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看到鬼魂?
据说在我们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时空,不同的时空几乎完全重叠着,但是由于物质和反物质的相互消融性,不同时空的物质可以同处一个位置,却不会相撞。
就像菲林底片多次曝光,各种影像重叠在一起,底片却不会因此变厚一样。
比如说,我们这个时空里的繁华商业街,也许正重叠在另一个时空的荒谷野涧。假如你正在逛着大街,突然天眼开了,这时你看到的就不再是繁华商业街,而是一片荒山野岭。那么,你不仅感到恐惧,甚至你连害怕都不知道该怕什么,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进了另一个超三维空间。
这样的人是万幸的,因为他能在不同的时空中来回穿梭;这样的人也是不幸的,因为他看到很多不该看的景象,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就像第一个弄清真相的人总会悲怆地死去一样。
他就神秘地从这边的世界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孤独、恐惧,他感到失去了全部的安全和支撑……
二
麻子庐五十岁。他身体强健,一双超大的眼睛总是在骨碌碌地转,他总是在琢磨着什么,仿佛他的世界就是一个小偷拘留所,面对大批嫌疑人,他要找出今天谁又偷了什么!
智通广告公司是他的一家子公司,他的集团公司里有许多这样实体。1990年开春,他的妻子年仅32岁,就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从那以后,他就像获得了第二春似的,事业蒸蒸日上,家业迅速地扩张开来。
此刻,他正坐在他超大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一面超大的单反玻璃窗,看着整个广告公司大厅里员工们的身影。从这面看,他的玻璃窗对外一览无遗,从外面看,这块大玻璃就是一面明亮的大镜子。他可以看到外面,外面丝毫看不到他。
“哼!又是他!”他窥看到最靠窗的一个组合办公桌里,苏塘把脚搭到桌子上,脑袋仰在靠背上,竟然闭着眼睛开始酣睡。他摁了摁桌面上的一个按钮,很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就走了进来。
“麻总,有什么吩咐?”
“予潇,苏塘是你的男朋友吗?”
予潇就是这个年轻漂亮女孩的名字。她今年23岁,和那个脚搭在桌子上的苏塘是同学,苏塘比她大一岁。她进这个公司做了麻总的秘书,在公司里地位比较特殊,总是代表着麻总发号施令。她是一个漂亮到了精致的女孩。在大学时,她就和苏塘私定了终身。因为苏塘不仅相貌堂堂,帅的没法说,而且他也是一个大才子,画画有如神助,每一副作品都能让人惊诧。那是天才才能画出来的,那种天赋单凭努力是不能得到的。由于他长得太帅了,所以同学都不叫他的本名,而是叫他“酥糖”,酥糖的英文是crispcandy,大家又把他简称为cc。
予潇回头一看,气得脸都涨得绯红。她只好替cc解围:“他这个人老是这样,老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做事老是不拘小节。麻总,我对他都老没有信心了!”
予潇是杭州人,说起话来嘴里总是“老”来“老”去的,似乎只能用一个“老”字才能表达出她的情绪。
麻子庐斜着眼睛乜着苏塘,嘴里卖着好:“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一直这么容忍着他。否则早就开除了他!你告诉他,我再看到他在上班时间这么一副疲疲沓沓的样子,他就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三
予潇从呛着油烟的厨房里喊道:“来帮帮我,把这棵葱剥了。”
没有回应。
予潇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直走到阳台上,只见cc拿着手机专注地摆弄着,她一看就知道他又在玩手机游戏。
“有没有完了?你一天到晚老是这样玩,我也上了一天班,回家还要给你做饭,你就不能稍微休息一会,帮我剥棵葱吗?打游戏不累吗?”
cc抬起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睛,对她说:“我没有玩游戏。”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看,你的手机里还正在动着游戏,你怎么说没有打游戏呢?”
他木然说:“我又看见她了。”
她茫然地问:“看见谁了?”
