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这样的厉声呼号过后,眼泪珠子便也跟着断了线一般地掉下来。
婉兮却轻轻垂下眼帘,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峭。
“忻嫔,我早知道你今日便回来找我算账。舜华去了,皇后主子用柳佳氏的命来抵偿,你心下不能接受,可惜你不敢去找皇后理论;更不敢越过皇后,去皇上、皇太后面前去诉苦。”
“你便将所有的不甘和苦楚,还要另外安在一个人的头上,这样儿你心下才好受些——所以我毫不意外,你又找上了我。”
“也是,睡觉你我这般冤家路窄。从前舜华的周岁儿‘晬盘礼’,便正赶上我的小七降生,叫你觉着我的孩子抢了你孩子的风头去;而这会子,舜华刚去,皇上又为我的九公主连日大办百禄宴,你心下自然难忍。”
婉兮目光盯着忻嫔,缓缓轻转。
“这些事儿,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我却还是要正告你一声儿:这些都是日子赶巧挤在一块儿罢了,没人是要故意在你伤口上撒盐。这世上就更没有说,你的孩子夭折了你难受,便不准别人的孩子过百禄的!”
“你难受,我理解;可是你非要歪曲了我,非要认为我是故意炫耀给你看,那我便也没什么可与你解释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总之我魏婉兮心下坦荡荡,半分不亏欠你和舜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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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嫔盯着婉兮,有些意外,可是那双眼里迸发出的光,却更加冰凉刺骨。
“你不亏欠我和舜华?你难道忘了,我为何这会子不敢与皇后当庭理论,更不敢越过皇后去向皇上和皇太后诉苦——我有今日冷凄,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扔进那堪比冷宫的咸福宫去?!”
“若不是你,我的舜华怎么会被皇后抢走?皇后便是嫡母,又如何比得上本生亲娘的细心去?若舜华还能在我身边,她怎么会在皇后随驾秋狝之时,在皇后宫里出了事?——这一切,还不都是怨你?!”
“再说,你当日既然亲眼看见舜华嘴里含着枣儿,被那两个婆子惫懒着,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过那两个婆子?你怎么不当日便传了内务府治她们的罪,至少也把她们早早撵出宫去。那我的舜华,便不会出后来的事!”
“令妃,你也是当娘的人,若是换了你的孩子,你肯只那么申饬两句,便饶过了那两个婆子去?令妃,将心比心啊,为什么我的孩子,你就肯那么宽纵了她们去?——是不是你心下本也暗暗期望着我的舜华会出事,啊?”
婉兮听得皱眉,“忻嫔,你果然不让我‘失望’——你果然是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这林林总总的事儿,全都一股脑记在了我的账上。”
“也是,在这后宫里,皇后你惹不起,纯贵妃你没必要惹;而舒妃家世和出身与你不相上下,愉妃更是有个羽翼渐丰的皇子……也唯有我这样的出身,你才敢拿捏,才敢这般与我没完没了。”
“你心里有什么仗恃,我都清楚。总归前朝有那么多满洲宗室勋贵大臣,后宫有皇太后做主……我便在妃位,可是前朝后宫也绝不准我一个辛者库下的汉姓人,伤到你这位镶黄旗满洲的高贵的格格去!”
忻嫔一声冷笑,“令妃娘娘,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我戴佳氏在这后宫里又不是凭着欺软怕硬才走到今天的——我为什么与你过不去,你自己心下应该清楚——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三个孩子,那么这几年里,整个后宫便只有我受宠,只有我的两个孩子才是!”
婉兮轻轻扬眉,凝着忻嫔,却是轻轻笑了。
“既然这么多话塞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不去与皇上说?若皇上不给,我自己哪儿来的孩子?”
“故此啊,你这些话都与我说不着。你该去找皇上哭诉,叫皇上疼惜你的委屈,更加多多怜爱你才是。”
“还不是你用你那汉女的狐媚,勾着皇上的心,不叫皇上有余暇去多看旁人一眼?!”忻嫔冲口而出,“便连你刚生完孩子,皇上便不过三个月,便又给了你孩子。这正常么?谁知道你私底下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叫皇上对你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还如此眷恋不已!”
话说到这儿,已经当真没什么滋味儿了。
婉兮便反倒笑了,站起身来,朝忻嫔勾了勾手指头。
“我听出来了,你其实心下十分好奇,我究竟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才能勾着皇上对我这样一个老女人,还眷恋不已的——便如我当日教过你法子一样儿,忻嫔你过来呀,我这就告诉你,我那法子究竟是什么。”
“你学了去,就可以依样画葫芦,同样将皇上的恩宠夺过去,也叫皇上单单宠着你一个,不再看旁人一眼好了。我不藏私,我这就全都告诉你,你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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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嫔自然看得出,婉兮就是故意在逗着她玩儿罢了。她恼得一双眼恨不得瞪得凸出眼眶来。
“令妃,你不要太得意!都是后宫的女人,谁都有得宠的时候儿,却也迟早都会迎来失宠的那一天——你如今已经都三十多岁了,你的容貌正在苍老、凋零之中。再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另宠新人,也同样会将你一样弃之一旁,再也不顾!”
婉兮静静抬眸望向这落雪的天空。
类似的话,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时,已经听孝贤皇后说过了。
当日的元妻嫡后,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没吓住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她;如今面对一个忻嫔,这话她听起来就更只如过耳的风一般了。
“忻嫔,你这话终究还是说早了。我劝你耐心等待,等这一天当真到来,我当真落得如你描述一般的凄苦下场,你再到我眼前来说这番话也不迟。”
“我想……那会子我心下才有可能被你刺痛吧。而这会子我听起来,只觉得你这些话啊,好可笑。”
“你自己得不到的,你便也诅咒别人会失去。只可惜,你又不是天,你连自己的命都左右不了,你又凭什么敢去预言我的将来?”
“忻嫔,收起你的色厉内荏,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