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北宸刚离开艾里席恩不久。
西风和亚加德带著踏夜铁骑在来自阿尔卡迪亚某个德高望重的将军的接应下,将军队开进了阿尔卡迪亚国土。
因为带兵进入别的国家,就算两国是友邦也同样是件十分敏感和危险的事,两人的行事都十分谨慎,言语间也刺探了那将军不少次,行军途中,西风也好几次悄然离队去探查附近是否有什麽鬼祟的人马或是陷阱──结果最後好像发现,阿尔卡迪亚的危难,似乎是真的。而那将军显然对两人保守的态度有些心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真的需要帮助了。
於是,两人开始加快行军速度,不过为了不被逮到话柄,他们也尽量不下什麽会让人有机可趁的命令,每次行军计划前都找那将军确认一番,弄得那将军在内心叫苦连天:我又叫不动你们的踏夜铁骑,你们就不能主动点吗每次找我商量是做什麽!踏夜铁骑不是最擅长这种对非人类敌人的狩猎搏杀了吗?!
其实西风和亚加德也急啊。
但他们和北宸不一样,他们对阿尔卡迪亚的女王──铃迪尔,终究还是带著几分忌讳的。幽冥女王铃迪米雅,以她的为人倒确实不太可能来故意陷害北宸,但在自己国家危难的时候是不是会把艾里席恩一起拖下水就很难说了。
也只有北宸才会这麽认真地派援军,换做其他油滑些的国王,怕是多半把他们派过来,然後在战场外围喊喊口号,装腔作势地打一阵,然後叫叫断粮和损兵折将的苦,打打酱油浑水摸个鱼,最後没什麽损失地收兵回来──赢了最好,对方欠自己人情,输了──对方元气大伤,岂不更好?
当然,既然是北宸的命令,他们就会彻底的完成。
北宸这麽做虽然不够圆滑,但也正是因为她即使当了王也没有失去原有的赤诚,西风才会至今留在她身边。
至於亚加德,西风就不知道了──应该说,这个男人的想法,就没有人能看透过,恐怕连北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考虑些什麽吧。
大军渐渐地移动到了中心战场的外围,打响最重要的一仗的前夜,军队在一片戈壁中扎营休息,而部署完毕的西风则闲著没事跑去了亚加德的帐篷。
走进帐篷,就看见亚加德对著桌面上的阿尔卡迪亚地图发呆,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行军计策。
“怎麽?还有什麽考虑不周的地方?”
西风上前几步。
“不,只是最後再确认一遍,应该没有什麽问题了。”
亚加德最後再扫了一次地图,然後才把它合上,丢进了储物空间。
“找我有事吗,西风大人。”
“……西风就行了。你在艾里席恩的职位比我高吧?为什麽一直要对我用尊称。”
穿著军服的西风,骨子里也是有著军人的特性的,在被亚加德用尊称叫了许久後终於忍不住开口抱怨了。
──亚加德在艾里席恩,不仅是踏夜铁骑的总帅,也身兼辅佐王的国师一职──换句话说,北宸要是出了什麽事的话,最有发言权、甚至可以顶替王的人就是他,而西风、辜银岳、拉翰则是护国将军(不过等级有所差别,拉翰略低)、亚晔率领的是堕暗种军队,阿特拉斯、黑祸和素劫则担任北宸的近卫军团长(虽然他们经常旷工所以其实挑大梁的是可怜的副团长),向影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被分配任务。
这麽一看,亚加德在北宸身边这群人里,并非和她最亲密,但却是她潜意识里最放心将自己打拼下的一切交予其保管的人。当然,她的选择没有错,亚加德对政事的调控能力,确实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原本只有他一人在管辖时,还会因为手段太过铁血残暴而引起人的反意,但现在有了北宸这个怀柔派做缓冲,这力度就变得恰到好处了。
而北宸也完全不介意“傀儡政权”这种说法。
艾里席恩的武官职位大多是内部消化,而文官(除了宰相笑罂外)则大多数是用优厚的待遇吸引人材移民,因此造就了一番有些好玩的景象──文官们对女王和她的骑士不了解,闹了不少笑话。
国家开始稳固运作後不久,有几个移民过来通过考试而步入政堂、自以为老谋深算的文官,看到亚加德在艾里席恩能够调动的人力物力如此庞大,立即就自作聪明地调转风向去拍亚加德的马屁,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五花大绑丢去了北宸鼻子底下,还被以刻板的腔调罗列了他们种种的不忠的言行,听得北宸哭笑不得:你不是贪官吗?怎麽一下子又变这麽廉洁了?
