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风尘仆仆来斟鄩,招待自没问题,可尔等在天子面前不下跪行礼,有些不妥吧?”
此时说话的倒不是姒易,他身为一国之君,在外人面前理应有人守护他的尊严。而开腔的姒不温现身后,有十数位修行者不知从何处钻出,将四人包围。他们气势极汹,但汪石杏并未被吓到,淡然道: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敢自称天子,谁是天,你又是谁的子?我们间的差距,就是同为修行者,但我可一息杀死你所有人,你却伤不了我丝毫。”
“那所谓礼仪,就是朕亲自来迎你,你却出言不逊?”
姒易的话语里明摆着不屑,即便这几个云国人实力不错,但他瞧不起,又说:
“朕敬你们为大国,也怜你们死伤百姓,因此尽心尽力找寻夏萧下落,尔等的表现倒是让人失望,莫不是山村野夫,不懂规矩?”
“放肆!”
又是最右侧那人,他喝了一声,吸引姒易注意。身为一国之君,不说私情,姒易都有所不悦。在其眼神动时,殿堂当中冲出无数昏鸦,于叽喳喧闹中从姒易肩头迅速掠过,将那男人冲倒,喷出几口殷红的血。
鲜血浓过早晨的红霞,汪石杏扭头看一眼,未动手也未激动,只当这群俗人是在挽回面子,哼笑道:
“除了实力够强能赢来尊敬,乞讨也能,我不和你们计较,这次多谢你们。若气消了,便请我们进去等。”
姒易嗤之以鼻,有些鄙视,但没有穷追不舍,和其分个高下。现在的大夏正处于危难之秋,就低个头,不和云国结仇。毕竟夏萧一事出后,他们之间便有了矛盾,只是未曾引燃,还没爆炸。
转身,姒易自顾自的走回皇座,不顾台阶下云国人的讪笑得意神色。他们脸皮厚,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坐在外侧,似看到夏萧要第一时间将其抓住束缚。
汪石杏瞥一眼姒易,目光中满是狡黠,心想所谓的大夏王朝不过如此,就这点实力,他们再狂妄些也没事,反正没人收拾得了他们。因此,四人并无坐相,或翘起二郎腿,或瘫在椅上。
见有人盯着自己示意警告,他们也只是瞪回去,难成体统。可时间一长,率先坐不住的,还是云国人。若不是夏萧的气息被隐匿,他们也不至于找到此处。可半个时辰都已过去,按道理说怎么都该到了才是。
汪石杏以元气探了几个来回,又四处看了几眼,问:
“夏萧真的在此处?”
姒易未放下手中奏折,头也未抬,冷声说:
“你们自己抓不住,还敢否定他人?稍后教皇大人和学院副院长会亲自前来。若等不住,回云国就好,何必迟疑多话?”
“他们来了正好,否则小小一个大夏,还无法替他发言,也免得你大夏人说我们云国仗势欺人。”
汪石杏早已嗅到姒易的敌意,此时说话更是大胆。后者身旁的姒不温正要维护大夏的尊严,却被姒易制止。
“我大夏是小,可夏萧这小子,令你云国损失多少?倒下的楼宇新建否?”
汪石杏暗哼一声有趣,怪声怪调的说:
“小小毛孩当帝王,当真是口无遮拦,莫是无人管教?”
“向来都是朕管他人。”
姒易说罢,继续翻折子,在汪石杏的不屑鼻音中沉默。云国人生性高傲,不知廉耻,他懒得多说。
汪石杏眼皮一落,开始闭目养神。这些大夏人动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不赖,可阻止不了他带走夏萧。
只要将夏萧带走,汪石杏就算完成任务。可等了片刻,依旧没人来,他才满腔愤懑的说:
“我们寻找夏萧近两月无果,你们却轻易抓住,是有所预谋吧?”
姒易微微抬头,准确来说是抬了下眸子,尽是疑惑不屑。汪石杏见之,眯眼而生怒气。
“说抓住又不送来,是何居心?”