“那个女鬼。”
予潇忍不住地笑起来:“好啦,好啦啦!别装神弄鬼了。快帮我做饭吧。吃完饭我还要和你谈事呢。”
一边吃饭,予潇就延用麻总对她说的话委婉地劝诫着他。他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最后。把饭碗一扔,一个人到书房里打开电脑,上网听歌去了。予潇呆了好一会,觉得失落委屈,一边收拾饭碗一边偷偷地擦干眼角的泪水。
书房电脑里唱着张宇的《月亮惹得祸》,予潇轻轻叹口气,对自己说“都是你的错”,错就错在爱上了一个冷漠的帅哥。
洗完了碟碗,予潇把手仔仔细细地用温水清洗着,然后又搽了两遍护手霜。
她和cc还没有领结婚证,但是她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两年。
去年一毕业她应聘到智通广告公司,做了麻总的秘书。
她和他从那时起就已经住到了一起。同居的日子里,他俩仿佛就是一对小夫妻,开门七件事,件件她都要操心。她就像个小小的新娘子,很满足每天的柴米油盐,像过家家一样地开心。
那时他毕业了却什么单位也不去应聘,要做个自由职业者。他躲在临时租住的房子里,天天对着一副油画布摆弄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管管。折腾了大约二十天,终于画出了一副。他对着画喝了一夜的酒,一边喝酒一边哭,她在他身边整整安慰了他一夜。她一直不明白他画完了,为什么不高兴,反而痛哭不已呢?
第三天他俩拿着这副画赶往画廊。就在刚要进画廊大门时,一辆豪华小车里下来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他连连叫喊,把cc叫住。cc不认识他,本来不打算理睬他。可他硬拦住cc,把他的画左打量右端详,摸摸油彩发现还没有完全干透,最后那人一口价,给了cc十一万元,把画买走了。
后来他俩才得知,那个精瘦的人原来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地产商罗杰。他的嗜好就是艺术品投资和收藏。cc命遇财神,赶得不早不晚,恰恰遇上了出手总是石破天惊的大富翁。
这件事,成了当地媒体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惹得一大群初出茅庐的美术学院新生,像春天的蝴蝶似的,围着地产商罗杰翩翩弄姿。
cc用这钱按揭了地产商的一套房子,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家。
她对cc简直崇拜得一塌糊涂,他怎么就那么有才呢,折腾了十几二十天,就能套回来十多万!绝对的不可思议。
可是,cc后来就再也没有画出那样的画,也没有那么好的收入了。最后,在她的引荐下,进了智通公司,做了一名二级美术设计师,工资比她还低。现在他的收入全部交给银行还房贷,月月一个子儿不剩,典型的“月光明媚”。他们俩吃她一个人的工资,日子不免紧巴巴的
四
予潇举着两只香喷喷的小手,放在cc鼻子底下让他闻,嘴里还连声催问着:“香不香嘛?这是法国名牌呀,抵广告费的。”
cc将转椅对向了她,神情麻木地说:“所有香味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香。别让我闻了,我不会品评,免得让你失望。”
予潇一屁股坐到他的腿上:“你这个人,老没有劲了。一点浪漫也不懂,做你的女人,闷死啦。”
cc忍不住想笑:“你的意思是想换个口味吗?有没有目标呀?”
予潇故意卖着关子:“哎,说不定哪天我就坐到另一个人的腿上了。你要不小心翼翼好好地看着我,我就会跑的唻。”
cc吓唬着她:“你要敢那样,我就杀了你!”
予潇撇着嘴:“我知道,野蛮人吔,迟早要杀人的。——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些话,求你啦,上班装装样子嘛。你那么帅,身材那么好,坐直了,简直帅死了呀!”