亚加德立即神色大变:我现在效忠的是我真正的主人,我又怎麽可能会中饱私囊……不过北宸小姐提醒得对,其实收点贿赂充实国库的想法不错,既然他们这麽愿意掏钱包,收下也是件好事。
於是北宸沈默了,亚加德又变回了贪官,但被北宸放回去那几个拍错马匹的可怜虫被吓得不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之後,许多文官不敢随意献殷情了,反倒一个赛一个的刚正不阿起来,生怕被亚加德逮住了小辫子──结果就是这回他这个贪官什麽都没有捞到。
而人们也因此了解到,亚加德虽然权力也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其实也能算是女王的入幕之宾(?),因此女王的是女王的,他的也是女王的,归根结底还是女王的。
“对您使用尊称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您对北宸小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必须被我奉为贵人之人,和您的军衔并没有关系。”
“不管怎麽说,叫西风就可以了,不光是我,北宸那女人也是,都两年了,你还用这麽生疏的口气说话,你的宝贝巫女可是会郁闷的呢。”
果然,一说起北宸,亚加德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出现了略带疑惑的纠结。
“……虽然有些不理解,不过既然您这麽说了,那我就称您为西风吧。”
“嗯。”
西风满意地点头,然後换了个话题:
“说不定明天会对上那个人形附身月使,你对那奇怪的东西怎麽看。”
“……”
亚加德沈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回答了。
“或许和赤之塔有关。”
“‘赤之塔’?我听北宸提起过这个名词。……可那东西不是和赤月有关吗?人形附身月使,应该是和毒月有关才对吧。”
“但是他身上出现了战器化的异变,所以就变得不好说了。”
西风一挑眉:
“说起来,之前就有些好奇了,你似乎对赤月了解并不多?”
骑士并未反驳,反倒是点点头。
“我们通过意识交流过,但那还是北宸小姐被选中成巫女之前的事了,赤月给我过很多知识,也给了我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抑制自己的欲望与感情的方式,以及赤月装甲的启动芯片。”
“但关键的真相,赤月都没有告诉你?你甚至至今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被选为北宸的骑士?”
“是的。”
“……你就这麽简单地接受了这个使命,也不反抗地为北宸剖心掏肺地卖命了?”
这一次,亚加德没有立即点头,而是陷入了沈默,没有回答。
直到西风对帐篷内那奇怪的气氛感到不耐烦,准备离去的时候,骑士才慢身开口了。
“我效忠的不是使命……而是,把我从‘使命’中解救出来的北宸小姐。”
“什麽意思?”