“等不住就请回贵国。”
姒易还是这句话,漫不经心的样令汪石杏握住茶杯摔碎,惊得四周太监宫女微微耸肩,可吓不到姒易。在他眼里,汪石杏也就是挑软柿子捏罢了。
“这副德行,该被南商灭掉才是。”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再打十年二十年大夏也不会亡。战争考验一个民族的团结和耐性,而我大夏人足够谨慎,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至于你们,别以为高高处在云端上就能安然无恙。”
“莫非你能上去?”
“总有人能。”
姒易面色冰冷,敛眸又返至奏折,开始继续批阅,并不搭理四人。他一直在担心龙虎要塞的事,那里兵力聚集,人数极多,粮草却怎么都不够,这是开国库也解决不了的事。看来,又得调动百姓之粮,可现在正是冬日,这等行为实属要了百姓的命。
思忖许久,姒易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是低叹一声,将其放到难以解决的右边。这等事,还是得召集苏忠谋等大臣谋士商议,可夏萧为何还不来?是在交代事,还是和阿烛抱在一起告别哭?反正不是临阵脱逃,他对夏萧有些了解,他做不出那种事来。
姒易哪能想到?夏府中的夏萧,此时还在熟睡。
抱着阿烛,夏萧和她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极为默契。门外的夏惊鸿和萧蓉倒没那么轻松,反复的看着冷空中的明日,心急如焚。
“怎么还不起?”
夏惊鸿心中,夏萧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下去,圣上会很难堪,况且暴露他一直在家中的消息也不好。萧蓉也急,可和夏惊鸿担心的内容有所不同,她鲜有的责怪起夏惊鸿,这是去刑场,又不是去郊游,睡个饱觉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萧蓉恨不得夏萧在家多待哪怕一秒。
夏惊鸿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敲门,萧蓉欲拦,可门内已传出夏萧的声音。
“爹,别急,马上洗漱。”
“你也别急,时间还早,娘给你备了早饭,过来吃完再走。”
萧蓉将夏惊鸿推开,屋里的夏萧则坐在床上,看阿烛匆匆忙忙的穿起衣裙。瞧他傻愣愣的样,阿烛急忙道:
“快起来,时间晚了!”
“急什么?又不是去投胎。”
“快点!”
阿烛不想送走夏萧是真,但叔叔昨天说过,今天还得演一场戏,必须得重视,可夏萧这么懒散,显然是没放在心上。他如何走倒无所谓,云国人对他的态度怎样也无关重要,只要黑煌和他想得差不多就行。
将夏萧从床上拽起,两人快速洗漱,在夏萧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已和阿烛到了厅里。
“快来快来。”
萧蓉让夏萧和阿烛赶紧坐下,餐盘里满是糕点和小菜,甚至有温热的烤肉。
“娘,这顿早餐也太丰盛了吧?”
“当然了,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多吃些啊,想喝粥还是喝鸡汤?”
“瞧你说的,都喝些,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尝到。”
“爹说得有道理,都喝!”
夏萧亢奋的样像要把满桌子菜吃完,他确实有那个本事,就是暗自看一眼娘,后者微肿的眼袋和阿烛一样令人瞧着心生爱怜。这么一大桌子饭菜,也不知从几点就开始准备,但都是极大的心意。
昨晚阿烛哭了很久,夏萧也哄了很久,这是他们睡到现在的原因。都有些饿的他们一开始吃得很快,阿烛有所收敛,夏萧才不,一口一块糕点,可吃到最后,大碗小盘皆空,一块咸菜都要嚼上半天。
饭吃完,就意味着要离开……
若夏萧的心情一直压抑,全家人都不会开心,所以他强颜笑,道:
“爹,我们不能摆着手去吧?有没有准备绳子?”
“准备了,既然演戏,就得演的像些。”
夏惊鸿转身提出一把铁索,幽黑发亮,金属沉重感十足,其上还有两个锋利的铁钩,泛着寒光,似能从夏萧的脑袋钻到肚腹里去。萧蓉和阿烛看呆了,当即说不行,夏惊鸿也觉得有些不妥,可夏萧却说:
“就这个!”