cc听了忍不住直笑:“哎呀,你累不累?我以后注意行了吧!你一个小女孩,唠叨起来比我妈还烦。”
予潇站起来拉他:“起来啦,你去玩手机游戏嘛。我要上网玩一会了,找个情哥哥打情骂俏去唻。”
cc躺在沙发里,蜷着两条腿,心里很紧张地打开了手机里的游戏。
cc对她说得话,她一点也不信,她以为他是开玩笑,或者是编个谎言来给自己找借口。但是,cc自己很清楚,他没有说谎,他说得都是确实的,只是那种景象稍纵即逝,根本来不及捕捉,更不可能让其他人也同时看到。
这种感觉紧紧慑住了他的每一根汗毛,使他在那一刻不但感到震撼、恐惧,而且还汗毛倒竖,周身发麻。
这种景象只存在于他的手机游戏里,一个影像闪了出来,长一点的有一两秒钟,短的还不到半秒,然后就消失了。他没有办法使那个影像再现,他只能等待,等着那个诡秘的影像突然地闪现。
第一次看到这个影像的时候,他正在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一层一层的方块按着级别难度在慢慢滑落,他漫不经心地用拇指调整着方向,然后放入选择好的空挡里。就在他玩得有些索然无味打算关机的时候,那些下落的方块突然停住了,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按了暂停键,可是无论他怎么按压,那些方块都静止不动。
他想,肯定死机了。于是就去关机,但是按下关机键却发现,也是失灵的。就在他打算强行取出电池的时候,画面却自己又开始运行起来。
他定睛看去,那些方块不是向下落,而是向上升。有一些方块甚至向左右散去,就像被一只手拨拉开一样。当画面上的方块都被清理干净后,屏幕完全变成了空白,连界面上一些最基本的标识都没有了,变成了一个空空荡荡的白屏。就在这时,他实实在在地看到,在这个空荡荡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女性的脸……
他吓得一把将手机扔出很远!
当他战战兢兢地再捡起手机时,手机已经恢复到正常。
那时正是深夜,他在卫生间里,只觉得毛骨悚然,鬼气森森
五
cc觉得手机一定是中毒了。于是,他到了买手机的地方,要求商家更换。商家仔细听完他的讲述以后,认为他一定是恶意退货。天下哪有这样的奇闻?商家说,凡是病毒都是可以反复发作的,现在就查毒,如果有,马上给他杀毒,如果没有,拿上手机别废话,走人!
cc同意先查毒,插到电脑上,没用十分钟就查完了,什么问题也没有。老板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他,说:“看清了吧,什么问题也没有。不要无事生非,否则我打电话让公安局抓你一个涉嫌敲诈勒索罪,关上你十个月。”
cc没有脾气,他知道老板也不是空口白话,这种拘押在IT界也是有先例的。再说他也亲眼看到电脑荧屏上一个一个文件查过来的,的确没有任何病毒。他看着老板的那种眼神,分明把他当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街溜子。他只好收起手机,无可奈何地走出手机专卖店。
但是,这种心理阴影还是存在的。他知道在阳光明媚的白天,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是一旦到了夜晚,那个隐藏在手机里的魅影就会阴森森地出现。
到了晚上,只要拉开电灯,他就不敢再玩手机游戏。他给予潇说,一起来玩手机游戏吧,让她陪着他共同捕捉那只阴森森的魅影,还有那张惨白的女人面孔。
但是,如果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盯着手机,不论怎样使用手机,那个魅影都绝对不会露出丝毫影踪。
在家里,cc叫予潇的昵称为rain,在英语里是雨的意思,他说,潇潇之后必然就是雨来了,他直接叫成一个音“吻”。
就在这时,他仿佛又被电触及了一下,声音都变得几乎撕裂了。
“吻——你快来!”
她来了:“又怎么了?”
cc脸上惨白地看着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她吓了一跳,连忙俯在他脸前,关切地问他:“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你病了吗?”
他已经被吓得心神不宁、气喘吁吁,他指了指地上的手机,战战兢兢地说:“她,刚才又出现了。”
她疑惑地拣起手机来,打开后再三观看,一点异样也没有。她问他:“这回是怎样的?你是不是又玩游戏了?”
他坚决地摇摇头,说:“不是啦。我刚才正在接电话。当我打完以后,就在我压断手机的时候,我在屏幕上又看到了她的脸。以前她只是在游戏界面上出现,这一次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现通话的界面上,我还和她眼睛对眼睛的互相看了足足有两秒钟!”
她紧张地听着,半晌,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就把手机扔了,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试探地问他:“会不会是个恶搞的手机软件,专门来吓人的?”