但是这句话,直到打完这场战斗,亚加德也没有回答。
第二天的战斗很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的缘故,援军并没有遇到那个人形附身月使,就这麽费了一番功夫把狂暴铁鬼给逐一讨伐了,虽然费了点力气,但两年间积攒起来的对巨兽的战斗经验下,伤亡非常少,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阿尔卡迪亚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了。
铃迪尔大概很忙,所以只是派了个宰相用灵晶过来道谢,还给了一些财物算是补偿和感谢,而西风和亚加德也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他们急著把军队带回艾里席恩的国土──那边还有来自悠禹的隐患在呢。
解决了问题,阿尔卡迪亚当然很爽快地放人,於是西风和亚加德马不停蹄地领军回程,而另一边,艾里席恩的皇宫已经掀起了几次小波澜。
事情是从格伦佘遗失了杀魂刀开始的。
因为使用杀魂刀消耗了极大的体力的缘故,格伦佘直接把北宸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寝室大睡了好几天,除了进食和洗漱之外几乎不出门──不光制造出了“女王和自己哥哥的不伦悲情恋爱史”之类的八卦,其实也是替北宸压阵──毕竟一个国家的王离开自己的国土的话,确实是生事的大好时机。
然而就在某一天醒过来之後,格伦佘立即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他一直贴身带著的杀魂刀消失了。
图零的族长立即知道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招来了所有可靠之人──黑祸、素劫、辜银岳、笑罂、黎枔、阿特拉斯──然後不知怎麽的,正巧从首都晃悠回来的霞血也来凑热闹了。
“丢失时间是昨天晚饭後到现在,在此之前我确认过一次。”
格伦佘也不废话,只是首先给出了丢失刀的时间。
黑祸皱了一下眉头:“首先最奇怪的问题是谁能从你的手中把刀拿到手吧?就算是睡著,以你的敏锐,要靠近你三米以内不被发现也非常难吧?”
格伦佘点头:
“是,我确实有这样的自信。”
“但那只是对人类而言吧?”笑罂开口,“如果是用了某些消除气息的灵晶──又或者是堕暗种战器的话……”
“只要是人类,就算用了灵晶我也可以发现,倒是……堕暗种,我忘了防备这一层了……是我的疏忽。”
格伦佘老实认错,但因为丢的东西太过重要,而又没人想到会有人动那把刀的脑筋,更外加格伦佘睡在里三层外三层防守的北宸的房间内,照道理根本没外人接近得了他,所以现在也完全没人怪他,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是谁拿走了它、怎麽尽快把刀找回来的问题上。
“不管怎麽说。杀魂刀一定要立即找回来。”
一直以来都面对什麽事都悠哉悠哉的霞血,这次的表情却显得格外严肃:
“否则……可能会出现什麽难以想像的後果。”
见霞血这麽说,众人心中的阴霾更是扩大了一分。
“霞血,你什麽意思?”
笑罂眼神阴冷地盯著这个黑发金眼的男人──他已经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了。
霞血是当时引导北宸碰了那张黑色卡片的元凶,或多或少地催化了她被投影人格占据身子的事实──当然,霞血是知道格伦佘的身份,觉得这是一举击杀赤月的算盘的好时机才这麽推波助澜的,本意上还是在帮助北宸一行。
而了解事情始末的霞血,当然也比其他人了解更多杀魂刀的工作原理。
“杀魂刀,其实并不是杀魂,而是将被攻击到的那个人格……转移到了刀里。”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默默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素劫垂下头,眼神冰冷地看著地面,“北宸的投影人格其实还活著……被封在那把刀中?”
“对。”
“那麽动机就很明显了。”黎枔轻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有人要把真正的赤月巫女弄复活。”
辜银岳沈声总结:“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自然是知道杀魂刀的真相的人。”
霞血接口,眼底闪过晦暗的冷光。
“除了我,或许就是苏末了吧……”
“果然。”辜银岳一拳砸在了墙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原来这才是他们耍的手段吗。逸之的到来,只是用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的?”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沈默之中。
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笑罂大人,搜查结果出来了。”
笑罂立即走过去打开门,一个堕暗种战士走进门对众人行了个礼。
“怎麽样?”
“没有搜到杀魂刀的下落,也没有查到可疑人员出入皇宫的痕迹。只是……”
堕暗种说著,看了一眼辜银岳,停顿了一下。
“只是我们在搜查时发现了另外的事。……方艾,方女士的房间……发现了放在信封里的皇宫的图纸,还有灵晶‘归乡’的定位灵晶──也就是说,有人能直接通过‘归乡’来到她的房间。”
堕暗种说完,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了辜银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