鞭影。
“啪!”
食猫者被结结实实抽了一记,体内发出“咔嚓”一声,脊椎几乎折断。
它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砸落在地,两枚没有拉开保险的手雷都滚了开去。
楚歌和白夜飞奔上去营救时,发现食猫者背后的皮毛几乎都被扯落,露出鲜血淋漓的肌肉乃至白森森的骨头。
是舌头!
巨蟒的血盆大口虽然高度变异,但仍旧保留着一截强壮的舌头,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没希望了。
楚歌,白夜和食猫者都笼罩在巨蟒绝强的压力之下,根本不可能跳开去捡拾手雷。
而巨蟒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更是令他们七窍流血,头痛欲裂,像是被音波凝聚而成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
巨蟒的血盆大口再次降临到他们头顶。
这一次,食猫者生命垂危,楚歌和白夜都束手无策,其余鼠族全都被变异虫豸纠缠,即便在旁边发动疾风骤雨的攻势,也根本无法突破巨蟒身上的铜墙铁壁。
眼看,劫数难逃。
一道金芒,却从他们身边掠过,以堪比食猫者的决绝,抱起一枚手雷,窜了上去。
竟然是——
金尾巴!
这名食猫者的宿敌,在楚歌第一次进入夜光城时就和他发生冲突,桀骜不驯又睚眦必报的鼠族强者,竟然也学着食猫者的样子,想要和巨蟒同归于尽。
巨蟒再次甩出长满倒刺,荆棘长鞭般的舌头。
但食猫者早有准备,将自己蓄满了电流的金色怪尾甩了过去。
舌头和怪尾缠绕到一起,只听“滋滋滋滋”,一道道电弧缭绕,一蓬蓬火星四溅,巨蟒的舌头几乎被烧断,只能抽搐着缩了回去。
金尾巴趁机钻进巨蟒口中,在一排排獠牙将它彻底撕碎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拉开了保险的手雷,朝巨蟒的咽喉深处塞了进去。
巨蟒再次吹气,试图将手雷吹出来。
金尾巴用肩膀和前肢死死抵住手雷,疯狂压榨生命力,化作闪耀的电弧,从尾巴上喷涌而出,麻痹巨蟒的咽喉肌肉,令它无法顺利喷气。
双方的角力仅仅两三秒钟,却化作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楚歌的记忆里。
在烙印的最后一段画面里,楚歌看到金尾巴回头,冲自己,食猫者还有白夜咧嘴一笑。
看它那副求仁得仁,志得意满甚至有些小人得志的表情,不知是否在告诉楚歌和食猫者:“看呐,终究还是我引爆了诸神赐予的‘神器’,我将比你们更早一步登上诸神为我们准备的天堂!”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将金尾巴还有巨蟒的整个脑袋统统淹没。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杀伤性破片从巨蟒口中喷出,将楚歌、白夜和食猫者都吹飞出去。
当他们从惊涛骇浪般的震荡中恢复过来,再朝巨蟒的方向看去,发现这畜生的脑袋彻底被炸得稀巴烂,烧成焦炭的血盆大口张开到270度,再也无法合拢,血浆和各种混浊、粘稠的液体不断从咽喉深处“咕嘟咕嘟”喷涌出来,仅存的独眼内冒出熊熊烈焰,獠牙一根不剩,全都被杀伤性破片硬生生翘了出来。
这畜生丧失了继续吞噬和咀嚼的能力,却是凭借惊人的生命力,垂死挣扎,妄图用周身尖锐的鳞片,收割更多的陪葬者。
楚歌血贯瞳仁,咬牙切齿,狠狠拉开最后一枚手雷的保险,将它重重甩进了巨蟒的咽喉深处。
巨蟒的咽喉被刚才那枚手雷炸得千疮百孔,呼吸都漏风,哪里还能将手雷吹出去?
轰!
这枚手雷在接近巨蟒七寸的地方再次爆开,这一次,却是将巨蟒的脑袋整个儿炸了下来,斗大的蛇头满地乱滚,被一拥而上的鼠族用数十根自行车辐条固定住,失去头颅的身体满地乱滚,完全没了准头,非但没能继续杀伤鼠族,反而将簇拥在它身边的变异虫豸碾压成了肉酱,大大减轻了鼠族的压力。
“呼——”
这时候,火焰喷射器和大量易燃材料终于运送到了第一线。
熊熊烈焰中,变异虫豸和巨蟒的残尸一起跳起了狂乱的舞蹈,不等火焰散尽,怒不可遏的鼠族们,就气势如虹地冲了上去。
……
巨蟒之死,意味着鼠族大军再下一城。
蛇魔仍旧隐匿在暗处,再没有派出新的生力军,而是任由鼠族占领这里。
付出惨重代价的鼠族,暂时也没有余力继续前进,干脆安营扎寨,再次用祭祀和庆功宴来鼓舞士气。
这是双方接触以来,彼此损失最惨重的一战。
蛇魔方面自不必说,这样一条好似森蚺又畸形变异的超级巨蟒,可不是随便杂交就能诞生的,恐怕整个蛇魔巢穴中,都找不出第二条。
鼠族方面,非但折损了许多拥有超卓智慧和奇功绝艺的精锐,还陨落了金尾巴这样的大将,即便鼠族对于生死的观念和人类不同,依旧有些唏嘘。
国师为金尾巴主持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金尾巴的尸骸已经葬身在巨蟒的血盆大口中,被手雷炸得灰飞烟灭,就用金尾巴曾经得到过的勋章——几十个不值钱的可乐瓶盖和硬币来代替。
当国师再次在临时垒砌的高台上装神弄鬼,借着金尾巴之死,煞有介事编造着“诸神赐福,地上天堂”的弥天大谎时,楚歌和白夜再次借口打扫战场,默默穿行在尸山血海之间。
“我不喜欢金尾巴。”
两人沉默了很久,楚歌忽然道,“不,这种说法不太准确,金尾巴只是一头老鼠,无论它是否招惹过我,又是不是性格恶劣,睚眦必报,桀骜不驯,我都不应该‘喜欢’或者‘不喜欢’它,我不应该将自己的情感投入到一名鼠族身上,但是……
“但是,在它挺身而出,跳入巨蟒的血盆大口时,我分明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血肉之躯的东西,一种鼠族和人类共有的东西。”
“无论如何,金尾巴是一名勇士,它救了我们的命。”
白夜说,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你完全没必要领它这份情,毕竟你有能力‘灵魂出窍,断线逃跑’的,这具血肉之躯的毁灭,并不代表你的灵魂一定就会陨落。”
“我知道,但我还是决定领它这份情,因为我在它的身上,看到了……人性。”
楚歌思考很久,终于能勉强总结出自己来到地底世界这么久之后的感受,“既然人类的灵魂可以依附在老鼠的身体里,那么,老鼠的大脑生长出人性的花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一名人类,我大概不应该对鼠族产生半点宽容,同情和犹豫。
“但同样作为一名人类,我更无法忍受任何人,任何神魔,任何存在,去欺骗,利用和践踏人性——即便这人性的花蕾,是从老鼠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
“金尾巴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它不应该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谎言,毫无意义地死去。
“我发誓,我会找到国师没有说出口的真相,为金尾巴报仇,为它小小的老鼠脑袋里闪耀的人性——报仇!”
楚歌说着,在满地焦黑蜷曲的变异虫豸尸骸前面蹲了下来。
他的眼眸深处,再度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仔细扫描虫豸尸骸上的每一个细节。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变异虫豸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