他摇摇头,说:“不,手机商查了几遍,也没有这样的软件。我自己在办公室里也挨个查过毒,绝对没有这样的程序软件、木马或者是扩容卡上的病毒。”
她说:“要不,别用这个手机了,搞不好还把人吓出毛病来了。明天重新买一个吧。”
他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唉,我都快被这个恶魔吓死了!”
六
买哪一款手机着实让他俩费了思量。
cc以前用的是一款深圳产的山寨机,虽说便宜,但功能很多。外形与功能完全模仿诺基亚,属于智能机。对cc来说这种具有电脑一样功能的手机,很符合他的心意,既可以作为办公工具,也可以用它看电影、听音乐、玩游戏。但是,自从那个莫名的女人出现在他手机里以后,他就对这种智能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因为强大的功能既可以为他带来很多享受,也可以让那个恐怖的女鬼藏身其间。
为了彻底跟智能机以及那个令人恐怖的女鬼告别,cc采取了极端的办法。他直接买了一只二手机,是那种最古老的Motorola,它除了有接听电话的功能,短信也只能一次看两行。完全没有图像功能,没有游戏,也不能播放音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人乐”。所谓“老人乐”是对专门适合退休老人所使用手机的一种统称。
这个手机只花了80元就搞定了。
两个人摆弄着这只古老的手机时,忽然她爆发出一阵大笑。她觉得cc就像一个民工,装着手机仅仅是为了方便工头和他们的联系,以便随时通知他们去干苦活累活,好挣个馍馍钱。
换了手机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可怕女鬼的惨白的脸。
她觉得很好奇,老是追问那个女鬼长得什么样,他思前想后总也说不清。她又问为什么老是说她有一张惨白的脸,他想了很久,终于觉得那种惨白其实就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脸。
她听了以后吓得蜷缩在他的怀里,好半天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夜,他只好搂抱着她睡到天亮。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觉得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用左手猛击右臂,就像打在了床头上,他自己浑然不觉。
虽然吓着了她,但是换了手机,终于驱走了恶灵,他和她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七
于是,他俩又跟以前一样,每天早上起床后,匆匆洗漱,然后一边赶路一边把予潇昨晚准备的早点往嘴里塞。到了公交站台时,由于她是跟随企业高管的,办公楼在城区;而他却要去广告公司设计制作部,为了便于制作,所以设计制作部的地方基本上就到了市郊。因此她和他走的方向正好相反。
每天在分别排队前,她都要噘着嘴,让他亲一口才肯分手去排另一列上公车的队伍。
这时,他就非常不耐烦,一是觉得车站那么多人,怪难为情的,其次,都在一起睡一起吃的,搞这种虚套子有什么意思!为了不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翻脸,他总是匆匆应付一下,然后假装很着急地跑去追车,丢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委屈地嘟着嘴生气。
他上班坐的公车是始发站,所以他总能抢到座位。从家里到单位整整四十分钟,到了终点站,也就到了单位。这样他在车上非常放松,从来也不为错过车站而担心。坐在座位上,为了不给“搬运工”得手的机会,他总是坐到窗边,眼睛死死地看着窗外。
日复一日地在公车上浏览着街景,他的视觉早已疲劳的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公车一站一站地停止、开门、关门、启动。如果不是为了防止小偷“搬运工”下手,他早就睡了过去。
回想起刚才摆脱了她的亲嘴纠缠,看着她一个人站在车站上的那个生闷气的样子,他竟然有些想笑。
车又停在一个车站上,女票务员大声吆喝:“有没有下车的?鬼庄——鬼庄到了!走了啊——”
明明是“桂庄”,可女票务员发的音就是鬼庄。桂庄在这个城市是个标志性地名,就像北京的西客站一样,没有人不知道。他麻木地抬起头,眼睛瞥向车窗外的公交站牌,这一看不打紧,他的心咯噔一下缩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到站牌上的地名变成了“鬼庄”两个字。
就在他惊疑的时候,公车缓缓启动,结果更让他惊疑的情景发生了。这时他看到桂庄车站的站牌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从她肩头泻下。女孩的表情呆呆的,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前边一个不确定的地方。
车已经开得很远了,他忽然觉得周身开始发冷,虽然车上人挤着人,但是他依然觉得空空荡荡的,仿佛置身严冬,身体不停地发抖,似乎心底里飘着一层寒冷的冰霜。
他猛然觉得那个黑衣女孩相当面熟。
——是那个藏在手机里的女鬼吗?
