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叫念春都意外。
“难道,您老是说……?”
他点点头。
那动作轻微,却坚定无比。
念春反倒忍不住退后两步,“其实,这又何必?只要叫七阿哥死了,那也必定是剜了她的心去,她也一样哀莫大于心死……况且,从七阿哥那边动手,难度更小些。您老又何必舍易就难,偏从她那边去动手?”
归和正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想告诉念春,那会子他眼前晃动着的,都是令主子抱着四公主时,那温柔的目光。
纯贵妃是个什么人,他也同样清楚;这些年纯贵妃用那张方子吊着令主子,也叫令主子难受过不少回,他全都心知肚明——可是即便如此,令主子还肯对四公主那样好。
更何况,四公主的手,也是他做下的孽。他便觉令主子的那温柔目光,不仅仅是给了四公主,也给了他心上最大的抚慰。
那温柔目光,叫他知道此时该如何决断。
他只轻声,却坚定地道,“若姑娘答应,我便回去准备了。”
是该准备了,那时候他的去意已定。
他对自己接下来那几年苟延残喘的人生,也已经规划好了。
皇上那时候已经下旨叫满洲宗室王公举荐自己府中满人郎中进太医院当值,他便想到,皇上或许是要查出自关东的道地药材了。
那他就已经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了。
他自己一人生死事小,总不该牵累家人。
可是他却也没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便如念春指斥他的,不能当一辈子的“老龟”,关键时刻只缩进龟壳去护着自己,不管旁人的死活——他欠令主子的,他临走之前,得弥补回来。
令主子不知道是谁害她,他却知道;令主子这会子还没办法自己报仇,可是他能。
宫里热热闹闹筹备过年,七阿哥被送到圆明园送痘圣。
进了圆明园五福馆不久,七阿哥果然就出了问题。
他身上的痘出得尤烈,完全已经不在人力控制范围内。那情形简直已经不是种痘,简直是跟出痘一样了。
当值的太监、御医全都吓着了。他们谁能不明白,七阿哥身为嫡子,身份的贵重去!
就因为是身份贵重,所以从痘种的拣选上都是慎之又慎,太医院里多少道工序互相监督着,甚至还有王公大臣亲为监督,外头人想动手段都基本不可能。
在那一片慌乱里,他倒是最不慌乱的一个。
小孩子种痘出现死亡,这在大清宫廷中也不罕见;况且这位七阿哥真正的毛病,不是出在种痘本身,而是出在他的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的孩子,体质便虚。即便是相同的痘种,六阿哥永瑢在一岁多大都能安全挺过来,七阿哥却不行。
若要怪,都只怪他的皇额娘太想叫他神奇地出生在佛诞之日,故此自己从床榻上滚下来的那一回。
生育佛诞之日,似乎该有神佛护佑;殊不知,这孩子所有的福气,早在降生那日,就已经给折腾尽了。
女子生养一事,最好的不过四个字“顺其自然”。若非要以为人力可以改动天意,那上天又如何肯护佑一个错了的天意去呢?
七阿哥夭折,孝贤皇后身心重创,又到了该好好吃几剂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