“萧儿,这个铁钩……”
萧蓉红着眼,有些不忍心,她可不愿这般虐待自己的孩子,夏萧却抢道:
“以亲情为铁索,仁义为钢构,他们才能入戏。我不仅要到云国去,还要挣断和大夏学院的联系,让他们不能再找麻烦,所以让他们看看我的惨状也好。”
“那就到皇宫再上铁索。”
“爹,我们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从离开夏府起,就开始召集斟鄩百姓。事情闹得越大,越能显出你的大义。”
这些先前都已说过,夏萧也不啰嗦赘叙,拉开屏风就让父亲下手。他不忍心刺下弯钩,夏萧就自己按住往深里插。看着鲜血直冒,夏惊鸿这等将军都眯起眼,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夏萧被绑住后,觉得有些松,让他再紧些。
夏萧是个老戏精,为了装的像些,以元气震乱自己的头发,嘴角也咬出一口血,双眼因魔气的微微催动变得血红,似头穿着衣服的凶猛野兽。
“看我装得像不像?”
萧蓉和阿烛心里忐忑,见着此时夏萧狼狈的样捂住嘴便是一阵眼泪直落。
“我今天也去,为你送行。”
妇道人家,且不是朝中重臣,本不该去皇宫乱转,可今日情况特殊,夏惊鸿也同意,便跟着他们一起出发。
一出门,夏萧见着明媚的光,嘴角咧开一笑。他要从光明当中去黑暗,又从黑暗中将其刺穿,把光引进。
“召集全府上下,告诉斟鄩,我夏府,抓住重罪潜逃的夏萧了!”
夏惊鸿说罢,侍卫道是,带着人从侧门冲出,他则走在夏萧身前,从正门登上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中的四人皆面色凝重,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比起萧蓉的不断祈祷,夏惊鸿只是沉默。阿烛抱着刀,看着夏萧对她挤眉弄眼,微微一笑,可又哭了出来。离别是世间常有的事,可没有归期的分离,令人心慌。
夏府的侍卫婢女,包括后厨都动了起来。普通人看到一辆马车自然不会注意,可他们跑向各处,迅速吸引西城的百姓放下手中的活,跑到皇宫外头,好奇起云国人要如何处理夏萧。
今年内,除了南商进攻大夏,就属夏萧闹出的动静最大,当初在战场杀了二十万人,虽说现在有传谣,说并非他一个人的功劳,可也足够震撼人心。除此之外,便是他入魔的事,在所有人都觉得一个英雄人物就此没落时,既令战况缓和。
这对大夏而言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因此赢来很多人的尊敬,只是他逃离在外,既被夏府人抓住,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传言无需助力,一人一张嘴足以翻天。很快,一个版本在数万人中流传。
“听说夏萧刚回家就被夏将军控制住了,已进皇宫。”
“他那么强,夏将军能将其管住?”
“你傻呀,那是他亲爹,三少爷虽说入了魔,可肯定有理智,不然身边一直跟着他的小姑娘早就命丧黄泉。捆住三少爷的也不是绳索,而是亲情,不知夏将军和夫人劝了多久,既这般狠心!”
“说得也是,学院包庇他兴许就是因为他拥有理智,不像普通坠入魔道的修行者一样只晓得吞食生灵。可夏将军大义灭亲,当真是我等效仿不出来的行为,且这一上报,等待三少爷的就是死刑!”
“夏将军龙岗时忍辱负重,回到斟鄩后不夸大不求功,反而又去北部镇守蛮人。只有这样的忠臣变多,我大夏才能昌盛!不过为何不藏段时间,好给我们一个反应的机会?”
“现在正是危难时,若再得罪云国,我们岂不是要被双重夹击?这才是将军考虑的事,至于我们,只是些草包罢了。但我真心祝福夏家能逃过此劫,也希望教皇大人和副院长能留住三少爷。”
此话一说,那人又沉默,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人数的聚集令此处很快热闹起来,顿时人声鼎沸,空中尽是呼出的热气,没了半点寒冬之意。聚集在皇宫四处的人数还在增长,并未停息,无数大臣驾马而来,呵斥着开出一条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此时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