八
真是不可思议!当他发现手机成了女鬼藏尸的地方时,他把手机完全抛弃了。可是,此刻他在车站看到一个神情落寞的黑衣女子时,为什么却又联想到那个可怖的女鬼面孔?
整整一天在上班中,他都不能集中精力。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女子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理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为什么会频频与一些闻所未闻的灵异现象扯上关系呢?
趁着午间大家吃饭喝茶的间隙,cc悄悄地去了趟单位隔壁的社区医院。一个近三十岁的女医生接待了他。女医生细眉细眼,皮肤竟也白得不真实。左右都称她为俞大夫。当俞大夫听完他苦恼地倾诉后,俞大夫一脸尴尬。她说她是专治妇科病的医生,对心理学问题一点也不懂。当时,他定定地看着她,觉得她虽然比他大很多,但是在感到为难的时候,竟然也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脸颊绯红。她难为情的时候,居然会流出清亮的鼻涕。他记住了她那双很多层眼皮的大眼睛,这种多层眼皮围着黑绒绒的眼珠,像什么呢?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想到这,他竟然忍不住地摇头笑了起来。下班回去的时候,公车快到桂庄的时候,他就伸直了脖子,向站牌下的人群里睃巡着,看看还能不能看到黑衣女孩的身影。
人流挤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团,在车门前拼命地向车内拥挤了过来。公车真的具有无比强大的包容性,那么多人,渐渐地,都挤进了车里。人流从站牌前都挤进来以后,站牌前豁然开朗。
汽车也开始慢慢启动了。
就在这时,他猛地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了。因为,在空空的站牌下,他又看到了那个黑衣女孩。那个女孩似乎只有18岁,个子中等,不会超过165,很瘦,很单薄。
女孩那种神情让他不可理解,她什么也没有看,两眼瞪着毫无焦点的虚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在等公车。她站在公车站牌下,她不等公车,那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
他惊骇不已,坐在车上觉得心里空得像一条被宰杀清理停当的鱼。一种寒彻骨髓的刺痛,让他恨不得跳出车外。如果他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最柔软的部位,狠狠地扎,接着再扎!
予潇看到他的时候,被吓坏了。
她发现他的时候,居然是在楼下的一个角落里。当时他蜷缩在地上,像个流浪汉一样。很多人走过的时候,都厌恶地绕个圈子,以为他是个酒鬼或者是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她下班路过他的时候,也厌恶地绕了圈子。但是,就在她绕开他的时候,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多瞥了一眼。结果她一下子认出cc脚上的那双皮鞋,那是他俩一起到鞋城批发回来的,她记住了那种款式。
她扶他回家,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个魅影仍然紧紧地缠着他。当他讲完上班路上的见闻时,她吓得快哭了起来。她觉得他的心理一定有了毛病了,因为他讲得绘声绘色,可是除了他,他所说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没有第二个人看到。那么,就可以推断,是他精神恍惚,白日频频出现幻觉。
她赶快给麻总打了一个电话,想替cc请假,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麻总接过电话,语气非常不爽,他在那边把苏塘狠狠地臭批了一通,最后,丢下一句:“如果请假就干脆辞职别来了!手艺差,脾气臭,能力小,麻烦多。让他自己掂量,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卷铺盖走人!”
cc听了血直往脑袋上涌,他一把从她手里抓过手机,对着麻总就吼了起来:“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在单位也是呕心沥血地好好干着,怎么就成了手艺差、能力小了?你想让我怎样,让我把血放出来,给你倒满一脸盆吗?”
麻总一时语噎,吭哧着说不出话来。予潇生怕闹出事来,连忙抢过手机,对着麻总赔不是:“老总呀,他现在发烧呢,烧得脑袋老糊涂啦,嘴里说得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你不要理他呀!”
麻总哼了一声,挂断了手机。
cc怒火攻心,他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她怒吼道:“你不要那么低声下气讨好他!到哪儿不是干活,简直要把人当成奴才了!你也太没有骨气了!让我感到丢脸!”
她连忙劝着:“啊呀,你怎么想不开呢,这不是还指着他这个破公司还房贷吗!闹那么大动静有什么意思嘛!你以为我是给他低声下气呀,我是给咱们的贷款作揖呢!我们现在是白领了嘛,又不是刚刚离开校门的大学生,讲那么多脾气有什么用嘛?”
cc恨恨地说:“我明天找他,让他给我一个业务,看我能不能做好!我给他搞一套设计,让他看看我苏某人是个什么样的天才!我在他这里憋屈呀!”
予潇第二天给麻总千赔不是,万赔不是,最后还真说服了麻总把一个产品形象设计让cc单独做。当麻总通知了设计制作部经理麻尔康的时候,麻尔康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什么?老爸,你没有吃错药吧?你竟然让那个笨蛋单独去搞设计?你不要开上帝的玩笑!”
麻尔康是麻总的公子,他本身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开着一辆红色BMWZ4跑车,天天带着不同的女孩兜风,根本就不在公司呆,他对cc一百个看不顺眼。
予潇电话里对cc说:“你要争口气的唻,现在他们都是要看你的笑话呢,千万不要大意呀!”
cc郁闷地叹口气,说:“嗯,知道了。”
九
爬在公司的电脑前,他整整苦思了一天。麻尔康过一会就来他身边看看,看似关心他,其实是来搅乱他的思路。
到下班的时候他也没有找到创作的方向。
这是一个首饰的广告,他想好了,一个美丽的女性逆光剪影,几乎全黑的曼妙身材上,只有模特腕部的铂金手镯闪着炫目的光斑,不仅夺人目光,而且极具艺术感染力。
可是,如何寻找得到模特的身姿,足足让他苦恼了一整天。如果麻尔康不是一会转悠一趟一会又转悠一趟的话,他也许会有一个设想的。但是,让这家伙给搅合了。
到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冲着麻尔康吼了一声:“你究竟有什么事?没有事别在我身边瞎晃荡!我这是在创作,不是在临摹,你这么转悠我还能不能思考了!”
麻尔康一脸泼皮的赖笑,说:“不要拉不出屎怨茅坑。我是部门负责人,我在这里转悠那是我的权力,你还管起我来了!你算个什么小绿豆嘛!”
cc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说:“好!我搞设计是为了公司,公司是你家的。你如果不想要这一单业务,我也没话说。但是,你不要折腾人,你不要业务就直接往回退,你这样既要我设计,又不给我搞设计的基本条件,这样做就太不仗义了吧!”
麻尔康咧嘴笑着说:“我爸抬举你,那是看着潇潇的面子。你有个什么水平,我还不清楚吗?就你也能设计出这个?photoshop你会吗?3D你会吗?你也就是个拿支油画排刷的上个世纪不入流的画匠,你也懂设计!我爸不知道你有几滴墨水,我还不知道你吗?拿什么设计的基本条件吓唬我?吓死我啦!”
就在cc气愤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啪的一声,一杯冰激凌摔到了麻尔康的脸上。他立时怪叫起来:“谁?谁干的?苏塘,你好大胆啊!”
他刚把脸上的冰激凌撸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麻尔康不停地乱叫着。
等他看清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这女孩一身前卫的妆扮,头发染的五颜六色。她叫麻点点,是麻尔康的妹妹。
麻尔康发现是妹妹出自己的丑,气得哇哇乱叫,可他就是不敢动她一根汗毛。
麻点点转身拉起cc的手,说:“走,给你找个地方好好设计去。我哥就是一个大怪物,跟他在一起人都会疯了!”
坐在麻点点幽香的小屋里,看看时钟已经指到下午五点了,cc的心很乱。他一脑门子烦躁,什么创作的yu望都没有了。
麻点点暗暗地喜欢他,所以给他泡了好几杯饮品,有咖啡、橘子汁,还有一杯红酒。她身高最多160厘米,长得娇小玲珑。她搭上了80后的最后一班车,所以,满脑子都是新新人类念头的她,是典型的SINSUO,对什么都是完全叛逆的。历来充满叛逆的麻点点,当今天单独面对cc时,她竟然开始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cc觉得没有办法思考,他只好站起来对麻点点说:“一天都浪费了,现在我感到特别累,今天不搞了。我回去睡一觉,也许明天可以搞出有新意的设计来。”
麻点点不知该如何阻拦他,心情怅然地看着他走出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小房子
十
在家里,他沉着脸不说话。予潇也不知他又怎么了,只好默默地做着晚饭。
他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指着18:32。
他两手抱着脑袋,靠在沙发上渐渐感到脑袋越来越虚,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头一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睡着,因为他还能看到予潇在做饭。他甚至能够移动视线看到身处厨房的予潇在忙碌的身影。他感到自己能转动身子,从侧面看到予潇。她脸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一撮奶油,刚好沾在腮边,像小猫的胡须。他觉得好奇怪,自己不是躺在沙发上吗,怎么可以看到隔着两道门的予潇呢?
他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看到上一层楼的住户家里。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飘了起来,一直升到天花板上,他觉得自己碰到天花板的时候,脑袋还发出砰的一声,好像一只氢气球升到天花板上,被房顶挡着,悬浮在天花板上似的。
忽然他想,既然自己的视线能拐弯看到予潇在做饭,那么这层楼板也是可以穿过去的。他一这样想,就觉得自己身子立刻变的稀软,从楼板里穿了过去。钻出了楼板,四周一看,怎么这么黑?再往上升,结果发现刚好升到楼上的双人床上。这时,他就看到这家的两个年轻人正在双人床上卖力地奋战,床边的沙发茶几上摆放着已经凝住了的饭菜。
他觉得很尴尬,他也不知道那两个极端投入的奋斗者发现他了没有。他就连忙继续往上升,再上一层是两个老人,老爷爷正给卧病在床的老奶奶喂饭。他看着感到十分感慨,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到了风烛残年,反哺相助,牵手余生。
他觉得这样偷看老人的生活有些亵du,就一使劲继续往上升去。穿过黑黑的楼板,接着穿过犬牙交错的各种管道,再一上升就进了一个大水池子,他知道那是楼上的二次供水池。
从水池里好不容易探出头,刚刚与水池边平齐,他觉得眼前有一对超大的眼睛,是什么呢?离得太近,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往后缩了一下脑袋,眯眼一看,那对大眼睛竟然是一个木然矗立的女孩的脸!再一细看,这个木然站在水池边的人正是那个站在站牌旁的黑衣女孩!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他惊得一下子翻身倒了下去,从最高层的水池上跌落下来,一路摔下来,穿过刚才的所有楼层房间,一直摔到了刚才躺着的沙发上!
他觉得这一下把他的骨头都会摔断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然后,他就惊醒了。他的身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四下一看,他还在沙发上。侧耳一听,厨房里传出她翻炒菜肴的铁铲声。
他再看时钟,指针竟然指向18:33,难道这一切才仅仅过去了一分钟?
刚才的那一切,是梦?是真?
他觉得身子轻的能飞起来,那一定是梦。可是,那一切竟然那么真切,仿佛都是亲身经历,怎么可能是梦呢?
如果不是梦,那他现在还能飞起来吗?想到这,他不禁解嘲地笑起来,不过是一个真实得让人分不清真假的梦而已。
在这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又全是那个黑衣女孩的面庞,他觉得太真切了,便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签字笔,抓过一张纸,连回忆都不用,飞快地画着,他觉得那一刻,他的思绪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要这样划动,仿佛被另一只手操纵着一样。落在纸上的线条渐渐浮现出一个面孔,面孔越来越清晰,那个站在车站站牌旁的黑衣女孩逐渐浮现出来。
“噢哟,这是谁呀?这么漂亮哟!”
端着菜盘子的予潇,站在茶几前,看着看着就禁不住赞叹起来。
他抬起头,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她。这时,他看到了她的腮边有一道奶油,像小猫的胡须似的。
可是,如果是梦,他怎么提前就知道她脸上沾了一道细细的奶油呢?
他的脑子开始嗡嗡地响起来,眼前不停地漂浮着大片的黑影……